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春雨憶殤
2015-06-24
只一劍。
一劍，便破去了上古凶神之軀。
吳銘此刻的眼神，煞氣之重，更甚於修羅神。
吸盡修羅神之血，魔劍因極度興奮而顫慄着，而吳銘，破盡修羅神的精元后尚不解恨，還執劍在巨大身軀之上不住劈砍，竟真的將其碎屍萬段了。
吳銘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可他一點也沒有痛快的感覺。
心裡還是好痛好痛。
鑽心般的痛。
他轉頭看到李月夕靜靜摟着荀棲雨，像傻了一樣，他的眼中煞氣稍減，取而代之的是極度黯然。
就好像已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就好像萬念俱灰。
他握着魔劍，一步一步地，緩緩往外走。
荀棲雨哪怕到了臨死之際，也始終沒有想起他吳銘。
他的要求並不高，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能與小雨長相廝守。
可是小雨連臨死都沒有想起他，她心裡想的嘴裡唸的始終是李月夕。
哪怕一丁點的位置都沒有。
他落寞地踏出密室，落寞地走出殿堂。
殿堂外，憶如、荀墨與明溪三人正在與教衆們廝殺，而左能已經死於非命。
看到吳銘走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一齊停了下來。
手中魔劍閃動着嗜血的光芒，而吳銘卻似已渾身無力。
連殺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彷彿沒看到這些人一般，自顧自地，愣愣地緩緩遠去。
憶如與荀墨感到有些不對頭，對望一眼，一齊衝入密室中。
明溪看看離去的兩人，又看看逐漸將他包圍的教衆們，不禁感慨道：“真是的，什麼麻煩事都留給我！是不是我太善良了！”
教衆一擁而上，明溪只能盡力支撐。
憶如與荀墨來到密室中，只看到滿地的碎肉，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還有，就是坐在地上摟着荀棲雨的李月夕。
“小李子……”憶如走到李月夕身旁，這纔看清荀棲雨已經死去，心裡一顫。
“她……就是李師父常說的荀棲雨？”荀墨也走到這裡，輕聲詢問。
憶如點頭，輕咬下脣道：“怎麼會這樣……小雨姐姐她……”
“死的本該是我。”李月夕忽然這麼說了一句。
“小李子……我們回去吧……”憶如落下淚來，蹲在李月夕旁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我要帶她回去，把她的骨灰埋在蜀山。”李月夕愣愣地望着遠處，像自語一般。
“好，我陪你去。”
“李師父，我也陪你去。”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這件事情與你們無關。”
“怎麼會無關？你照顧我那麼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憶如道。
“對不起。”李月夕站起身，橫抱起荀棲雨，自顧自走出密室。
“小李子！”
憶如趕緊起身跟上。
“唉，矢志不渝……世間又有多少這樣的苦命鴛鴦呢？有情人終成眷屬……僅僅只是一句祝福而已……”荀墨環顧四周，沉聲嘆息。
南疆郊外。
李月夕與憶如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
荀棲雨就安詳地躺在火中，那麼恬靜，那麼美麗。
火盡，再也看不到荀棲雨了。
李月夕上前，仔仔細細地收集骨灰，裝於小小的瓦罐之中。
“走吧。”李月夕神情落寞，當先朝蜀山方向走去。
憶如連忙跟上。
“李姑娘，葬完棲雨師妹，我就送你回餘杭鎮。”
“那你呢？”
“我？自此終老蜀山，永遠陪着她。”
“我跟你一起。”
李月夕停下腳步，凝視她半晌，道：“別傻了，你該去找一個屬於自己的歸宿，而不是陪着我這斷腸人。”
說罷轉身就走。
憶如站在原地，大聲喊道：“李月夕！”
李月夕停步轉身。
“我喜歡你！”
李月夕一怔，沉聲道：“你應該看清你自己，弄清楚你想要的。”
“看不清自己的是你！”
“我？”
“你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嗎？你口口聲聲說以天下蒼生爲念，口口聲聲說要降妖除魔行俠仗義，可是一直以來，每次你降妖除魔拯救百姓的時候，我都沒見你開心過。”
“那是因爲你沒看清我。”
“李月夕！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我李憶如不知道什麼是至死不渝，也不知道什麼是捨生忘死，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就要大聲告訴你，我不想把這份感情帶到土裡，抱憾終生！”
“轟隆隆”
春雷滾滾。
傾盆大雨轉瞬即至。
兩人站在雨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抱憾終生……就像我一樣嗎……”李月夕喃喃唸叨着，臉上的水跡，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我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我不能耽誤你一生，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而我的一生，已經廢了。”說罷不再糾纏，轉身離開。
“我再也不相信什麼緣分了，再也不相信感情了！”憶如取下腰間的人面吊墜，朝李月夕扔去。
正好落到李月夕腳邊。
鑲在了泥裡。
李月夕腰間的吊墜輕顫着，也不知是因爲走路時的振動，還是與地上那面吊墜的感應。
他已經不在乎了。
此刻他心裡只想着，抱着骨灰，到蜀山去。
只留下憶如蹲在雨中，抱膝痛哭。
哭得那麼無助。
她早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的。
只要來南疆，李月夕就一定會選擇荀棲雨，而她只能像吳銘那樣，做一個連名字都不能有的第三者。
她早該知道的。
可她總在內心深處欺騙着自己。
或者說，她始終不願面對。
所以，此刻纔會顯得那麼措手不及。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擊打着她，溼透了衣裳，冰涼刺骨。
不知過了多久，荀墨悄悄走到她旁邊，輕聲道：“修羅教已經不存在了，明溪也告別了，我幫他處理了修羅教的事之後，就過來了。”
憶如似乎沒有聽他說話，只是埋頭痛哭。
哭得那麼讓人心疼。
這麼一個絕美的柔弱女子，蹲在雨中無助地痛哭，任誰看了都會心疼，都會心生憐惜。
可是爲何李月夕就沒有呢……
荀墨輕嘆一聲，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憶如身上。
他知道這外套起不了多大作用，但終歸是一點關懷。
“他不會讓你一個人回餘杭鎮的吧？去找他吧，跟他一起回餘杭鎮，還有機會的。至於我，要回長安了。”
憶如一怔，擡頭道：“你要走了？”
荀墨苦笑道：“不久前，父親給我寄來書信，說陌雪得寵，遭皇后嫉恨，遂設計害死陌雪，皇上大怒，廢除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宮，終身不得赦免，並厚葬了陌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爲什麼老天總是這麼殘忍……”
荀墨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卻還強笑道：“也許，這就是命吧。逝者已逝，我們活着的人，還是要學會堅強，學會面對……罷了，不多說了，我要走了，李姑娘，你自己保重。相信我，你還有機會的。”說罷去撿起地上的吊墜，遞給憶如。
憶如擡頭看了他一眼，接過吊墜道：“謝謝……”
“這些日子你都不知對我說過多少謝了，我早就聽膩了，呵呵……李姑娘，告辭。”
“告辭……”
荀墨轉身離去，揹負雙手，明明心中沉痛無比，卻還要裝作那麼灑脫的樣子，只是希望憶如可以好受一些。
雨中，他的背影還是那麼風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