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叔,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您儘管開口。”
霍準幾步走到凌老爺子面前,沉沉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產生了迴音。
聞言,一直埋頭坐在排椅上的凌老爺子才緩緩擡頭。
對上凌老爺子通紅雙眼的時候,霍準垂在身側的拳頭不由的緊握,面部線條也越來越緊繃。
短短時間,凌老爺子突然變得像個花甲老人,臉上的皺紋也深了許多。
就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霍準看了都不免動容。
動了動脣,凌老爺子才艱難的開口道,“等你凌嬸兒手術結束再說吧。”
凌老爺子的聲音粗嘎而乾澀,這聲音像是一把鈍器在所有人的心口劃開了一條口子,傷口處緩緩往外滲着血。
尤其是許可,眼圈兒突然就紅了。
她甚至無法將此時此刻這個孤獨無依的可憐老人和那天在醫院強勢又決絕將凌寒帶走的威嚴父親聯繫到一起。
世事無常,也就是如此了吧?
當時的她,看到病牀上高燒還沒有醒來的溫暖,對這個老人是有怨的。可此刻,卻是無論如何都怨不起來了,只覺得心疼。
“那您吃點東西吧,家裡和公司所有的事情還需要您做主。”
霍準一邊說着,一邊從許可的手中拿過那個保溫盒,裡面是許可剛剛出去買來的飯菜。
“我還不餓,你們吃吧。”凌老爺子的眼睛渾濁,目光也空洞。
將保溫盒重新交還給許可,霍準提提褲腿兒在凌老爺子的身邊坐下,沉聲道,“您現在狀態要是還好,那我把警察交代的話和您說說吧。”
因爲凌老爺子一直守在急救室前,情緒也沉浸在悲痛中,所以,霍準自願代勞和警察交涉關於車禍的具體情況。
喉間輕滾,凌老爺子深深看了眼霍準,乾澀道,“說吧。”
“經過警方初步鑑定,凌嬸兒的這起交通事故是意外,貨車司機是酒駕,但傷得不重,處理好傷口就被警方拘留了,正在做進一步的審訊。”
大致將事情的情況告知了凌老爺子,霍準又道,“那邊一旦取得了新的進展,會立馬通知我們。後續的事情,也需要您親自出面簽字。”
霍準深邃的目光一直沒從凌老爺子蒼老的臉上挪開過,本以爲凌老爺子會說點兒別的什麼,卻不料……
“意外……意外……”
凌老爺子反覆將這兩個字兒小聲兒唸了幾遍,似是在自言自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霍準這才道,“您要是對這件事有什麼疑問,我去和警方溝通。”
片刻後,凌老爺子才搖搖頭,而後對上霍準的目光,道,“辛苦你了,老四。”
霍準沉聲道,“您這就見外了。”
霍準沒再說別的,但凌老爺子明顯因爲他的這句話變得情緒激動了,眼眶更紅了,因爲懂了。
霍準從來就不是個煽情的主兒,說話也是點到即止。
就像他此時說的‘您這就見外了’,這句話更深一層的意思是,霍家和凌家是世交,他從小就被凌老爺子當親兒子一樣的疼着。
小時候,凌寒很多次逢人就抱怨,說他不是自己老爸親生的,四哥纔是。
就算說霍準是凌老爺子的半個兒子也不爲過。
以前,凌老爺子還後悔,爲什麼自己生的就不是個女兒,要是個女兒,從小就和霍準訂了娃娃親,兩家親上加親。
所以,無論如何,霍準也不會對凌家的事袖手旁觀的。
這期間,霍家二老已經來醫院探望過了,但考慮到兩位老人的身體問題,還是暫時回家休息,休息好再過來。
畢竟,儘管是兄弟關係,凌老爺子可是比霍老爺子小了十幾歲。
突然想起什麼,霍準又道,“記者方面您不用擔心,我已經處理了。”
“你辦事,我放心。”凌老爺子伸手重重的在霍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猶豫再三,霍準還是出聲道,“凌叔,您去休息會兒吧,這我們守着,凌嬸兒要是有消息,我馬上通知您。”
“是啊,凌叔,我們在這兒呢。”段科也附和出聲,面色和他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蘇子軒一樣凝重。
誰也沒想到這樣不幸的事情會發生在凌家,還禍不單行。
除了最基本的同情,更多的是難過和心疼。
聞聲,凌老爺子這纔看向段科和蘇子軒的方向,中間恰好越過站在一邊的許可。
瞬間,凌老爺子的目光微僵,而後緩緩從段科蘇子軒身上收回,落在了許可的身上。
乍一和凌老爺子四目相對,許可還有些不自在,嘴皮子動動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合適,索性就不說。
此時,凌老爺子也並沒有立即說話,遲疑了好一會兒,似是在掙扎,然後乾澀的出聲道,“老四媳婦兒,我能不能拜託你個事兒?”
突然被點名,許可微微一愣,後知後覺這個稱呼是在叫自己,逐漸適應了。
她很快回神,條件反射的開口,“您說。”
“讓她來看看凌寒吧……”
凌老爺子的語氣充滿無助,遲疑也少了,硬着頭皮乾脆一口氣說完,“或許,只有她纔有辦法叫醒他。”
醫生說了,凌寒現在的狀態是不願意醒來,而不是不能醒來。
如果外界給予了適當的刺激,說不定很快就會醒過來。
其實,這個決定從他同意解除和羅家的婚約的時候就下了。
原計劃是和羅家徹底講清楚之後再把溫暖接來醫院,他都想好了,只要他們兩個自願在一起,他絕不會橫加干涉了。
只要凌寒能醒過來就好。
說出這話的時候,凌老爺子也鼓起很大的勇氣。
溫暖住院那晚他在醫院的表現,就連他自己都記得一清二楚,更何況許可呢?
而且,他當時注意到許可看着他的眼神是充滿抗拒的。
總而言之,就是沒留下好印象。
所以,他生怕許可會拒絕。
再然後就是溫暖自己的態度了,他並不確定許可傳話之後溫暖還願不願意來。
“您的意思是……”許可語氣也帶着遲疑。
她不確定凌老爺子到底是同意凌寒和溫暖在一起了,還是說,只是想利用溫暖把凌寒叫醒。
如果是後者,坦白說,這個忙她不願意幫。
這樣一來,暖暖的心傷還會有痊癒的一天麼?
她捨不得。
只見,凌老爺子的目光從許可的身上挪開,轉而看向身邊的霍準,似是在求助。
霍準心下了然,知道這老人是難於啓齒說明。
下一秒,霍準徑自起身走到許可身邊,大手在她肩膀上輕輕拍兩下,“給溫暖打電話吧。”
對上霍準黑眸中的堅定,許可心中的搖擺立即消失,只點點頭。
她相信這個男人,也相信這個男人懂她所憂。
既然這個男人讓她打電話了,那她就能確定凌老爺子到底是什麼態度了。
許可走遠了幾米去給溫暖打電話。
拿出手機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上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全都是溫暖打來的。
她竟然忘了,現在凌寒自殺的事情已經在暮城炸開了,溫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因爲來了醫院,所以她自然就把手機調靜音了。
翻看一眼溫暖最早的一個來電,果然,是在消息剛炸開的時候打過來的。
那個時候,許可早就跟着霍準趕到醫院了,他們收到消息比外界是早一步的。
正在許可要按下回撥的時候,溫暖的電話已經先一步打了進來。
許可第一時間接通,“暖暖。”
“可可,你現在在哪兒?是不是在醫院?凌寒怎麼樣了?凌寒的媽媽怎麼樣了?”
許可接通電話的一刻,電話那邊的溫暖像是灰暗的世界終於被點亮了,激動的攥着電話,把自己想問的問題一股腦全部問了出來。
傻丫頭……
許可心裡默默唸了一句,然後才道,“暖暖,你現在方便來一趟醫院麼?凌老爺子說……”
“我現在就在醫院門口!”
許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暖的聲音打斷了,然後她語氣失落的繼續道,“但是,門口的人不讓我進去,說我是記者。”
說到這兒,溫暖的聲音已經帶出了哭腔。
不是因爲覺得委屈,而是擔心凌寒的情況。
這一點,許可懂。
在事發的第一時間,霍準就動用手段將醫院進行了封鎖,只允許工作人員和病人家屬出入,其他人想都別想靠近一步,就是怕記者渾水摸魚跟着進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許可的心揪着疼,這時她人已經往電梯走去了。
溫暖答道,“你不接我電話,我看到消息就趕過來了。”
心裡一抽,許可道,“你等着我,我去外面接你。”
還讓她說些什麼好呢?
距離消息爆出已經過了十幾個小時了,現在外面天都黑了,也就是說,溫暖從早上一直熬到了現在。
突然,電話那邊傳來溫暖遲疑的聲音,“我……真的可以進去麼?”
溫暖小心翼翼的聲音甚至帶着幾分膽怯,這着實讓許可好一陣心酸。
如果不是真的動了心,又何必如此如履薄冰?
深吸一口氣,許可語氣堅定,“可以,凌寒的父親不會再阻止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