第二日明瑞下令,大軍紮營蠻結。暫不前行。同時派了斥候,兵分幾路查探軍情。其中一路,便是前往北路軍的方向。一旦老官屯被攻下,便可與明瑞率領的南路軍,遙遙呼應形成犄角之勢,逼近緬甸阿瓦。同時,作爲緬境與宛頂之間的木邦也得加大防守。假如木邦被緬人重奪了去,處在緬境裡頭的兩路大軍,便會與邊內斷開聯繫。
如此一來,清軍的後路可說是完全被緬人斷了去。明瑞不是初次帶兵的將領,只是一路走來,所到之處,緬兵皆是不敵敗退。心中也不由自主生了輕敵的念頭,思考時不免帶上了這種情緒。如今沉下心,一番思量後,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驕兵必敗,這個理兒,連個小孩子都曉得的道理,而自個竟然忽略了。
明瑞不是個一意孤行之人,相反他心思縝密,性格堅定。反覆思量之後,知曉自個的作戰計劃充滿漏洞,便重新與諸位將領商量。同時,快馬傳遞捷報上京。
“皇上,雲南傳來捷報!”高無庸匆匆走進屋內,喜氣洋洋的道。唉,打了這麼久,終於聽到了喜訊.
“是麼?”弘曆眼前一亮,接過高無庸遞來的摺子,打開一看,面上的喜色越來越盛。摺子中,如實奏上了大軍前行中的一應作戰。尤爲提到了蠻結大戰中,王連與高璟二人的表現。更將其後的言論置在了摺子上,字裡行間充滿了讚歎欣賞之意。並在折中細細分析了目前的局面,以及應對之策。
弘曆邊看邊連連點頭,於第二日在朝堂之中,加封明瑞爲一等公。貴州籍藤牌兵王連與雲南籍藤牌兵高璟升爲遊擊。同時在明瑞的摺子中回覆,肯定了他的作戰計劃。並將卓一送來的秘報一同讓人帶了回去。
失蹤已久的卓一終於遞來了密信,原來緬甸目前當政的貢榜王朝,乃是個新興強權。其現任君主孟駁是個鐵腕統治者,作風強悍,興兵黷武。今年,忠於大清的屬國暹羅已被緬軍所滅。主力部隊開始趕回阿瓦,其中包括最厲害的象兵。另外,緬兵向西洋人採購了大量火器。這些火器,無論是換彈藥的速度,還是射程,皆要厲害的多。
卓一不懂軍事,他只是忠實的將自己所查探到的事情一一道來。弘曆見了這份情報後,則是大驚。就待讓人快馬加鞭給明瑞送去。恰好接到了他的捷報與接下來的行軍計劃。方鬆了口氣,同時對明瑞口中提起的那個年輕的清兵,起了好奇。只待日後,大軍班師回朝時,好生接見一番。
皇上的心情一好,宮裡的氣氛當然也是不見先前的緊張。宮妃們也是將自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期盼能得到皇上青睞。而將心思放在孩子身上的景嫺,只要她們做得不要過分,沒有逾矩,她不會管得太多。
除了八月份的時候,收到小兒子一封家書後,便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消息。多少個午夜夢迴,景嫺都從夢中驚醒,醒來之後,就再也睡不着了。而白天,她還得處理諸多宮務。
短短的幾個月,就瘦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冷冽。只要輕輕一掃,后妃們皆不由心生凜冽,而不敢造次。
見着她這般模樣,弘曆不由自主的感到微微心疼。他明白對反過的心結所在,更是讓下面的人加緊查探兒子的行蹤。夫妻二人從最初發現兒子離家時的怒火,到了如今只剩下濃濃的擔憂。
“景嫺,你看看。”弘曆笑着拿來一本冊子,遞給她。不解的瞅了一眼皇上,接過來打開一看,原是滿洲八旗勳貴之子。家世、性格、愛好,諸如之類,羅列的無比清楚。“京中所有的八旗才俊,朕都列在了裡頭。七兒明年可就要十六了。再不尋個合適的額駙,可就來不及了。
關係到女兒日後的幸福,景嫺當然看得仔細。從這裡也能看出,皇上的心思。裡頭列着的,皆是家世簡單,人品不錯,憑着自個的能力謀得差事的年輕男子。而傅恆的兒子,福康安赫然在列。這孩子,景嫺認得。是個很努力的孩子,人品也是不錯的。倘若他不是傅恆的兒子,倒真的不乏是個好人選。
“海蘭察是誰?臣妾怎麼從未聽說呀?”景嫺雖不然不過問朝堂之事,但平日裡進宮請安的命婦們,都會談及這些的。且在京中八旗的公子哥,也就那麼些。聽得多了,也就曉得了。但這個海蘭察,她還真的是陌生的很那。
弘曆微微一笑,道,“就你那點子圈子,能識得多少人。朕手裡的好男兒多呢。這些個只是其中的一些。”神色中頗有些得意。
“是啊,臣妾身邊左右不過是些奴才,外人也就是請安的命婦之類。哪及得您閱歷寬廣啊!”酸溜溜的瞅了一眼洋洋自得的男人,但她的眼神,卻是柔和而又深情。弘曆很是喜歡她的這種眼神,每次見着,心裡便會一軟,暖融融的窩心不已。
笑着在她身邊坐下,指着海蘭察的名字道,“他不到二十時,便憑着軍功圖形紫光閣。朕從未聽說過任何有關他不好的流言。因着一心爲國效力,到如今還未娶妻。”說到最後,弘曆不僅有些唏噓。“而且,未有妾侍通房。”
聽着這個,景嫺眼前一亮,隨後含着淡淡笑容斜斜瞥了眼他,與人家相比,你也不曉得臉紅。暗自腹誹了一陣,道,“聽着倒是個好的,可惜年紀大了些。”
“年紀大些疼人!”弘曆趕緊的來了這麼一句。迎着景嫺投過來的狐疑目光,淡定道,“朕將他放在這裡,就是看重他人品好,又無家世所累,非常不錯。”
“皇上,臣妾曉得這些個將軍爲咱大清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倘若七兒是個正常的孩子,即便遠嫁蒙古,臣妾也無半點怨言。可是,您曉得,曉得,七兒她,她,”漆黑清澈的雙眸,慢慢溼潤些許,她不忍說出後頭的話。
暗歎一聲,就知道,她是個心思玲瓏的女子。斷不可能一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然而這海蘭察十五歲開始從軍,算到如今,他在京中待的時日統共加起來來不足兩年。又沒有父母長輩替他張羅,終身大事便就這麼耽擱下來了。且做御前侍衛那會兒,又曾多次救駕。弘曆實在是很喜歡這個小夥子,歷代君王喜歡某個臣子,除了加官進爵之外,往往便會嫁個女兒出去。
“八格格與九格格也就比七兒小個一二歲,爲何?”言語裡頭,雖含着淡淡不滿,但說話時的是語調則是拿捏的甚好,不至讓對方產生反感。相處多年,她怎會不瞭解眼前這人的性子?
“你說,她倆的性子?合適麼?”以八格格九格格的脾氣,嫁了出去,不是結親而是結仇的。自個可不想讓她們兩個禍害最喜歡的臣子,還是日後讓她們禍害蒙古好了。
“合適,怎麼不合適。臣妾想着,那海蘭察估摸着就是個不愛說話的,配上個活潑的格格恰恰好!”二十七八的年歲,有身份,卻還未娶親,十有八九應是個不擅理事的。不然,但凡腦袋活絡一點的,早就央人替他尋親了。“您想啊,八格格多好的一個孩子啊,相貌漂亮不說,那性子頂頂適合做個當家主母。”
弘曆無言,看着景嫺滔滔不絕誇讚着,不停的反思着,她口中那個端莊賢惠,堅強開朗,大方樂觀的丫頭,是他那個刁鑽、潑辣、敗家愛財的女兒麼?見她說的頗爲辛苦,將自個的杯子遞了過去。
景嫺也覺得口乾,順手接過一飲而盡,但她的動作仍是優雅至極的。放下杯子,幽怨得看了眼,“皇上,您不覺得臣妾說的很有道理麼?”事關女兒的幸福,她怎會輕易的妥協。
“難不成七丫頭就是你一個人的女兒,不是朕的了?”弘曆伸手攬過她略顯瘦削的肩膀,道,“朕不是個亂點鴛鴦的阿瑪。你看,三丫頭,五丫頭,還有六丫頭,過得都不錯。”
嗯,這倒也是,這幾個孩子,就目前來看,日子過得皆是不錯的。當然,皇上的女兒嘛,哪個敢對她們不好。“那臣妾想見見,瞧瞧是不是真的如皇上您說的這麼好?若是可以,找個機會也讓七丫頭看個幾眼。”
聞言,弘曆薄脣微勾,曉得自個已經說動她了,輕聲道,“海蘭察如今正在緬甸征戰,待大軍回京之後,朕尋個機會,讓你見見,如何?”
“唉,不曉得十三什麼時候會回來。”想到兒子,心緒便有些不平,“這孩子自小便是嬌生慣養長大。雖然被寵得有些跋扈,但到底還是個單純孩子。到了外頭,還不知吃了多少苦。臣妾只要一想起這,就,就,”嘴脣哆嗦幾下,自嗓子眼裡迸出股哽咽,更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輕拍着她的肩膀,弘曆柔聲道,“小十三是個機靈的孩子,不會讓自個吃苦的。你放心吧。”聽着他低沉溫柔的嗓音,景嫺一時激動的心緒慢慢平靜,帶着水意的眼眸,輕輕的看了他一下,隨即垂下眼眸,低低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