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塵埃落定
2015-06-30
還是那白衣飄飄，還是那翩翩少年。
李月夕靜靜站在吳銘面前，面對面。
吳銘閉上雙眼，沉默片刻，睜眼道：“你還是跟李憶如成親了。”
“是。”李月夕毫不隱晦。
“小雨在你心裡只是一個執念。”
“是。”
“而她卻爲你而死。”
“是。”
“呵，呵呵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可笑至極！”吳銘笑着笑着轉爲大怒。
自從踏入天魔境來就一直平靜的他，一見到李月夕，就無法平靜了。
李月夕卻平靜依舊。
荀墨與明溪對視一眼，荀墨上前道：“李師父，憶如沒一起來嗎？”
“她剛剛有了身孕，不宜行之過急，我便先過來了，她稍後就到。”李月夕道。
“是這樣啊。吳銘現在厲害得很，已經超乎想象了，我們三人聯手，再加上憶如，應該能有一拼之力。”荀墨道。
“你們站遠點就行了，我一個人應付他。”李月夕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吳銘。
“一個人？”荀墨詫異道。
“他可以的。”明溪將荀墨拉到一邊道，“他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是擁有絕對的自信，我們要相信他。”
“這……好吧。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再上去相助也不遲。”
“嗯。”
李月夕注視着吳銘道：“你我終有一決，註定只能有一個活着。”
“我不會死的。”吳銘道，“看到那個女孩兒了嗎？她叫荀琴，是我抽取了小雨的魂魄，注入天魔體內，便成了她，她已與我同命同息，我一死，她也會一起死，並且會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我不會死的。”
“你這又是何必？”李月夕嘆息道。
“你當然不會明白！”吳銘情緒激動起來，“你心裡向來以蒼生爲念，又怎麼會明白我對小雨的感情！我一向敬你重你，你卻讓小雨爲你而死！而你呢？小雨死後一年不到，你就跟李憶如成親了，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吳銘從此再也不會敬你爲師兄，你對不起小雨，我恨你，我恨你！”
李月夕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今日我變成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不正如當時的小雨嗎？即便我自此獨孤一生，也無怨無悔，因爲這是小雨曾經受過的苦，我願意跟她一樣，也承受一次，哪怕是用一生的代價！既然你來了這裡，我就送你下地獄，以彌補你對小雨的愧！”
吳銘手捏劍訣，運起全身真氣，帶動周邊煞氣，牽引虛空之力，匯聚成一把巨大的魔劍，劍周縈繞着濃濃的黑氣，那黑氣彷彿連空氣都能腐蝕，看起來可怕之極。
邊上兩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吳銘後面的荀琴卻怔怔地望着那魔劍，好像想到了些什麼。
魔劍在李月夕的瞳孔中不斷放大，就在劍尖即將刺到之時，他身軀忽然有了些許變化。
不是外形的變化，而是氣勢。
幾人看着他，感覺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把劍。
李月夕此刻彷彿整個人都成了一把劍。
魔劍降臨，他身邊被撕扯出無數個細小的虛空缺口，連他那一身白衣都被吸得咧咧作響。
而他，巍然不動。
魔劍行至他身週五步之內，便開始逐漸消弱，濃烈的黑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着，劍也變得越來越小。
最終盡數消失不見。
隨着魔劍的消失，四周的無數小虛空也不見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
包括吳銘。
這是吳銘用盡全身功力凝聚的一把巨劍，就這樣沒了？
他忽然涌出一絲無力感。
原來，李月夕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了嗎……
爲什麼？
爲什麼每次他都能勝我一籌？
爲什麼無論我多麼努力，見面的時候他都能比我強？
踏入天魔境之後，本以爲自己再無敵手，可誰知，他還是勝過了我。
吳銘正自嘆息，忽然一把劍出現在他腹中。
從前到後，貫穿了他的身軀。
無視了他的領域，無視了天魔的煞氣，無視了虛空之力。
只因爲李月夕覺得那裡應該有劍。
於是那裡便有了劍。
這劍彷彿成了吳銘心裡的一個瘤子，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渾身不由自主地發着顫，那劍似乎令他體內的天魔之力顫慄不已。
“唔呃啊——————”
這聲嘶吼彷彿從吳銘喉嚨中擠出來的，撕心裂肺。
“李月夕！你以爲憑這樣就能殺了我嗎？你雖能勝我，但我的天魔之軀不死不滅，你縱然將我碎屍萬段，我也照樣可以重生！”吳銘大聲道。
“那如果加上淨化之力呢？”
這陣如銀鈴般悅耳的女聲從遠處傳來。不久，人面蛇身的憶如緩緩走來。
“是你！”吳銘忽然感到一絲絕望。
現在的天魔之軀，最懼的不就是女媧之力嗎？
甚至在看到憶如之後，他的身軀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不想死。
並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希望小雨再承受痛苦了。
只要他死了，小雨便會永世不得超生。
他本以爲自己修成了天魔境，從此便能長生不老，所以讓小雨的魂魄與他同生，可誰知……
現在的他，感到很恐懼。
腹中的劍逐漸被注入女媧之力，他的身軀開始遍佈刺痛之感，從小腹之處蔓延，肉體開始緩緩消散。
他眼中浮現出當日剛去蜀山拜師時的情景。
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夏季。
已經一年了。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這一年，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這一年，讓他從一個正義的蜀山弟子，變成了一個嗜血的大魔頭。
曾經同他一起斬妖除魔的師兄，如今將劍指向了他。
因爲，他就是魔。
呵，天意弄人。
他的願望很高嗎？
他一直以來，不就僅僅只是希望小雨能開心快樂，然後自己就在遠處默默地看着嗎？
這也是奢望嗎？
是啊，這也是奢望。
當初在蜀山上下打水，每次看到面對着流水的月夕師兄，都感覺那麼的遙遠，覺得師兄的那個境界，自己永遠也達不到。
哪怕是現在，也依舊達不到。
流水很靜很靜，而自己，始終格格不入。
將死的這一刻，他看到了很多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他忽然笑了。
他終於明白，當初地下空間裡的那隻小狐妖，爲什麼到了臨死的時候，還能笑得那麼開懷。
他終於明白，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執迷不悟。
他終於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想要的，僅僅只是靜。
靜，比那流水還靜。
他的身軀逐漸消散，他終於閉上了雙眼。
直到全部散盡，只留下一縷精元。
爲了救住小雨的魂魄，李月夕讓憶如留下了那一縷精元，好好保存起來。
或者說，封印起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荀琴看到吳銘的肉體消散，不禁一撅嘴，哇地哭了起來。
哭得好傷心。
擁有小雨魂魄的荀琴，能爲吳銘而哭，想必吳銘死也瞑目了吧？
是啊，吳銘的要求其實一直都不高。
世事弄人。
烏雲散去，大地復甦。
瀰漫着的腐蝕氣息迅速消散，花草重新生長，陽光普照大地。
幾人相視而笑。
真的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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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墨重新開始闖蕩江湖，遊歷世間。
他並不是丞相的長子，他可以選擇不承擔朝中大任，所以丞相併沒有阻止他。
他偶然間遇到了一個姓蘇的人家，剛產下一個女嬰，叫蘇陌璃。
那個女嬰面目清秀，竟讓他看着很面善。
他開心地笑了。
蘇陌雪，蘇陌璃……
從此以後，他就一直住在這附近，再也沒有離開過，一天一天看着蘇陌璃長大，他沒有去打擾她，只是默默地守着她。
他有孤絕三劍，他有足夠的實力保她一世平安。
此生無憾……
明溪帶着那把破劍去了蜀山。
他終於想通了易天行當日說的話。
真的是豁然開朗。
從此重建蜀山，他成了蜀山掌門，並且重新修起鎖妖塔，將吳銘的那一縷精元封入鎖妖塔頂層。
天魔可以說是妖魔中的神了，封入吳銘精元后，整個頂層都沒有任何妖物敢過去。
李月夕與憶如沒有跟李逍遙一起住，夫妻倆喜歡隱居的日子。他們找了片小山林，在裡面蓋了間小屋子，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荀琴則與夫妻倆住在了一起，兩人待她如待親生女兒一般。
這便是各自的歸宿。
宿命的糾纏讓人愁苦，卻終要歸於塵埃。
這世間本就很簡單。
簡單的人生，簡單的幸福。
簡單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