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柔的話如同晴天霹靂,讓權姜山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花園裡的景色很好,周圍都是鳥語花香。可是那啾啾的鳥鳴聲,此時此刻卻只覺得刺耳。權姜山腳下晃了一下,很努力才控制自己沒有倒下去,他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顫抖着問道:“你……你再說一遍,梟兒他,怎麼了?”
葉子柔連忙過來扶着權姜山,貌似害怕地說道:“權老先生,您真的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您不知情……”
權姜山不耐聽她繼續道歉,提高了嗓音,沉聲問:“梟兒到底怎麼了?你給我說清楚!”
“這……”
“說!”權姜山用力甩開了她攙扶的手,緊盯着她問,“梟兒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
葉子柔似乎是被他逼的沒有辦法,這才把權均梟失蹤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告訴了權姜山。
權姜山久久地呆立在原地,只覺得心裡浪潮翻滾,千萬個念頭瞬間在腦子裡閃過,可是沒有一個能抓得住。突然一陣尖銳的耳鳴,他覺得腦中一陣銳痛,然後眼前一黑,腳下發虛,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葉子柔尖叫着,招來了公司裡的其他人。大家也顧不上問起權老暈倒的原因,一起把權老送進了醫院。
祁雲裳接到權姜山暈倒入院的消息,整個人也僵住了。這個家到底是怎麼了,就連片刻都得不到安寧。
她焦急地問道:“在哪家醫院?我現在馬上就過去!”
魏婉茹聽到她焦急的聲音,也連忙趕過來,問道:“怎麼了?誰去了醫院?是不是圈圈在小島上生病了?”
祁雲裳顧不上應付婆婆,在電話裡得到了醫院的地址,馬上掛上電話,對魏婉茹說:“媽……您可千萬彆着急,是……是我爸在公司暈倒了,現在被員工們送到醫院了。”
魏婉茹一聽,臉色刷的一下子就變白,她嘴脣哆嗦着,好半天才問出來:“怎麼……你爸怎麼會突然暈倒?”
“我還沒有顧得上問,我們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她說着就要站起來,肋骨的傷還沒有好,一下子疼的又坐了下去。
魏婉茹這才恢復了一絲理智,攔着她說:“裳裳你也別急,你自己還有傷呢,先不要去了。我先去醫院看看,萬一……萬一很嚴重,我再聯繫你讓你去。”
祁雲裳不放心,但是魏婉茹堅持不許她去。她問清楚了醫院的地址,讓家裡的司機送她去。祁雲裳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根本是如坐鍼氈。
權姜山雖然有風溼病,但是其他的地方都沒有什麼問題,可以說身體還很不錯。怎麼去了一趟公司,突然就暈倒了?
公司裡的人們,祁雲裳也是吩咐過的,如果見到權老先生,不許他們提起權總出事的消息。但是公司裡那樣多人,難免不會有一個疏忽的,要是權姜山聽到權均梟失蹤……那……想到這裡,祁雲裳是再也淡定不下去,馬上拿起電話,打給權均梟那個助理。
助理此時正在醫院裡,守在權姜山的急診室門外。
接到雲裳的電話,快步走到旁邊安靜的角落裡接起來。
祁雲裳單刀直入地問:“我爸身體怎麼樣?”
“正在檢查,但是剛剛有一位醫生出來,說是急怒攻心,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現在還沒有醒過來,有些檢查結果還沒有出來,正在等。”
祁雲裳想到,剛剛聽到權均梟失蹤的消息,自己也這樣暈倒過。現在權姜山暈倒的消息,讓她再次想起當時的場景,那種猝然的絕望再次涌來,讓她忍不住微微發抖。
她穩了穩情緒,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壓抑着說:“好,我爸的身體情況,你隨時報告我。”
助理說:“好的,我肯定隨時向您報告。還有,祁總您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別太擔心了。”
祁雲裳現在頂着的壓力有多大,連外人都忍不住要心疼。
祁雲裳“嗯”了一聲,又問:“我爸爸到底爲什麼會暈倒?是不是有什麼人告訴了他均梟的事情?”
“這……”助理低聲說,“都怪我沒有一直陪着老先生,的確是有人把權總的事告訴了他。”
雖然早就想到了這種可能,但是確認的那一刻,祁雲裳還是心口一沉,開口再問的時候有些咬牙切齒:“到底是誰告訴了他?”
“是……葉子柔。”
葉子柔!
果然又是喬奈身邊的人,祁雲裳以前還想,這個葉子柔也許是被喬奈騙了,又也許是得到過喬奈的什麼恩惠,所以想報恩,這才和喬奈在一起的。所以那時候,還對她有幾分同情。
但是經歷了這一系列的打擊之後,她的心腸也不得不硬下來。不管他們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但是傷害別人,肯定是不可原諒的。尤其是傷害她的家人,她就更不可能再姑息下去。那個葉子柔……祁雲裳眯了眯眼睛,她絕對不會放過了。
“我知道了。”祁雲裳的聲音冷下來,對助理說,“這個葉子柔給我仔細盯着,
看看她都和什麼人聯繫。還有她的新戲,找個藉口給我換人!”
“是。”
掛上了電話,祁雲裳揉了揉脹痛的眉心,這是權均梟以前喜歡做的動作。不知不覺,她現在和他越來越像了。也是因爲處境越來越像,她是事到如今,才理解了從前的權均梟。
以前總覺得權均梟爲人太冷酷,他喜歡睚眥必報,而她一直奉行的原則卻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可是現在……
祁雲裳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如今權姜山知道了權均梟失蹤的消息,擺在眼前的首要問題就是安撫二老……
本來權均梟出事,就是因爲她的任性,她一直活在自責和陰影裡。現在因爲這件事,連權姜山都出了事。她不僅連累了權均梟,現在如果還不能替他照顧好二老,照顧好公司,那麼她還怎麼有臉說自己是他的妻子?
雖然自己的傷還沒好,但是已經再也坐不下去,她喊來管家說:“你幫我準備一下,我馬上要到醫院去。”
管家上下看她一眼,不安地說:“太太,您現在身體這樣,還是先不要去了吧?”
祁雲裳搖搖頭,“我必須要去。”
“可是車子被老太太坐着開走了。”
“那就叫計程車。”祁雲裳明知道這都是藉口,她也懶得去拆穿,看到管家不動,自己親自叫了計程車來。管家見他這樣堅持,也說不出什麼,只好進房間替她拿來了衣服。
來到醫院裡,一羣人都等在走廊的過道里。
這幾天以來,醫院這個地方實在太熟悉。一次又一次地過來又離開,從來沒有什麼好印象。
魏婉茹一臉擔憂,也等在走廊那裡。權均梟的助理正在那裡安撫她,讓她先到休息室去等,可是她執意等在門口,搖頭說道:“去了休息室我也是放心不下,還不如在這裡等着。”
話音剛落,就看到走廊盡頭的祁雲裳,被管家攙扶着走過來。魏婉茹臉色一變,走過來問:“不是讓你不要來嗎?怎麼又過來了?”圍着她上下看了看,又問:“坐了一路車,傷口沒事吧?”
祁雲裳心裡發虛,只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魏婉茹的心思畢竟還在老公的身上,看她搖頭也就沒有多問,自己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起來:“你說你爸會沒事的吧?”
“我……”
“哎,你說好好的,他怎麼會突然暈倒呢?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出這樣的事!”
“媽媽……都是我不好。”
魏婉茹這才偏頭看她一眼,臉色不僅是慘白,甚至還隱約泛着一種死灰色。她這才擔心地問:“你這孩子,身體不好就不要過來了。看看這臉色都成什麼了!”
權均梟的事,現在魏婉茹還不知道,但是一旦權姜山醒過來,也就再也瞞不住了。祁雲裳知道再也躲不過去,咬了咬嘴脣,蒼白的脣色終於染上了一點紅。
她下定決心告訴她,低聲說:“媽媽,這次爸爸暈倒,是因爲知道了均梟的事。”
魏婉茹雲裡霧裡,瞪大眼睛問:“梟兒的事?梟兒不是去邊境小島了?他能有什麼事?”
祁雲裳一開口,就已經先哽咽了起來,周圍腳步雜沓,她吸了吸鼻子才說:“均梟和圈圈……他們都,他們都失蹤了。”
魏婉茹看着祁雲裳的嘴脣一開一合,彷彿聽不到聲音似的,可是她的意思,她竟然也全都明白了。她的兒子已經失蹤了十好幾天,而她這個做媽媽的,竟然到了現在才知道。
老公剛剛出了事,現在兒子的消息卻是更大的打擊。魏婉茹腳下不穩,還是管家在周圍扶了一把,這纔算是勉強站住了。
女人如果堅強起來,很多時候都比男人的承受能力更強。祁雲裳生怕魏婉茹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說完之後就擔憂地望着她:“媽……媽您千萬不能再有事……如果連您也倒下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樣多天,祁雲裳也是第一次露出這樣軟弱的樣子。
管家攙着魏婉茹,都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正巧這時候,急診室的門被打開,一個小護士從裡面探出頭來,說道:“權老先生醒過來了,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祁雲裳連忙應了一聲,顧不上傷處疼的厲害,擡腳就要往裡走。
管家攙着魏婉茹,而她已經穩住了情緒,輕輕脫開管家的手,低聲說道:“不用扶着我,我自己可以。”
祁雲裳偏頭看着婆婆,“媽……”
魏婉茹朝她擺了擺手,沉沉的臉色裡看不出來情緒,“先別說了,跟我進去看看你爸。”
其他的人們都還等在門外,只有他們婆媳兩個人進了病房。
權姜山的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只不過剛剛醒過來,還覺得有些虛弱,直挺挺地躺在病牀上。他直面着天花板,眼神也是呆愣愣的,沒有任何光澤。
看到公公這樣,祁雲裳咬了咬嘴脣纔開口:“爸爸,對不起……”
已經醒了一小會,權姜
山把事情一陣梳理,現在也想清楚了來龍去脈。權均梟肯定是執意在霧天去了國外,結果半路飛機失事,直到現在還沒能聯繫上。
他也不再多問祁雲裳具體的細節,現在只啞着嗓子問:“爲什麼不告訴我?”
祁雲裳嘴脣哆嗦着,根本說不出話來。再她看來,權均梟和圈圈出事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現在被他們知道了,她除了道歉,還能再說什麼呢?
她哽咽着開口:“對不起……爸爸,真的對不起!”
權姜山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只問她:“你自己說,你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們的?”
魏婉茹聽到老公這樣不依不饒,只抓着他的手臂說:“少說兩句吧!現在梟兒和圈圈都……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再怪裳裳也沒有用了!”
可是權姜山甩開妻子的手,自己艱難地坐了起來,只盯着雲裳說:“不行,今天我非要和她說清楚不可!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訴我們!是打算怎麼辦,一個人死撐到什麼時候?”
祁雲裳如今是滿心愧疚,哪裡還聽得出來他責怪語氣裡的關心?她噗通一聲,在病牀前筆直跪了下去,心裡的話再也藏不住,哭着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爸爸媽媽,我也沒想到,均梟的飛機會出事,如果我能知道……如果我能知道……”
眼淚根本不需要醞釀,就成串地落下來,她也顧不上擦,邊哭邊說:“如果當初我能不那麼任性,我不去國外,或者我肯早點回來,均梟和圈圈就不會出事!如果那天,那天我能堅持一下,讓他不要去,他也就不會……”
魏婉茹看着她跪在地上,頭垂的低低的,眼淚啪啪地連續落在地板上。她一陣心疼,伸手想要拉她起來,“你的傷還沒有好呢,可不好這樣。”
祁雲裳搖頭不肯動,執意在地上跪着。醫院的地板冰冷僵硬,硌的人膝蓋發痛,但是她卻覺得這痛意能讓自己心裡更舒服一點。
她哭着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我沒臉起來。”
魏婉茹沒有辦法,又去看着權姜山。權姜山的臉色陰沉,沉聲問道:“你自己說,你對不起我們什麼?”
“均梟出事,都是我的錯……”
“真是個傻孩子!”權姜山一直強忍着,現在也才忍不下去,聲音裡都帶着壓抑的顫抖。他親自下牀來,把祁雲裳扶着坐在病牀上。
權姜山雖然年近花甲,但是身體硬朗,性格剛強,一直是寶刀未老的模樣。現在這一看,只覺得瞬間像是老了十歲一樣,連動作都帶着老年人才有的蹣跚感覺。
權姜山說道:“梟兒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心裡都難受。爸爸的確是生氣,可不是怪你害了梟兒。梟兒失蹤,這不是意外,也不是你的錯。我們生氣,是氣你瞞着我們。”
祁雲裳含淚擡起頭來,“爸爸……”
“什麼也別說了,爸爸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權姜山安慰說,“既然你嫁到了我們權家,咱們就是一家人。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該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你這樣一個人扛着,可怎麼受得了!”
祁雲裳還以爲,他們知道了真相以後會責怪她。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不會有半點反抗。只是沒有想到,權姜山非但不因爲這個怪罪她。反而是一心地心疼她,還把她當成自己的家人。
心裡既愧疚,又感動,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輕鬆感。
這樣長的時間,一個人承受着這麼大的壓力,現在終於有人可以爲她分擔。以前雖然有葉修戚和居姜勳幫助,但是他們畢竟是外人,她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權姜山和魏婉茹不同,他們是她的親人,是真正的一家人。
自從嫁到了權家,她一直是和婆婆計較親近。對於權姜山,總是有點敬而遠之的意味。這次聽他這樣說,她再也忍不住,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哭着喊道:“爸爸!爸爸我知道錯了……”
權姜山頓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好孩子,不管遇上什麼,只要咱們一家人一起努力,總會好起來的!”
魏婉茹也在一旁安慰說:“裳裳別哭了,傷的本來就是肋骨,胸口可不能太劇烈地活動。”
祁雲裳又擡頭,看着同樣淚流滿面的婆婆,用力點了點頭。
魏婉茹這才嘆息了一聲,說道:“裳裳,你可要保重自己。現在權家的擔子壓在你的身上,而且梟兒回來以後,也一定不想看到你悲傷的樣子。”
梟兒回來以後……他們三個人都盼着這一天,但是也都忐忑着,不知道這一天到底還能不能到來。
兩個女人又哭着抱成一團。權姜山在旁邊看着,也是悲從中來。他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孫子,現在生死未卜,如何能不難過呢?
只是現在祁雲裳的壓力已經夠大了,有些話不忍心再在她的面前提起。既然人醒了,他也不想繼續留在醫院裡,就決定說:“好了,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先回家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