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絕世美人(五)
之前在崑崙分別,湘篁知道絳鳶的匆匆離去與昭王有關,似乎還牽扯到她的孃親。
如今昭王突然出兵圍困茅山,自然有九成是絳鳶的事。
事關絳鳶,湘篁想要去看看,施以援手。
但是,讓湘篁意外的是,這個決定纔剛出口,銀冽竟然一口否決。就連青姨她們也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這是……爲什麼?湘篁不明白。
“湘篁,昭王乃是人類的帝王親弟,人類只見牽涉甚廣的爭鬥,你擅自牽扯進去,恐怕一不小心就脫不開身了。”銀冽沉着聲道。
然而,湘篁的態度也異常堅決:“當初我幾乎被所有所有修行者追殺,但絳鳶沒有因爲可能被捲入而遠離。”
別人待我如何,我便予幾分。
當湘篁負手說出這番話時,銀冽愣了神,一旁的青姬與鬆老也有幾分動容。
到最後,還是小金子拍拍手笑着說:“既然小湘篁這麼想,那便去做就是。小湘篁這十幾年所做的我們都看在眼裡,這區區一點人類的軍隊,難道還怕了不成。”
就連小金子都開了口,其餘三人終於也不再反對,銀冽張了張口,目光愣愣地看着湘篁,卻又將快出口的話收了回去。
這時,綰綰正一手拉搭着湘篁的肩,笑吟吟地說:“你們放心,湘篁的安危有我看護着,若有什麼動作,我自會替她出面,不讓人輕易注意到她。”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小金子拍掌笑着,看向綰綰的目光中帶了份善意的深意。
綰綰短暫地一怔,隨後也回以微笑。
“好吧,不過要去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咱來喝一點離別酒!”青姬當先走過去,拍拍銀冽的肩,“孩子大了總要放手,你總不會比我還捨不得吧~”她開着銀冽的玩笑,打散此刻依舊有些冷凝的氣氛。
銀冽略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搖頭,一行人往竹屋走去。
“小竹子,你方纔說話的模樣,像極了王。”青姬頗有些感慨着,無論是負手而言的模樣,還是說話時的氣勢,不得不嘆一句到底是王的子嗣。
喝了一小壇酒,湘篁和綰綰別了幾位大妖,這次帶上了影刃和瑾穗。
瑾穗一頭白色的長髮由黑色的緞制連帽斗篷罩着,按照湘篁的吩咐一聲不響地跟在影刃身後。
在空中行了一會兒,綰綰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小竹子,前兩日我回了一趟東萊古城。”湘篁略有些訝異地看着綰綰,她聽聞過東萊古城,傳聞是千年前一個神秘封閉的獨立之城,裡面有許多聞所未聞的術法和大量古籍。但是,不知什麼原因,全城的人一夜之間全數消失,有不少修行者前往查探,除了尋着一些算得上是珍品的物事和少量的書籍,再沒能找到任何東西。
如今,那兒已經是尋常人去不了、而修行者又不屑於費力查探的空寂之城。
感受到湘篁的詫異,綰綰笑了笑:“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生前是什麼人,甚至連到底是因爲什麼執念留在陽世化了鬼都已經忘卻。我只記得因爲屍骨在那兒,所以我被束縛在那巨大的古城中很久很久,久到有一天遇到了另一隻鬼,他告訴我藉着那兒的特殊靈氣,我可以通過鬼修,到一定境界後襬脫屍骨對於靈魂的束縛。”
都不記得了,記憶中的開始,便已經是鬼。湘篁心中不自覺泛起一絲心疼,她知道那種沒有根的感覺,當初雖然有師父,但孤兒的身份還是讓小小的她難過了好一陣子,她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獨自一人。
“東萊古城雖然神秘,若是有心還是能找到線索的,綰綰,那些忘記了的,你想找回來嗎?”湘篁開口詢問。
綰綰看了湘篁好一會兒,驀然一笑:“小竹子,第一個教我鬼修的那隻鬼,已經放開執念入了輪迴,你就不怕我找回過去想起讓我成鬼的執念後,因爲執念化解跑去投胎轉世了?”
說完這話,綰綰一眨不眨地盯着湘篁,果不其然看到她面色一僵,顯然是沒想到這一點。
看着湘篁眼中的糾結和矛盾,綰綰笑着捱上前:“小竹子,那些於我來說什麼都不算,我的執念在你。”
她壞心地貼近湘篁耳朵輕輕說着,果不其然看到湘篁從耳尖開始又漸漸泛紅,還嫌不夠:“不過小竹子你大可放心,就算吃了你,我這執念也解不了,那可是千百次都不夠吶。”綰綰的語調愉悅地揚着,帶着意有所指的婉轉。
湘篁默默看了眼綰綰,開了口說了別的話題:“之前在南嶺,你和小金子傳了什麼?”
綰綰看了她一眼,沒有揪着不放:“小金子應該知道我鬼神之身的事了。”
湘篁心中一驚,但很快又釋然:“以小金子的修爲,這也可以想象。小金子見多識廣,說不定甚至都接觸過神力的方面。”
綰綰點頭,若有所思。
她們身後,影刃默默地看着綰綰與自家主人的互動,開始認真地思考究竟該如何稱呼綰綰。
至於瑾穗,她彷彿是什麼都沒有注意到一般,只是攏着手靜靜跟着。
畢竟是御空而行,湘篁和綰綰很快就到達茅山。
茅山腳下的小鎮和鎮外的空地上,滿滿的都是黑甲武士組成的軍隊,將並不算大的茅山團團圍住。
綰綰看着下方黑壓壓的一片,閒閒地說:“下面還有幾個修行者,不過,大約她們就能解決了。”她指指後面的影刃和瑾穗。
湘篁點頭:“我們還是先去看看。”
說到底,還是應該去弄清楚到底的情況。
隱去自身的修爲,湘篁讓尚無法完全收斂自己氣息的影刃和瑾穗先去沒有修行者的小鎮上落腳,自己則和綰綰一道悄悄潛入茅山之上。
纔剛靠近,湘篁便立刻感覺到一股柔韌的力道,沒有明顯地推阻和壓力,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韌勁。
與綰綰對視一眼,湘篁擡手用上一點力道嘗試強行破陣,卻明顯感覺到那股韌勁變強,強到剛好與她施展的力量相當的程度。
“怪不得那些人始終沒能上山。”湘篁喃喃說着。
綰綰則是將視線放向山下:“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即使修爲不夠強行撕破,也有很多種方法來加倍力量。”
湘篁當然明白,陣法、丹藥甚至是道符,都能做到這些,所以她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是如何在不損傷這個奇妙陣法的前提下進去。
然後,綰綰就看到湘篁俯□,伸手捏住一片草葉。
隨着一陣微小到難以察覺的妖氣,被湘篁捏住的草葉輕輕一晃,就像是一陣風吹過,從那一片草葉開始往茅山頂的一路上蕩起了綠色的波浪。
湘篁重新站起,與綰綰並肩而立,看着那個方向靜靜等待。
“妖族確實有很多讓人難以想象的小方法。”綰綰不禁感嘆。
湘篁乃是竹妖之子,與草木花靈的溝通當然會容易許多,哪怕是沒開靈竅的尋常草木,也是有自己傳遞信息的方式。
果然,沒多久,絳鳶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眼前。
“湘篁,綰綰,你們怎麼會來這裡?!”絳鳶驚訝地看着她們,這纔不過幾日,她們的消息是不是太靈通了?
她原本以爲按照昭王這次出兵的速度,等湘篁她們在南嶺那深山老林中聽到消息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自然是來看你的。”湘篁微笑道,等絳鳶唸咒打開陣法,和綰綰一同走入。
絳鳶禁不住搖搖頭:“我本意不想將你們拉進來。”她在前面引路,手搭着腰間的劍,眉目間有一分愁色,“哪裡想到你們竟然知道的那麼快,實在是沒辦法。”
她笑了笑,事到如今也不再扭捏地說着推辭的話:“這茅山派創派到現在也不過幾十年,創派人是我孃親的大師兄,也是我爲老不尊的師父。外祖父早亡,我娘也算得上是由相差了將近三十歲的師父照顧長大,孃親本來是想修身養性做了簡單的修道者,卻沒想到遇上了昭王。”
說到昭王,絳鳶的手緊了緊:“那昭王竟然用了些卑劣的手段奪了我娘——後來師父趕到,加上孃親寧死不願隨昭王入府,昭王抵不過孃親以死相逼,只能離開。”
“可惜啊,孃親卻懷上了我,爲了我最終還是走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直到我四歲那年差點被害,這才讓孃親終於帶着我回了茅山。”
“那混蛋明明不停在外留情,卻又不願放我娘走,時不時藉着我的名義前來茅山,終於孃親不堪其擾,在我十二歲那年收拾了行李雲遊。”
“如今,王府裡已經又有了王妃,也有了嫡子,可那混蛋竟然突然將孃親又搶回府!”
絳鳶重重地踩下一腳:“前兩日我潛入昭王府,將孃親救了出來,只可惜被那混蛋察覺,派了兵過來圍剿。孃親——孃親她這幾年身子越發不行,我已經許久沒見她笑了。昨日聽她與我說的那些話,只怕她是生了死念。”
絳鳶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着,驀地紅了眼眶。
她從小到大,從王府到茅山,有因爲昭王的示好而真心將他視作敬愛的父親,也有親眼目睹他對娘、對那許多女子所做的事。最讓絳鳶痛心的,是孃親臉上越來越少的笑容。
“絳鳶,將你們帶去難尋的地方安置,又或者是想辦法除了昭王。只要你想,我們都會幫你。”湘篁看着絳鳶鮮少流露出的難過開口。
絳鳶愣了一下,轉頭看着湘篁,隨即一笑:“那些都不急着說,我先帶你們去見我孃親。她總說我這性子沒有朋友,這可得讓她好好瞧瞧!”
除了那混蛋?絳鳶不是沒想過,她也明白湘篁提出代勞的原因,畢竟那是她生父。但是,絳鳶不打算借他人之手。
她與昭王之間的問題,總要她自己去解決。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將孃親和老頭兒安置妥當纔是。
沒等她們到達道觀,就見到前面一邋遢的老道人快步掠出,見到她們時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師父,怎麼了?”絳鳶神經瞬間繃緊,焦急地問。
老道人看了眼絳鳶,擡頭望天:“小師妹沒事,只是,突然來了一羣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