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雨歇,葛七和康麻子跟着收斂的雨腳趟下樓來要回家去,不期有個小廝興沖沖的跑上樓道一頭撞到了康麻子的小腹上,康麻子剛想發火,葛七眼神犀利,看出那小廝後面跟着個衣冠楚楚的公子哥,葛七擡手作揖道:“老生見過管公子!”
管下我已經稍微有點習慣了大家把他當成老管都御史的公子管靳了,剛開始看到那些畢恭畢敬阿諛奉承的嘴臉倒是極大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但時間一久一習慣了倒也厭倦了那些巴結奉承,管下我也不認識那葛七和康麻子,他們認識自己就好。此刻葛七和康麻子側過身去先讓管下我和安全兒先上了閣樓,管下我打開摺扇也不看他們兩個,安全兒叫小二上了上等的碧螺春茶,康麻子還在樓梯底下涎着臉望着他。管下我拿着扇子指着他:“老世叔可有話講?”
康麻子一臉搭笑,擠得臉上的麻子都顯出獻媚的光澤來:“靳公子好生健忘啊,記不清老朽這張麻臉了?上次邢雲塔毓湖旁老朽還老豬拱甘露,喝了公子一壺好酒呢!”
管下我就故意拿扇子敲敲腦門顯出一副突然想起來的樣子,突然想起跟他們打探關於邢雲塔的事會不會有消息呢?便跟康麻子說:“老世叔!今兒實在無理了,你看我這記性。竟然今日又得撞見,不如再酌兩杯好茶,天也向晚,晚膳由晚輩給兩位老世叔做東吧!”
康麻子和葛七踏到樓下的腳不由得在半空踅停了一下,葛七道:“哪敢哪敢,管公子賞茶,咱倆老朽倍感榮幸,那還敢叨擾那晚飯,公子使喚,老朽們遵命便是!”
管下我給葛七和康麻子賜了座,安全兒侍立身旁,他隨叫安全兒也坐下,說不在府中,沒有那麼多禮數,葛七和康麻子就一直恭維管下我灑脫奔放,不囿禮教,對下人又如何如何的好。康麻子剛開口想問他爹老管御史的安,管下我就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對他們說:“請兩位世叔上來,還是上次的事情”,說着環顧了下四周:“兩位世叔盡所能知,知所能講,把這邢雲塔的事兒好好跟侄兒好好談談!”
康麻子頷首低語,一口茶後輕聲說:“公子尚記得上次老朽跟您說的那個事嗎?”
管下我道:“何事?”
康麻子也奇怪了起來:“想必公子業已忘記,但我聽說公子上次墮了毓湖的水,回來後一直身體欠安,也不奇怪,老朽就更加細緻的說說這個事吧!”,說着拿眼斜睨一旁的安全兒,管下我道:“你去集上買點養眼可心的小飾物,挑幾樣上好的,回頭帶給春梅、杏兒她們,剩下的賞你了!”安全兒接過銀錢,興沖沖的望集上跑去了。
康麻子這才放心地說:“公子,天外星墜可聽說過沒?”管下我笑笑,那不是隕石嗎,恐龍就是被這玩意搞滅絕了的,發生於1908年俄羅斯貝加爾湖西北方向通古斯河附近的大爆炸,還有發生於明朝天啓六年發生的王恭廠大爆炸都跟這隕石有關。他對康麻子點了下頭,康麻子繼續往下說道:“這些年天象異樣層出不窮,先是嘉靖爺那年關中大地震,山河搖晃,神州盡裂,民斃命上百萬人;而後隆慶、萬曆、泰昌、天啓,天突降奇寒,釅寒爲數百年所未有,六畜凍死,八禽倒斃,瓜果花木僵硬若冰凌巖柱;再是後來,天降旱,黃河,渭水,洛河皆斷流,江淮涓滴不暢,九州大地,猶如旱魃過境,土地皸裂,焦土萬里,人與畜多有渴死者,枉言水利灌溉焉;又後來汛澇又來,你說這天氣也忒奇怪,跟他們吃壞肚子一樣,一會兒上火熱膛燒肝焰肺,便秘屎都屙不出,恨不得把人燒死了,一會兒又風雨飄搖,如洪水猛獸久澇成疾爛肚漚肝,如共工怒觸不周山,天河倒流,百姓生靈盡成海嘯之下的蜉蝣,溺斃者亦不可盡數也!”
管下我聽這康麻子講的蠻是精彩,不由得以扇擊掌,算是賞識和鼓勵,康麻子不由得又講到天啓六年的那次大爆炸來,天啓六年的大爆炸也就是王恭廠大爆炸,與古印度的“死丘事件”和俄羅斯的“通古斯大爆炸”並列世界三大自然之謎,至後世原因尚未揭開。
“天啓六年五月初六,也就是端午節的第二天,京師天空碧澄,蔚藍如洗,忽有聲如吼,從城東北角漸至西南角,天空中滾過一顆赤色的巨大火球,一聲驚天旱雷一爆,頓時天亮如赤練,霎那間天崩地陷,萬室平沉,天空中紛紛抖落下瓦礫、碎石、衣物、樹杈、人和動物屍首……飛灰瀰漫,繼而四周疾風狂浪,天空像被一個滾筒扭曲了一般,天幕頻頻浮現過赤、橙、黃、綠、青、藍、紫,四焰吐煙,如孫大聖踢下八卦爐,亦如七仙女揮舞七彩袖,飛沙走石,天旋地轉,真真是個萬物碎裂,煞是墮入深淵地府,無盡煉獄……最不可解的是那場災難當時陳屍兩萬,死者皆身無片縷、赤身裸體,皆面目可怖,飛鳥走獸死的亦不可盡數,象房裡的大象亦驚跑出來,狼奔豕突…我天啓皇帝嚇得驚慌失措,慌張躲在交泰殿一張桌子下,幸好無事,侍候帝進早膳的太監們卻不知何故,都已斃命,帝不滿一週歲太子亦因驚嚇過度而夭!”
管下我聽得炯炯有神,他一直以來都是學校的學渣,歷史課考個60分的都很少,你跟他說明太祖朱元璋他興許還能認識,問他明朝16帝他大概能背出四五個來,天啓皇帝因爲幹木匠他記得,還有武宗朱厚照喜歡在豹房逗耍和封自己做大將軍,他看港劇也有點印象,還有那個搶了侄兒皇位的是燕王朱棣,牛人一個能記住,後面能記住的就是這個亡國皇帝崇禎了,而且很不幸,自己早不趕晚不趕,趕在大明天下最糟糕的時候來了,現在是崇禎幾年來的,得從這倆老哥嘴裡套出話來,不然做亡國奴都做的不明不白。
管下我啜了口茶,對葛七和康麻子道:“康世叔所言且是前朝之事,不管好歹也已經過去,如今天下紛紛,國內年年災害不斷,盜賊民亂四起,關外滿洲奴賊屢屢犯境,當今聖上身躬體敏,兢兢業業,且天縱敏捷,今登基已逾……幾…載耳,尚不能力挽狂瀾,定鼎社稷乎?”
葛七和康麻子見管下我妄議當朝天子,皆已嚇得冒出陣陣冷汗,只是納悶,這當朝御史的公子,怎麼連當今天子幾年都記不住了,看來上次溺水對他影響極大,葛七不由道:“當今聖上開基二載,況已裁決閹黨,清除餘孽流毒,重新任用袁督師,封爲太子太保,並賞賜蟒袍玉帶,加築寧錦防線,我漢家天下可無憂否?”
管下我也是緊張一逼,原來才崇禎二年,這勞動模範優秀青年崇禎皇帝一共當了多少年就掛在景山歪脖子樹上來的?好像是十五年,還是十七年,媽的,歷史考題好像沒考過這個,怪自己不用功也沒用了,還好還有十來年,十來年了,估計還可以沾沾御史老爹的光,好好的拼拼爹。現在是崇禎二年,好像那個袁崇煥崇禎三年就被皇帝給剮了喲,還有今年,袁崇煥會在皮島上計殺毛文龍,現在是崇禎二年,袁崇煥殺了毛沒有,媽的,明朝的大臣還有封疆大吏怎麼都像糞坑裡面的蛆似的,都這個時候了,還一個勁的窩裡鬥,他不無焦慮道:“袁督師重新督師寧錦,自然最好不過,不過我聽說袁督師與皮島毛帥(毛文龍)素有瓜葛,怕是掣肘,兩胳膊不能一致往外伸?”
康麻子急到:“我聽得消息,雖然平日裡毛總兵自恃功高驕橫無理,跟朝廷索要糧餉過多,但方今乃多事之久,敵酋在關外虎視眈眈,袁督師必無視前嫌、同仇敵愾,好像袁督師已經帶領封賞與犒勞的儀隊與牲宰,前往皮島慰勞毛總兵也!”
管下我顫慄個激靈,沃日,袁崇煥速度真快啊,毛文龍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