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牀的時候已經日曬三杆,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臉上讓剛剛睜開眼睛的重苓又一次閉上了雙眼。
那一刻朦朧的感覺似乎還在崑崙瓊華自己的房間,隔壁是夙瑤師姐和玄霖師兄,玄霄師兄應該還是一如既往的起早在舞劍坪只要一打開門就能看見, 或許還有在一邊搗亂的天青, 如果夙玉走過去天青一定會馬上變癡呆, 連一直冰山的玄霄師兄也會開化……
如果是自己走過去呢?
天青一定是眉開眼笑——因爲我們是哥們嘛;師兄呢, 表情就很值得探究了, 不過大約態度也是不會很惡劣的,雖然與夙玉的不一樣。
夙玉是師兄喜歡的人嘛,當然不一樣……至於自己這個惹禍的小事精大家都是很沒有辦法就是了。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 天天和天青夙莘被罰去思返谷也沒所謂,玄霖師兄會幫我開脫。
只要每天能看見就好……一開門看見站在舞劍坪認真修煉的那道風景, 其他的都無所謂。
重苓閉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哪怕僅僅是一瞬間的錯覺。
下一秒她坐起來, 剛剛的錯覺便一掃而光。
整理了一下頭髮,頭上唯一的玉釵將一邊的頭髮挽起另一邊隨意的放下算是梳好了頭, 起身下牀換了衣服推門走出去。
走下樹幹正看見從房裡走出來的夢見樽,那夢見樽對她斂襟行的卻是大家閨秀的禮節,隨着夢見樽走出來的少女卻是沒有那麼淡定見到重苓一步越過來“重苓姑娘醒了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對於這樣熱情的招呼重苓有些不太習慣只是搖搖頭,想了想補充“我天生水命急盛, 這點小事還是沒問題的。”
“昨天真是謝謝姑娘。”
“我與天河父母是故交, 又是紫英的長輩, 是應該的。”重苓搖搖頭淡淡道, 然後不動聲色的抽出菱紗握住的手轉身道“今日我還有事, 先下山去了。”
“這麼快就要走啊!”菱紗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
“今日有事。”重苓開口阻止了菱紗的挽留“必須是今日去做所以耽誤不得。”
“……”菱紗皺皺眉頭“姑娘還會回來麼?”
“這是自然。”畢竟是故人的兒子她還不想這麼快就匆匆離開。
“師叔你醒了?”正說話間樹叢中轉出一人看見說話的兩個人有點驚訝。
是紫英。
沒背劍匣,瓊華派一板一眼的衣服也被挽起袖子, 手裡提着的是似乎還活着的大雁的翅膀。
“……”以這個沒有想到的形象相見,兩方都是一陣尷尬的沉默,菱紗在一邊笑起來,連夢見樽也掩了口。
“小紫英來得正好,重苓姑娘想要下山去呢。”
“師叔?”看着對方淡淡點點頭紫英不由得擰起眉毛,又憶及昨夜重苓問起鬼節的事情忽然明白了一些,舒開眉毛道“如此,由弟子陪師叔下山可好?”
紫英說的懇切,又沒有理由拒絕,重苓只能點點頭。
待紫英整理好衣服走出來,重苓已經在崖邊看了很久風景,紫英低下頭依然恭敬“師叔久等了。”
“……走吧。”重苓恢復了前幾日淡漠的神色點點頭,手一揮佩劍莫問橫於胸前一步踏上合劍溶於雲間。
“……”紫英看着決然離去的一襲白衣沉默着跟上了腳步。
御劍時重苓並沒有告知紫英自己的目的地,紫英只能片刻不離的飛在重苓左右,看着方向便有了計較,但是重苓面無表情紫英亦不知其心理想法不敢亂問,直到陳州上空重苓忽而調整了角度直衝而下紫英慌忙跟上。
陳州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前幾日纔來過短期內不會有任何變化,不過在重苓的記憶中似乎這裡十九年來都沒有什麼改變。
熟稔的往酒樓的方向走,紫英停在重苓身後看了看那個方向皺皺眉頭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跟着進去。
“喲,姑娘又來了!今天好早啊。”顯然老闆對前天來過這裡的重苓很有印象,畢竟現在有酒量又有酒品的姑娘不多了,何況人長得還很不錯。
“是啊,我又來光顧老闆的生意了,歡迎麼。”禮節的笑了笑,重苓說道,其實這家酒樓十九年前他們就經常來,不過如今掌櫃也換了,不,就算是不換大約也記不得那麼久以前的顧客了。
“歡迎歡迎。”有錢進門做生意的哪能不歡迎,,放下剛剛開張正在整理的賬本掌櫃走出來親自把兩位送到了樓上雅間。
還是前天來的那間,靠着窗戶的位置可以很好的收攬陳州的景色。
替對面正襟危坐的人倒上一杯也不管對方喝不喝,重苓舉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被長輩敬酒是不合規矩的,如果不應下更是大逆不道,深受瓊華傳統教育的紫英當然不能忍受大逆不道的罪名——儘管這裡不會有人在這麼認爲——別無選擇只能端起酒杯喝乾。
然而剛剛放下酒杯就又被倒滿,如此這般幾杯紫英終於皺皺眉頭擋住了杯口搖搖頭“師叔,弟子不勝酒力……”
“……”重苓擡頭看了紫英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似乎不太高興,不過所幸的是不再添酒放過了紫英。
接下來的時間重苓自斟自飲不時望着窗外的風景發一小會呆,不過卻似乎對外面的景物不怎麼感興趣,卻不見她急着辦什麼事。
如此這般到了午後黃昏,重苓方纔看看天色站起來把賬結了走出去,在街上逛逛,自始自終沒跟身邊的紫英說過一句話好像沒他這個人似的。
“……”紫英陪着師叔走在街上,師叔的注意力似乎放在了街邊的小攤上也不見着急的神色,紫英皺皺眉頭終於忍不住想問對方究竟想辦什麼事。
剛想張口卻見師叔似乎看見了什麼徑自走到一個地攤邊,蹲下細緻的挑選。
紫英站在一邊看着一地河燈忽然明白了。
選了幾盞燈河燈以後天色漸晚,紫英知趣的從重苓手裡接過那些河燈跟着重苓走到湖心亭。
那裡已經站了不少人,每個人手中無一例外的拿着幾盞河燈。
找了岸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示意紫英把河燈放下,重苓拿起一盞,河燈上很細緻的有一個木牌是供人把紀念者的名字寫上的。
此處也無筆墨,重苓索性也不用那些勞什子的東西,並指成劍在木牌上刻出名字。
紫英在一邊安靜的站着看着師叔坐在那裡忙活嘆口氣蹲下來幫忙把刻好的河燈整理起來點好蠟燭,順便看了看刻上的名字。
紫英只道師叔是在紀念故人,卻不知陳州河燈曾承載了十九年前怎樣的回憶。
不一會河邊便飄滿了河燈,火焰在水中一閃一爍幽幽的別有情趣。
重苓將兩盞刻好的河燈交給紫英吩咐道“替你師公師父放了吧。”而後自己拿着最後一盞蹲在河邊細緻放好,看着一串河燈慢慢飄向河中閉上眼睛。
“……”紫英也站起來看着飄向河中心的一團火焰,那其中都是他認識聽說過的,有他的師公師父,有重光青陽長老,有天河的父母,有十九年前戰死的玄震大師伯也有他自己刻上的懷朔璇璣,獨獨有一盞木牌空蕩卻是沒有刻上名字。
“懷朔,璇璣是誰?”身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問道。
“是弟子的師侄。”提及這兩個人紫英一陣黯然,重苓見此也不多問只道“有你這般傷心必然是善良的靈魂,很快就會轉生到好人家的。”
“……”紫英沉默了一下想要轉移話題“師叔,見你最後放了一盞空河燈,不知是誰?”
“……我也不知道。”得到的卻是這樣讓人不解的回答“很多年前我也是這般放得,似乎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可是我又不知道是誰……”
“?”紫英聽得有些糊塗但是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重苓搖搖頭看着滿河跳躍的火焰忽然想起一事“我記得你說你們去鬼界的時候看見天青了?”
“雲前輩說要在那裡等玄霄師叔……不過……”憶及玄霄被押東海千年紫英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他怕是要在那裡等千年了。”身邊的人卻聰明的接口。
“……”紫英敏銳的感覺到身邊人的聲音在說這話時有些異樣,卻不知是想到了誰。
只聽那人的聲音在沉默以後又響起,似乎決定了什麼“明日你可願陪我去閻羅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