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堡位於湖南與貴州交界處,屬貴州管轄。
在民國之前,吳家堡內的主要居民確實是吳姓人,但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這兒連連被軍閥看重,幾經戰亂,如今,早就成了軍事堡壘。
就地理位置而言,說它重要也確實重要,可要說不重要,也就那麼回事:它就建立在大路左側的山頂。此山不僅陡峭,林木還被特意砍伐光,漫山遍野全是人爲種植的荊棘林,偏偏只有一條人爲的小路可上山。最爲重要的是,堡壘與大路相聚不過三百米左右,一旦有大軍從山下大路經過的話,別說機槍掃射,就是放下滾雷石,都足以給路過的大軍造成巨大的打擊——大路的右邊則是一條河流,一旦受到攻擊,讓你想躲都沒處躲。可以說,這兒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敵人派一個加強連在這裡防守,足以。可要是你走小道繞過去,那吳家堡也只能乾瞪眼。
紅軍現在不可能丟棄大批輜重走小路,所以,這個吳家堡必須拿下。突擊連雖然都是精銳,可面對這樣的關卡,胡英澤也沒有把握,實在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後,纔不得不找張青山求教——他是一肩挑,面對這上任後第一個硬骨頭,誰想丟臉的認爲自己不如前任?心頭正因爲有點羞愧,因而有點敏感,纔會被張青山一調戲就暴跳如雷。
而張青山一聽到吳家堡的地利,就知道,這樣的關卡只能智取。別看他平時笑嘻嘻地,還故意找人麻煩來稱王稱霸,可暗地裡,他下的功夫不比胡英澤少,總算想到了一個值得冒險一賭的法子。
趙山河是東北人,從小就受到父輩軍人影響,軍校出生,絕對的標準軍人。九一八事變時,才21歲的他當時已經官至副營長,只因違抗上峰命令,帶兵抵抗鬼子,事後被撤職,他一氣之下帶着家眷逃到南方。可他除了當兵什麼也不會,只能爲了養家餬口再次拿槍。本來,以他的本事,幾年下來,怎麼也能混個營長噹噹,可惜,他幾次請命去打鬼子,這種跟老蔣作對的下場自然沒好果子吃。只因他的團長實在愛惜他是個人才,力保之下,又偷偷放水,藉着老蔣調兵遣將要圍死紅二、六軍團,便於一個月前把他派到吳家堡來當個連長。
在這種接連打擊之下,萬分不得志的他,除了剛到吳家堡時,出於軍人的職業習慣,指點了一下吳家堡防禦中的幾處漏洞外,便意志消沉的天天借酒消愁。甚至連上級發來的命令,說紅軍就要轉戰貴州了,讓他加強防禦,他也置之不理——反正天高皇帝遠,在吳家堡這巴掌大的地方,他是最高長官,誰能拿他怎麼樣?公平點說,吳家堡的防禦幾乎無懈可擊,除了加強巡邏外,還能怎麼加強?
說的難聽點,在他意志消沉之下,他甚至連探子都懶得派出,反倒是緊閉大門,加強警戒。說的好聽點,這是戒備,說的難聽點,他擺明了是誰都不想招惹,安心喝他的酒便是……反正他的妻兒老母都在別處,紅軍真要強攻,實在守不住的話,開溜也沒後顧之憂。
而他喝醉後最喜歡坐在最高處,提着把大刀,鬼哭狼嚎的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偏偏每一次都沒唱完就哭的稀里嘩啦,然後再接着唱,唱的所有人心裡堵得慌,真是聽者流淚,聞着傷心。
今日晚飯,他又喝的寧酊大醉,卻難得的沒鬼哭狼嚎,而是一覺睡到了現在。
“連長!連長!大事不好,快醒醒,醒醒……”
“慌什麼慌?”出於軍人的職業習慣,他立馬驚醒,一把從牀上坐起來,邊問邊習慣性的從枕頭下拿出手槍。一槍在手,他氣定神閒的問道:“出了什麼事?你慢慢說,天塌下來有我頂着。”
“連長,紅腦殼來了。”
瞬間,趙山河那醉鬼似的消沉氣勢立馬消失,恢復了殺氣騰騰地軍人本色。也許,只有在面對戰爭的時候,才能讓人想起,這是頭猛虎,平時只是打瞌睡而已。想想也是,當年他可是敢違抗上峰命令而主動對氣勢如虎的鬼子發起衝鋒,這在當時可沒幾個軍官敢如此不顧自身後果而如此做。
“帶我去看看。”
來到由巨木和石頭修建成的寨強上一看,他的瞳孔立馬一縮,倒吸一口涼氣之餘,被嚇的差點沒站穩而一屁股坐到地上。
入夜!星光如燈,月光皎潔,輕打在如龍般圍繞大好山河遊走的霧氣上,灰濛濛一片,卻讓這大好山河更爲青灰。如同中國東三省那些因遭受鬼子鐵蹄肉踏的父老鄉親們的心情一樣陰霾。
灰黑色的視野中,一條由火把組成的長龍,無聲中正氣勢如虹的一點一點移動過來。
這不是讓趙山河嚇一跳的原因,畢竟,吳家堡易守難攻,對此他有極大的信心。重要的是:那些火把,三人一排,每排都行走的極爲有規律,前後一致,相距一致,甚至連步伐都整齊一致,如同一個人在行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從它長途行軍中的整齊度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作爲老軍人,趙山河自然不缺這點眼力勁。現在,這支部隊走的如此整齊,甚至讓他感到迎面而來的不是軍隊,而是真正的巨龍,那股恐怖的彪悍氣勢,壓的他心驚肉跳。
早就聽說紅軍軍紀極爲嚴明,訓練極爲苛刻,傳言果然非虛,難怪有這樣的虎狼之師,難怪有這樣彪悍的氣勢,難怪老蔣幾十萬人馬都圍不住對方……但問題是,自己現在就要面對這支虎狼之師,這可如何是好啊?
世界上真有這麼強大到長途行軍都能走的如此整齊劃一的軍隊麼?自然是沒有的。
就在趙山河被震驚的呆若木雞時,張青山卻前跳後竄,不停的小聲提醒大家:每個人前後之間最少也要保持兩米的距離。之所以有如此震撼性的效果,之所以有如此整齊的列隊,之所以要不斷提醒大家,是因爲,這是張青山給關家堡敵人使的計謀中的第一環:震懾!只有震懾住了敵人,纔會讓敵人不敢亂動,從而利於下一步行動——最少,被震懾住的敵人,不敢殺害他倆。
看起來這最少得有一營人馬,實際上,還是突擊連那一百來人,只是,每個人手中舉着一支火把,而兩個肩膀上各橫插着一根一米長的木棍,木棍的另一端豎綁着一支火把。所以,遠遠看去,就好像是三個人一排在走路。想不整齊劃一的並列前進都難。而之所以要不斷提醒大家,防的就是山頭上的敵人用望遠鏡查看:四下一片漆黑,火把光照射的範圍有限,恰好,兩米後就出於昏暗的朦朧中,加上距離遠,想看清楚都難。給敵人照成震懾性的第一印象後,一般敵人就不會再仔細觀察,所以每個人前後距離必須最少保持兩米以上。
“立正!向左轉!”胡英澤帶隊,在離上關家堡那條小道還有兩百米左右時,大聲命令部隊停下——可不敢再近了,不然,萬一敵人發瘋,向這邊開槍,大家想躲都沒地方躲。現在,最少萬一沒談好,身邊就是密林,隨時可以躲避。再說,離得太近,很難保證敵人不會通過望遠鏡觀察到破綻。
“殺!”胡英澤話音一落,部隊緩緩轉身,可嘴裡同時大吼一聲,剎那間,震的羣鳥齊飛,彷彿黑暗都消散了不少,讓山頂上關家堡的敵人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這支部隊的強大和自信,一時間,人人齊齊變色。
“**,看來這一招有效果啊!”張青山拿着望遠鏡,指着山頂的敵人對身邊的胡英澤說:“你仔細看看,先前他們還交頭接耳,可那聲殺字一出口,他們如木樁般看過來。”
雖然聽不見對方說話聲,但細心觀察,仔細琢磨,還是可以通過這些細節來確定效果。
胡英澤卻沒有任何高興之意,而是深深地了看張青山和王武,鄭重的囑咐:“老張,老武,你倆小心點,要是事不可爲就彆強求,大不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一切都要以保住性命要緊。”
張青山笑着點點頭,跟胡英澤和彭鵬握手話別後,特意來到二愣子身前,道:“二愣子,等下可要豎起耳朵好生聽着哨子聲,一定要記牢暗號。”
“張大哥,你放心,我心裡記的死死地:一聲表示打一發,兩聲表示兩發,超過三聲,就是所有小鋼炮一起開火一次。”
“不錯。不過,你小子可得打準點,別到時候把老子炸死,那老子死的可就太冤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二愣子憨厚的摸了摸後腦勺,嘿嘿發笑。
把武器交給周寶玉,見周寶玉眼睛通紅,張青山想說什麼卻一時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乾脆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哭什麼,老子這是去嚇唬人,又不是去送死,有什麼好哭的……好了,好了,別哭了,紅軍戰士可不許哭鼻子。”
周寶玉邊抹淚邊點頭,可眼淚如同開閘一般怎麼也擦不幹。
“把我的槍收好,老子回來還要用了。”
周寶玉重重地點着頭。
跟衆人分別後,張青山舉着火把走在前面,王武打着白旗跟着,順着上山小道,慢慢地向關家堡而去,去執行他的第二步計劃——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