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武牢關(十二) 相敬以德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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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武牢關(十二)
四月三十日。
離李世民刻下第四個“正”字的日子,又過去了半個月。也就是說,世民書房裡的石牆上,又增加了三個“正”字,總共是七個“正”字了。再多刻一個“正”字,他與尉遲敬德約好實施“牧馬之計”的日子,就會來臨。
這半個月來,敬德仍是幾乎天天與世民共處於書房之內。世民有時忍不住又會向他訴說起對洛陽城外的長孫無忌的牽掛,他也只能一再地以摟抱來撫慰按納世民內心的焦躁憂懼。但他不敢再有更親密——如親吻——的舉動,只怕又會抑制不住衝動,毀掉了他與世民現在這種無與倫比的密切關係。儘管,敬德深知,世民越發的與自己密切,只不過是因爲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能暢所欲言地傾吐他對無忌的眷戀與思念——這,哪怕就是在無忌面前,他也是無法說得出口的吧……
不過,今天,敬德卻不是在書房裡與世民獨處,而是與追隨着世民來到這武牢關的唐軍將領一起,在大廳之內與世民共商軍務。
衆將齊集,自然是因爲李世民這唐軍元帥要召開軍事會議。而之所以要召開軍事會議,則是因爲半月之前世民發了狠,下令王君廓率一千輕騎截斷了夏軍的糧運。這半個月以來,夏軍一再出動想確保糧草供應,卻都被王君廓一再擊破,不但前後擊沉了米船三十柁之多,甚至把負責糧運的大將軍張青特也生擒活捉了。夏軍有十萬之衆,每天消耗大量糧食,糧運這樣斷絕半月,已經開始感受到糧草不足的壓力了。而夏軍與唐軍多次作戰都失利,士氣也日漸低沉,輪到他們的兵將開始思歸了。
竇建德急了起來,連日與麾下將領謀士商議,竟是想出了一條毒計。原來夏國的國子祭酒凌敬向竇建德建議,夏軍無法突破武牢的天險,但又不甘心就此一事無成地退兵,那就不如使一招“圍魏救趙”,不與唐軍正面交鋒,而是渡過黃河北上,翻過太行山,入侵關中。這一計確實毒辣。唐室爲了這次爭奪中原的大戰,幾乎把所有能徵用得上的兵馬都調集到洛陽這一帶來,關中的防守自然甚是空虛。夏軍若真能成功地翻過太行山,那關中危矣。
因此,世民一接到探子報信,馬上就召集唐軍衆將商議此事。
衆將議論紛紛,都是面上失色。敬德一聲不吭,只是盯着坐在帥座上的世民,卻見他面色沉靜如水,但並不是繃着臉皮的那種緊張,倒似不甚在意這突如其來的“噩報”。
待衆人議論之聲漸止,世民輕咳了一聲。衆將知道他要發話了,忙都完全收住了話音。
世民緩緩的道:“凌敬這人,腦子是不錯,能在進攻與後撤這兩個選擇之外想到第三種可能。只是,他果然就是個書生,想出來的,也是書生之見,只會紙上談兵。”
衆人聞言愕然。聽世民這評語,似是他對凌敬的計謀可以真的實行大感不以爲然。
世民向身邊的親兵做了個手勢,親兵在牆上掛起一幅行軍地圖。世民指點着圖中的黃河北岸,道:“夏軍如果要入侵關中,先得奪取懷州、河陽,並以重兵把守這兩個據點,然後再翻越太行山。先不論夏軍有沒有能耐奪取這兩個城池,就算可以,夏軍之中有能人可守得住它們嗎?如果夏軍之中有這樣的才俊之士,嘿嘿,我怎麼到今天還沒有見識到,也沒有聽說過啊?”
世民的最後一句充滿了傲慢與輕蔑,唐軍衆將卻都縱聲大笑了起來。這一個多月來,唐夏兩軍的主力雖然沒有真正地正面交鋒,但每次的小打小鬧,都是唐軍佔盡上風,夏軍的不濟早成了武牢關內唐軍將士茶餘飯後的笑談。
世民雙眉輕揚,舉起一手,衆將忙又止住了笑聲,專注的聽他繼續往下分析:“退一步說,即使夏軍之中確實有此能人,可替竇建德守住這兩個據點,翻越太行山之事卻又是談何容易?夏軍十萬之衆,要穿越這樣的崇山峻嶺,人多反而是最大的麻煩。他們現在連確保糧運都做不到,竇建德若真敢率領十萬夏軍去翻越太行山,君廓……”
王君廓應聲站了起來。
世民向他點了點頭,續道:“……君廓最擅長以少勝多了,曾僅以十三人就巧退鄭軍上萬兵馬。抄截糧運更是拿手好戲,無論是洛陽那邊的鄭軍,還是武牢這裡的夏軍,都是被他斷絕了糧草供應的。如果竇建德膽敢大大咧咧的帶着他那十萬草包去翻越太行山,君廓,由你負責追着他們的尾巴來打,還要繼續讓他們一粒米的補給都拿不到手!”
“得令!”王君廓在唐軍衆將又一片的笑聲震天之中響亮地答應了下來。
“至於關中……”世民回過頭來面向衆人,“也不是夏軍想象的那樣空虛。突厥一直對我國虎視眈眈,故此我朝從太原到長安一線,始終有佈置足夠的駐軍防衛。觀之夏軍的作戰能力,人數雖多,反而遠遠不如當年定楊軍三萬人馬那樣精銳善戰。只要我軍不是將帥無能而誤事,連當年定楊軍都做不到的事,夏軍焉能做到?”
世民這一番頭頭是道的辨析下來,衆將又先後大笑了兩場,心中的緊張全都鬆弛了下來,廳內已是一片歡聲笑語的熱鬧景象。
正喧囂之間,門外傳進消息,說打入到夏營之內的臥底又有諜報傳來。世民連忙下令立即呈遞上來。
衆將屏息凝氣的注視拿着信函閱讀的世民,看到他的臉上揚起一絲奇異的笑意,慢慢地放下了信箋。衆人見他這般神色,知道一定不會是壞消息,但爲什麼他的笑容如此奇異,卻是沒有人能猜得透箇中原因。
世民指了指案上的諜報,道:“夏軍將領大部分倒還是有自知之明,都反對凌敬這書生之見。王世充派去求援的使節王琬與長孫安世更是害怕竇建德一旦接受凌敬的意見,就等同拋棄了洛陽,向他哭纏不休,還暗中大散金錢賄賂夏軍將領幫同阻撓。看來,這凌敬的計謀就算可行,也只會胎死腹中了。”
衆唐將更是舒心寬懷的笑了起來。
衆人在廳內又說笑了一會,世民站起來,向敬德招了招手,也沒多說一句,便轉身離去。衆人知道這次軍事會議結束了,世民又只是傳喚敬德與他獨處,便豔羨的向他或打着哈哈,或拍拍他肩膀,陸續地散去。
敬德跟在世民身後,回到位於那最深處的書房。
世民一進了門,便向敬德打了個手勢,讓他把房門閂上。敬德見他如此慎重其事,知道接下來他要跟自己談的是機密之極的事情,便仔細地查看了房外無人,即使是世民的親兵也只是守在不可能聽見房中交談之聲的遠處,這才把門閂落下,回首看向房中的世民。
只見世民坐在書案之後,手中卻仍拿着剛纔呈遞上來的諜報,又再細讀信中的內容。
敬德見世民一時不作聲,便也只是靜靜地垂手而立,聽候他的吩咐。
過了一會兒,世民的眼睛從信箋上抽離,卻沒有看向敬德,而是以一手托腮,側着頭望向窗外,似在思索着什麼。
這樣又過了好一陣子,世民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伸手撫過窗邊石牆上刻着的“正”字。敬德雖然沒有走近前去,其實並看不見那石牆上刻着的劃痕,但他在心中暗自一計算,就知道那上面應該已經有七個“正”字了。
“敬德……”背向着他,世民終於開了口,聲音雖低,卻仍是清清楚楚的鑽進了他的耳中,“我們的計謀,明天就發動吧。”
“什麼?”敬德吃了一驚,“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就還差五天,爲什麼不能再等下去?”
“不用再等了。”世民轉過身來,眼中閃動着的是無比灼熱的喜悅,“諜報裡的內容,剛纔我只向大家唸了一半,更重要的另一半我沒有說出來。我只說給你聽……”
說着,世民走近敬德的身前,一手抓着他一條臂膀,另一手搭在他肩頭,雙脣就湊在他耳邊。溫熱的氣息噴進來,讓敬德只覺身子一陣的發熱發軟,幾乎無法集中精神聽到世民與他竊語的內容。但是,當他聽到的時候,迷亂的感覺就完全一掃而空。
因爲,他聽到的是——
“諜報裡說,竇建德在凌敬的建議被否決後,決定只等我軍糧盡、爲節省草料而不得不將馬匹放牧河北之時,就利用這個時機向我軍發動攻擊。”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1、在真實歷史中,牧馬河北的計謀,其實應該是臨時纔想出來,並不是早就安排下來的。是世民利用諜報所提供的消息而臨時改被動的“拖”與“守”爲主動的“攻”。
2、至於凌敬的建議,雖然被某些論者稱爲“大戰略”,其實以夏軍的實力很不可行,這章裡面世民的分析,其實是偶自己的分析啦~~~~Yeah~~~~所以這章裡世民的英明神武,其實是偶的紙上談兵哦~~~~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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