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雨越下越大,視線越來越模糊,衆人的心卻越來越緊促:誰都知道,伏擊戰隨時都會爆發——他們雖然打過很多打仗、惡仗,卻從沒有在如此地勢平旦之地,伏擊過上千騎兵。
光靠步兵,在平原上跟騎兵對抗,同等情況下,幾乎沒有勝算,除非你準備了充足的大炮和機槍:中央紅軍在這片平原上,就沒少吃敵騎兵的虧……好在現在他們處於高處的伏擊點,雖然地勢不是特別高,就這,也讓大家安心不少。
雨幕中,視線極地,聽力也不好,敵我互不所知。說的難聽點,此時,只要敵騎兵放慢速度,不出聲,哪怕他們從燕子口的山谷裡經過,紅十七師的人也無法發現。
然而,就如同後世所形容老蔣的國防部和下面執行人一樣,一羣天才制定了完美的作戰部署,卻由一羣蠢材去執行。不得不說,敵人犯了一個最基本的致命錯誤。
劉永江師長見這等雨幕,眉頭深深皺起,可就在他考慮是否派幾個人悄悄摸到谷裡,以便敵騎兵從谷裡通過時,能得到暗號通知時,突然,在燕子口正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猛地亮起十多支火把。讓劉永江是又驚又喜:喜的是敵人主動暴露,驚的是敵人意欲何爲?
很快,敵人就爲劉永江揭開了答案。
“砰!砰!砰……”
只見這十多個舉着火把的敵騎兵,慢悠悠地進入燕子口內,然後,也不急着穿過,而是邊慢慢前進邊四下查看,還時不時的對周圍射擊。偶爾還發出“喲~!”的怪叫。
劉永江的戰鬥指揮經驗何等豐富,一看這種情況,居然露齒而笑:敵人也正是蠢笨不堪,還以爲老子看不出這是他們的探路石,爲的就是查探燕子口是否有埋伏。孃的,這點小把戲早就過時了,居然還有人用。不過,這也說明了一種情況,敵人的主力離此不遠了,而且,主力必定會從這裡經過……想到這兒,劉永江咧嘴而笑。
雖說有幾千人埋伏在此,可劉永江一點都不擔心士兵們會暴露或者主動開槍:一來,雨幕下,除非像下面那羣蠢貨那樣,如明燈一樣在黑暗中打火把,否則,就算是你站在上面,他們也看不見你;二來,早就下令了,一切都以信號彈爲準,相信紀律嚴明的紅軍將士是不會有差槍走火一事發生的;三嘛,能走到這一步的紅軍指揮員們,基本上都是老兵提上來的,也就是說各個都是戰鬥經驗豐富之輩,那麼,有誰會看不出敵人的這些探路石?
然而,敵人的探路石真的會很愚蠢麼?
“不好!有埋伏,快丟掉火把撤退!”
突然,敵騎兵中有人驚恐的大喊一聲。隨即,火把紛紛被丟棄,很快熄滅,而馬蹄聲卻急速響起,漸漸消失在燕子口的入口處。
說實話,在敵人大喊之時,劉永江的心猛地提升到嗓子眼:他既擔心敵人真的發現埋伏,又擔憂敵人是在詐探。可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只要有一個戰士上當,心急之下開火,那麼,整個伏擊計劃將前功盡棄。
然而,事實證明了紅軍的軍紀嚴明,無人開槍。
隨即,劉永江立馬派出兩個戰士,帶着繩索從燕子口的入口處下到谷內埋伏觀察——只要一發現大股敵騎兵,立即拉動繩子,拿着繩子另一端的人就會知道情況。同時,他在此加派了偵察騎兵,到燕子口兩端去擴大警戒範圍,怕的就是敵人繞行,而自己還不知情,那樣的話,被敵人打個反偷襲可就鬧大笑話了。
在大家的想象中,敵人的主力怎麼也得離此一兩裡地,才能防備我方步兵從燕子口衝出襲擊。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敵人的主力就停留在燕子口外一百多米的地方。並且,當探路石順利而回時,他們就立即行動起來。
那兩個戰士從谷口處下到谷底,等了不到一分鐘,就見到一隊騎兵從眼前經過。他倆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就要拉綁在身上的繩子,還好另一個經驗豐富,想到了師長特意交代:就算你倆無法確定是不是敵騎兵的主力,那就交你倆一個硬辦法——計數。當計到一百個敵騎兵後,要還是見不到敵騎兵的尾,再拉繩子。
於是,他倆心頭默數着:敵人基本上是三人爲一排,任馬前行,一手拉着繮繩,一手舉着步槍,警惕着,悄無聲息的前進。
“一百!”經驗稍微豐富的那個戰士數到一百時,碰了下身旁的人,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數到一百個敵騎兵了,你了?”那人扭頭看來,鄭重的點頭。然後,兩人同時向敵騎兵的後面看去,果然是見不到尾。頓時,兩人大爲歡喜的猛拉身上的繩子。
拉了幾下繩子,停頓了一下,果然,上面也在向後拉繩子。知道上面收到了信號後,兩人趕緊解開身上的繩子,然後,輕緩地向後爬,一直爬到谷邊,這才抱頭趴地,等待着信號彈的出現。
可等了一分多鐘,還不見信號彈,兩人心頭都急了,卻又無可奈何:想大聲提醒上面的戰友,又怕驚動了敵人;不喊吧,又怕剛纔上面沒收到。
上面的戰士早就收到了信號,可他倆急,劉永江比他們所有人都還要急。只是劉永江作爲此戰的總指揮,不把這種焦急表露出來而已,但他卻在心頭默數着——他讓那倆戰士數一百個敵騎兵,其實不是爲了立即開打,而是作爲一種提醒,因爲他知道,想要把敵人打疼,打的敵騎兵不敢再給紅軍當尾巴來監視,最少,這一仗要消滅敵人一半的力量才行。要達不到這效果,就等於打草驚蛇了,敵人不僅會繼續尾隨,而且會更加小心謹慎,到那時纔是最大的麻煩,更何況,敵騎兵師就要到了。
燕子口內東、西兩端長約三百二十米,左、右兩邊最寬處約六十米,而在燕子口的東面(正面)入口處,寬度約三十多米——之所以要把五十一團整整一個團的人馬都放在這裡,不僅因爲這兒一堵就能關門打狗,更重要的是防止外面的敵人衝進來接應谷內的敵人——谷內的就那麼大,根本容不下上千騎兵。前後又無接應,所以,不能斷其中間,只能擊其前部。
而在燕子口的西面出口處,寬度卻只有十多米。之所以在這兒只放了包括機炮連、突擊連在內的兩百多人,那是不僅因爲機炮連的火力強悍,而且,在兩邊還堆積了大量的乾草。到時候,只需把點燃的乾草往下一丟,利用火線就能阻止騎兵突圍,還能居高臨下的用炮彈和重機槍給谷內的敵騎兵重擊。而且,就算雨大,澆滅火線,大家還可以坐在兩端的高處,只要把手**往下一丟,保證來多少敵騎兵就能輕鬆炸死多少。
而之所以在兩邊各部署一個團,是因爲十七師的火力雖然在二方面軍中算是強大的,但跟敵人的火力對比,卻又算不得什麼,尤其是缺少機槍和火炮這種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加上這兩端的地勢只是斜坡,跟陡峭完全不沾邊,只能以槍支數量來彌補重武器火力的不足:要是部署的火力弱,敵人完全可以仗着馬匹的速度斜坡上衝來,到那時,別說敵人可以開溜,沒被敵人來個反衝殺就算不錯了。
劉永江從接到敵騎兵進入谷內的報告開始,就沉着臉在心裡默數。當數到一百下時,估摸着最少有一半的敵騎兵進入谷內。親自拿起信號槍,對着天空扣動扳機。
“啪!”
槍聲響起,一發信號彈沖天而去,在天空畫出一道閃亮的弧線後,消失在黑暗中。可伴隨着它的出現,燕子口伏擊戰正式打響了。
“啪!啪!啪……”
“砰!砰!砰……”
“噠!噠!噠……”
“噌!噌!噌……”
盒子炮、步槍、輕重機槍紛紛響起。
“不好!中埋伏了……”
“有埋伏,快撤……”
“啊!”
“救命……”
幾乎就在槍聲響起的同一時刻,敵人也驚恐的大叫起來。
然而,伴隨着槍聲響起,子彈在雨夜中如同穿梭,劃破空間,銀白色的光澤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彈痕,編制出一張張凌亂的網,打的敵人抱頭鼠穿,驚的馬兒嘶鳴不已,各種淒厲的慘叫和聲嘶力竭的吼聲交雜在一起,讓原本就驚慌失措的場面越發凌亂了。
子彈在吃肉,如魔鬼的鐮刀一般橫亂飛舞,所過之處,無不留下一片片獻血,帶走了一條條原本鮮活的生命;淒厲的慘叫聲中,表明了一個又一個敵人倒下,或受傷,或死亡,或驚懼;無論是敵人的尖叫、慘叫還是指揮官的咆哮,引來的不是同情和憐憫,只能是更多的子彈擊中向他撲來——這樣的雨夜中誰也看不見誰,大家完全是跟着聲音打:你叫的聲音越大,得到的自然是更多的“照顧”。
說實話,在這夜雨中,如果光是敵騎兵的正規騎兵,或許還有可能組織反擊,畢竟,他們訓練有素,又長期磨合,加上雨夜中誰也看不見誰,就算有所傷亡,但地方不小,還能招呼自己的手下集中過來。可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該把那些馬匪流寇都集中起來,臨時編入到自己的隊伍中,如此,看似隊伍壯大了,實則如同烏合之衆,打順風仗還可以,但一遇到阻擊,只能是給他們亂上加亂。
所以,從槍聲響起的瞬間,到最後的殲滅,別說臨時組織起來反擊,就是手下想保護長官,也被這些烏合之衆給衝的七零八落。
而當機炮連的炮聲響起時,一切就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