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青城宮(之三)
11 青城宮(之三)
尋相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尉遲敬德不覺爲之愕然,一時之間竟是回答不上,二人靜默的對視着,房間中的空氣像突然凝結了一般的沉重。
“我……我剛纔就想說這事的……”敬德終於開始回答,“李世民召我前去,就是申斥我們沒能好好地管束所部士卒,以至出現大量逃兵。他說給我十天時間,如果十天內不能扭轉這勢頭,他就要撤了我的統軍之職。然後換你頂上。再給你十天時間,如果你也管不住,就連你也要撤職……他這招太毒了,二十天後我們都會給他拿這藉口撤了職,要殺要剮全掌握在他手上。他有了這冠冕堂皇的藉口,我們給殺了,也沒有誰會懷疑他是出於別的動機。”
敬德以爲尋相聽到這“壞消息”,會大起恐慌了,一邊說一邊還想着要怎麼安慰他先不要慌亂。誰知尋相面上仍是一副漠不關心之色,冷冷地聽他說完,卻問:“還有呢?”
“還有?還有……我試圖向他爲你申辯幾句,說你早就已經有提醒我要注意處理逃兵之事,所以過錯不在你身上,他要罰就罰我好了。可是,他根本沒聽進去的樣子,還斥我是在跟他討價還價。他這是鐵了心要把我們都治死,他是統軍元帥,又拿着這樣名正言順的理由,我根本就無法違逆。”
敬德越說越覺頭痛,尋相卻仍是寒着臉,問:“還有呢?”
“還有?沒有還有了啊。”
“真的……沒有還有了嗎?”尋相把“真的”二字說得特別的重。
這下子,敬德就是再遲鈍,也終於聽出尋相這話中流露着譏諷之意了。他臉色一沉,反問道:“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你去了他那兒大半天,就盡談這些公事?”
敬德的心猛的一跳,終於有點明白尋相的話中之話是什麼了。他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上次長春宮之事後,我都跟你解釋過了,我那是假裝‘強 暴’於他,爲的是洗脫你的嫌疑。剛纔……剛纔也是爲了這個緣故,在談公事之前……我有摟過他的腰肢,含弄過他的耳垂……”看到尋相臉色從冷淡轉作鐵青,敬德趕忙解釋道:“……但僅此而已,比起上次……上次還更嚴重得多了。我聽他接下來跟我說的是公事,就沒有再進一步……”
“但是這次他沒有掙扎吧?上次你跟我說,他有掙扎過,只是力氣不如你,掙不動。可這次呢?他掙扎了嗎?”
“這……我想挑他下巴的時候,他有抓住我的手腕不讓我……”
“但你摟他腰肢、含弄他耳垂的時候,他就沒有反抗了?是不是?”
敬德張口結舌地看着眼前這執着地追問細節的尋相,忽然心頭涌起一股無力感。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他要這樣審問犯人一樣盤查自己跟李世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長春宮那次的假裝“強 暴”,他事後出於要讓尋相安心,主動地把詳情都告訴了尋相。當時尋相只是默默地聽完,然後點點頭,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此後也沒再提起這事。可是現在,爲什麼他要這樣窮追猛打?他在懷疑自己什麼嗎?
沉默又尷尬地在二人之間蔓延着。
“果然……他沒有反抗了。你不說,就是默認了。對不?”尋相身子猛地向後一靠,仰首盯視着天板,像是跟敬德說,卻更像是跟自己說,“……他,愛上你了!”
“不,沒有這樣的事!”敬德衝口而出,“相弟,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你不要胡思亂想,他根本不是我們這樣的人……”
“我們這樣的人?我們是怎麼樣的人了?”尋相蠻橫地打斷了他的話。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敬德看着這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發過火的尋相,現在卻是怒目圓瞪的盯着自己,連本來蒼白的雙頰都被怒火所染紅。
“相弟,你冷靜一點。”敬德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聲地勸告着,“他是沒有反抗,但他也沒有反應。自從長春宮那次之後,就算是今天之前,我也有逮着過機會暗裡調戲於他,可他一直就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他不可能喜歡我的,他只是把我當作個纏着他不放的討厭鬼。他不反抗,大概是因爲長春宮那次的經驗告訴他,他力氣不如我,反抗也是白反抗,還不如隨得我去。他只要擺出這麼一副不理不睬的姿態,我以下屬的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強迫他啊。”
“哼……”尋相一聲冷笑,臉上卻全無半分笑意,“你還真瞭解他的心思啊,不都成他肚子裡的蛔蟲了嗎?既然這樣,你明知再做這些調戲的事也全是白費功夫,爲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糾纏下去?他沒愛上你,那你呢?是你愛上他了吧?”
“你……”心頭那股無力感像漲潮一樣突然直涌上來,並轉作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欲嘔的感覺。
“既然你是這樣想我,那我也不想再作解釋了!”敬德幾乎脫口就想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最終,他只是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如果尋相對我爲他所作的一切竟然如此猜疑,那我爲什麼還要多作辯白?罷了罷了,他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爲他盡力而爲了就好。我問心無愧,又何必要像個婦人一般絮絮不休?
敬德這樣想着,卻終是感到苦澀難當,一口氣堵在胸口處,又是悶,又是痛。
尋相冷峻的面色卻變得像刀子一樣益發的冷酷:“你跟我說,不能確定他已經相信我是無辜的受害者,因此要把這戲繼續演下去。這是你的真心話麼?你的真心話,其實是想繼續與他親近纔對吧?你發現他再怎麼受你的挑逗調戲,都不會懲罰你,甚至還不作任何實質性的反抗。你就算不是心裡愛上他,也是很享受能與他有這樣的肌膚之親……”
“啪!”的一下聲響,中斷了尋相這一番像刀尖一樣毫無憐惜之意地扎向敬德心房的話。
房中二人都愣住了,你眼看着我眼。
敬德的右手舉在半空,微微地顫抖……
尋相的臉頰上,有一邊慢慢地變紅、腫起……然後,一線細細的血絲從嘴角處緩緩地浸出、流下……
是敬德突然出手,在尋相臉上打了一記耳光!
這完全出乎尋相的意料之外,其實也完全出乎敬德的意料之外。敬德根本想都沒有想,手就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失去控制地向着尋相的臉上揮了過去……
房中的溫度好像驟然降至冰點。而房中兩人,也好像被這驟降至冰點的溫度凍結成冰。
突然,尋相嘴角一掀,竟是笑了出來。但這笑容在嘴角那血絲的映襯之下,顯得說不出的詭異可怖。他慢慢舉起一隻手,抹了抹嘴角,擦去那血絲。然後,轉過身,一聲不吭地離去。
尋相的猝然離去終於把凝結成冰的敬德驚醒。“相弟,相弟……”他連忙追出門去,卻見尋相的身影已經在轉角處消失。他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轉角處,正好遠遠有兩個士兵談談笑笑的走過,忽然見到尋相掩面衝出,後面尉遲敬德緊追其後,便都臉現驚異之色,駐足觀望。
敬德連忙頓住腳步,閃身退回轉角處,一顆心嚇得咚咚亂跳,想:“那兩個士兵……會不會聽到我叫尋相爲‘相弟’?會不會看到尋相臉上的紅腫?會不會猜測到我們二人之間……”
他不敢再想下去,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裡,“砰”地關上房門,身子挨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像剛剛進行完一場激烈的打鬥一樣,不但心房擂鼓似的狂跳,全身也無法自制地顫抖不已。他的雙腳痠軟無力,全靠挨在門上纔沒有立時倒下。但饒是如此,他的身子終於還是無法支持着站立,慢慢地沿着房門滑下,最後坐到地上。
他微微曲起雙膝,兩手的手肘支在膝蓋上,手掌託着額頭,面龐朝下。
這個姿勢維持了一會兒。忽然,他那摑了尋相一巴掌的手緊握成拳,用力地捶打在自己的頭上,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從喉嚨底處像野獸嚎叫一樣擠出:“該死,該死,該死……我做了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啊……”
1、呃,話說情人喝醋,大體如是,所以這些吵嘴啊、打架啊,好像都差不多吧~~~(衆:寫得俗就寫得俗啦,還有那麼多借口~~~~——答:淚奔中……)
2、小普提前看了這一章,說:雖然我不喜歡尋相,但更鄙視將軍~~~~居然是這樣的評價,偶無語中……看來由於將軍強迫過世民,從此小普帶了有色眼鏡看他,他怎麼做都是壞人,嗚哇~~~~慘慘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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