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戰崑崙(二)
大長老師徒二人快步走到小弟子的房舍,一進門便看到被安置在椅子裡的大徒弟。
見他臉色帶着不祥的黑氣,大長老快步上前查看,小徒弟在後面關上門,這纔跟着也到一旁。
“師父,我看到大師兄時他還沒那麼嚴重,可是才扶着他到屋裡這一點時間,大師兄的手腳就變了很多。”小徒弟焦急地在一旁說明。
大長老抓起大徒弟袖子下的手,那早已看不出是人的手。乾癟的棕褐色皮膚,襯得骨節分明,指甲長長了許多,形成尖銳的弧度,更像是野獸的爪子。將衣袖往上拉,可以看到不止是手,就連手臂都已經像是突然失了水分般變得枯黃、顏色逐漸加深,筋骨分明。
黑氣始終縈繞在大徒弟周身,他的臉頰也在向內凹陷。
大長老當機立斷,從袖中取出幾枚玉釘,以大徒弟坐着的椅子爲中心按照方位快速釘下,口中也快速念着咒。
大徒弟顫了顫,肉眼可見的乾癟逐漸停止,黑氣雖然還在,但看上去似乎凝固住一般沒有其他動靜。
“師父,大師兄究竟是怎麼了?”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小徒弟直到看到大長老收功,這纔敢開口詢問。
“應當是不知名的邪術。”大長老皺着眉,看向大徒弟的目光帶着心疼和驚怒,“木緣,木川回來的時候是否有其他人?他可曾說過什麼?”
小徒弟木緣搖頭:“大師兄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當時見他跌跌撞撞,我就急忙趕過去。大師兄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咬着牙像是在忍耐什麼。”他仔細地回想着,“哦,扶大師兄回來的時候,好像隱約有聽他說什麼陷阱、活屍的,我也不太明白。”
聽到“活屍”,大長老的神色越發凝重:“你確定?木川說了活屍?”
“應該沒錯的!”木緣點頭肯定地說。
“竟然是活屍嗎。”大長老的目光重新落在大徒弟木川身上,這是他最鍾愛的徒弟,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眼看着他一步步成長,他甚至想過再歷練下去,有一天能卸下自己這長老職位於他,卻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但是,木川身上現在的反應,確實如同活屍一般。那種完全聽命於煉屍者的行屍走肉,可怕的殺戮傀儡。
陷阱?什麼陷阱?
“嘶……”這時,陣法中的木川突然有了動靜,大長老立刻緊盯着他,他並未見過真的活屍,自然不知道自己這徒兒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師——”木川努力地擡起頭,乾涸的嗓子努力地發着音。但是因爲身體的水分已經沒了大半,他的聲音極爲沙啞,乾癟的嘴脣甚至無法做出“父”這個口型。
“爲師在。”大長老的雙目不禁有些溼潤,看着大徒弟努力保持着清明的眼神,半蹲下來與他平視,“告訴爲師,究竟是誰幹的?”
“是啊大師兄,你趕緊說出來,我們好爲你報仇!”木緣也急忙跟着詢問,臉上滿是激憤。
“你讓你大師兄說話。”大長老見木川張口,很努力想要出聲,急忙讓木緣先別說話。
木緣急忙閉上嘴,屏住呼吸。
“哈、哈一……”木川顫顫悠悠地發這單音節,“一、牙、物——”勉強突出幾個單音,木川突然全身抽搐,雙目變得混濁,再擡眼,他的眼中滿是暴戾的殺意,直撲眼前的大長老而來。
耀眼的光芒閃過,喪失了意識的木川被陣法彈回到椅子上,他憤怒地想要繼續撲出來,卻被陣法牢牢困住。
唸咒讓玉釘自動縮小範圍讓木川無法動彈,大長老的臉色非常難看。
木川說的到底是什麼?
“木緣,你覺得木川在說什麼?”他心底有一個很不好的想法,但是不敢確定。
“師父,我……這……”木緣顯得有些爲難,似乎有什麼想法卻不敢說。
“說。”大長老臉色難看,言辭道。
“那我說了。”木緣垂下頭,“大師兄如今幾乎只能發那麼幾個簡單的音,我聽着覺得像是‘黑’和‘右’這兩字。”
“右?”大長老看着木緣,他也聽出了“黑”這個字,並且立刻猜想是否會是昭王手下那些黑甲武士動的手腳,卻也不敢肯定。但若是還有這個右字,那事情就□□不離十了。
“是。師兄現在幾乎只能張大了嘴來發音,我把一牙物唸了好幾遍,就覺得有點像是右。”木緣似乎頗爲確定,答得條理清晰。
大長老不禁也在心中默唸這三個字,念快了確實有點像。再想到以大徒弟的本事,不該在有戒備的時候連逃脫都做不到,恐怕就是所謂“自己人”所爲。
“師父,大師兄還能變回去嗎?”木緣有些悲涼的詢問在一旁響起,大長老的面色越發的難看。
變不回去,他只聽過活屍,卻從未聽過活屍還能恢復的。一時間,師徒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整間屋子就只有陣中的木川在砰砰地撞着,發出嘶啞的吼聲。
過了一會兒,木緣帶着悲憤地詢問:“師父,大師兄說是那羣昭王的人乾的,也不知道那些去了裡崑崙的師兄弟們是否也遇到這樣的不幸,我們不能放過那幫人!”
大長老渾身一震,是啊,就連自己的徒兒都遭遇到如此不幸,那麼先後兩批再無音訊的弟子,還有九師弟呢?難道也被他們騙進裡崑崙,然後設計弄成了活屍?!
“師父?”見大長老沒有說話,木緣的呼喚中帶了不可思議。難道師父還打算和那羣人合作?
大長老從小徒弟的眼中看到了這難以置信的失望,他立刻搖頭:“敢拿我崑崙弟子來製作活屍,我們定不能放過他們。”他的目光落在已經無藥可救的木川身上,“只是,還要委屈你大師兄,還得過一會兒才能讓他解脫。”
木緣眼眶一紅,點頭:“大師兄一定能理解的。”
大長老看了眼努力憋着不讓眼淚落下來的小徒弟,不禁嘆了口氣。他入門晚,剛入門時又是木川一手教導的,也難怪他如此悲憤。
他一揮衣袖,那幾枚玉釘如同活了一般,帶着被被困住的木川懸空跟在身後。
“木緣,走吧。”大長老說了一聲,打開門踏了出去。
木緣擦擦眼角的淚痕,也急忙跟上。因着步子太急,還險些被不知何時到門口雪兔絆了一腳,沒好氣地將它拎起來扔到一旁的雪堆當中。
酉時二刻,崑崙宗門響起了緊急召集的敲鐘聲。
幾名長老不明所以,匆匆趕到大殿,卻驚駭地發現大殿中有一具活屍在不斷掙扎。
“師兄,爲何將這邪惡之物帶到大殿!”二長老當先責問,看着那活屍恨不得立刻就將它除了。
“你看清楚!”大長老一聲暴喝,雙目瞪着自己的師弟,少見地明顯生了氣。
他這一聲呵斥,倒是讓先後趕到的幾位長老都靜下心細看,七長老驚訝地說:“爲何他穿着我崑崙宗門的道服,大師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這是我徒兒,木川。”大長老閉上眼,不忍再看那沒了意識的活屍。
衆人皆紛紛變了臉色,看了那活屍半晌,都意識到這次出了大事。
“師兄,莫非是裡崑崙那些野人有了這邪術,抓了我們的弟子煉製活屍?”二長老急忙詢問,若是如此,先後兩批人進了裡崑崙,那可是近八千之數啊!
大長老卻在此刻倏然睜眼,雙目直盯着二長老,字句鏗鏘:“木川在徹底化爲活屍之前,說了兩個字。”見大長老如此表現,二長老不禁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緊接着便聽到他說,“黑,右!”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二長老不禁倒退一步,昭王來洽談的下屬,自稱是昭王右衛,而右衛帶領的都是一批黑甲武士。這崑崙當中與這二字有聯繫的,只怕就只有那右衛了。
可是,與昭王合作一事,就是他極力答應的,若真是這些昭王的人在做這些事,他就是崑崙宗門的罪人。
見二長老如此,大長老心頭的一股悲憤難以抒發,他上前一步質問:“若非這些黑甲武士設的陷阱,以木川的本事又怎麼會連逃脫都不能,被活活製成了活屍體?師弟你不要忘了,上一次宗門比試,木川的幾個小陣可是連你我都不敢說能扣押住他!”
二長老被大長老這連番質問炸得無話可說,他頹然地站在那兒,看着四周似乎都在懷疑這昭王右衛的師兄弟們,終於垂下手:“大師兄,讓我去那邊探上一探,若真是他們,我定除了他們,再以死謝罪!”
“二師兄別衝動!”五長老六長老急忙說。
二長老性格卻是剛毅:“若真是我引了人來給門裡帶來這場禍事,我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大師兄,你快勸勸吧!”就連七長老也不禁勸說,他雖不贊同二長老急於爭名的心態,卻也不願看同門師兄弟身死。
“二師弟,如今門裡已經遇到此大禍,你若是再以死謝罪,門中便更無人了。”終於,大長老也道。
他雖同心門下那麼多弟子遭此大難,卻也不忍心逼同門師弟自裁。
二長老愣了一會兒,也有些頹然:“還是讓我先去探個究竟,到時候再議我的罪,該受的我不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