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已經結束了,一家人又回到了平靜中,只是誰也沒有發現,林存浩此刻心中的複雜和悲傷。
靜靜的虛空再次‘蕩’起‘波’痕,讓林存浩臉‘色’一變,而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一道烏光突然不知從何處出現,穿過了徐蓮的腹部,使得徐蓮的整個身體突然變成了黑‘色’。
“不!”林存浩大叫,林成煜與陳雲都是沒能立刻反應過來,看着徐蓮慢慢倒下。
林存浩抱住了徐蓮,白‘色’的能量全無保留地向着她的體內涌去,維持着她的生機,使得她的身體,亦是與他一樣發着白光,而這個時候,虛空中慢慢地走出來一個人,或者應該說,是天地間慢慢地凝聚出一個人,使得這個人就像是從虛空中出現一般,他,是林晨,他此刻雖然未死,卻已是氣息萎靡,整個人搖搖‘欲’墜。
林存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晨,道:“你有……浮屠‘玉’佛?”
林晨艱難地一笑,道:“沒想到吧,不過你發覺得已經太遲了。”
浮屠‘玉’佛是不屬於人間的東西,林存浩能夠想到它已是大出意料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知道這東西的存在,這是可以代過一次死劫的至寶,只是沒有人確認,是否真的存在,因爲浮屠‘玉’佛只存在於記載中。
林晨突然動了,他認爲這是最好的機會,林存浩祭道的力量維持不了多久,現在也是他最爲虛弱的時候,若是等林存浩先動手,那他就沒有任何機會了。那個‘女’人已經不可能活下來,而那兩個小子資質如此可怕,將來必定會是他的大敵,一念及此,林晨故技重施,向着林存浩發出一擊,不過這一擊擁有着極爲強大的力量,並不是之前的虛招,而同時他向着林成煜與陳雲衝去。
林成煜與陳雲還沒有能夠從徐蓮垂死的悲傷中回過神來,現在的他們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但林存浩突然怒吼一聲,他一掌向着林晨拍去,這一掌不斷放大,所過之處,林晨發出來的所有攻擊都被這一掌潰散,這讓林晨完全意想不到,因爲林存浩這一刻爆發出來的力量太強大了。
林晨被這一掌拍實,身體潰散了大半,‘肉’身幾毀,而林存浩身上的白‘色’光芒卻是變得黯淡了許多。
林晨遭受重創,祭道的力量在他的體內肆虐,讓他感覺到他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消散,他怒吼一聲,突然向着空中飛去,在付出更大的代價後衝撞開林存浩的結界,向着遠空遁去,空中不斷傳來他的狂笑聲。
林存浩抱着徐蓮,慢慢跪下,道:“阿蓮,堅持住!”
林成煜身子顫抖着,艱難地邁開了腳步,卻是突然腳跟一軟,整個人便‘欲’跌倒。陳雲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他們兩人慢慢地跪了下來,因爲悲傷,兩人的身體都難以控制地顫抖着,林成煜接受不了,他好希望這是一個惡夢。
徐蓮微微一笑,道:“存浩,我……要不行了嗎?”
林存浩搖搖頭,道:“不……不……阿蓮,你要堅持住,我……我……”
我怎麼樣,林存浩沒有說,因爲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能力救徐蓮,救這個他虧欠了一生的妻子。
林存浩抱着徐蓮,閉上了眼睛,似乎是覺得有點累了。他本來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此刻心中縱有千般言語,萬般歉疚,最終,只能盡數化爲沉默,他只能默默地陪伴着自己的妻子,去走完這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徐蓮卻是不甚在意,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雙目含情,她只是陪着他一起沉默,感受着他心裡的悲傷和不捨,她懂他,她也知道他明白她懂他,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依然選擇用自己的心,去默默體諒、默默遷就這個男人。
任淚水直流,林成煜不想去閉上眼睛,一旦閉上了眼睛,他就會不願意睜開,因爲他不會再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可是林成煜終究是忍受不住,他流着淚,身子顫抖着,哭泣着,似乎這樣可以減輕疼痛。
徐蓮也哭了,她不想哭,可是一個人要如何忍受與自己摯愛的人紛紛告別,她哭泣着道:“當命運看來已經將我們帶向正常的消亡時,我們仍希望活下去。以前我不懂,可是現在,我正深刻體會着這句話的意思,我好不捨,我真的好不捨。”
徐蓮緩緩地伸出手來,想要撫‘摸’一下林成煜的臉龐,手懸在半空,卻是微微顫抖着,似乎無法使出力氣,但她咬着牙身子動了一動,忍住疼痛,終於還是撫‘摸’到了林成煜那掛滿眼淚的臉龐,那臉上稚氣猶存,徐蓮感受到了他的不捨,他的無助,他的害怕,流‘露’出疼惜歉疚的神‘色’。
徐蓮哭泣着,她的臉‘色’好了一些,卻是讓人更爲擔憂,這就像是……迴光返照。
徐蓮撫‘摸’着林成煜的臉龐,輕輕道:“成煜,我的孩子,原諒娘,再也不能爲你做飯了,原諒娘,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
林成煜使勁搖着頭,他的身子顫抖着,看着徐蓮,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徐蓮微微一嘆,知子莫若母,她知道林成煜想說什麼,她心裡的不捨漸濃,她好想留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快快樂樂地長大,看着他成家立業,看着他人生美滿,可惜,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她已經無力去實現,她突然感到好累,好想閉上眼睛,但她不願,她甚至不敢去眨眼,這最後一眼,她想要帶走的東西,好多好多。
“阿蓮!阿蓮!”徐蓮終於是沒能堅持多久,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帶着滿足,帶着不捨,帶着悲傷,她走了。
林存浩深深一嘆,眼角淌下一滴淚水,看到林成煜與陳雲滿含祈求的目光,他無力地搖了搖頭。
“娘!”
“師孃!”
悲傷也是一種力量,但卻是一種摧殘人心的力量,林成煜與陳雲跪在地上不住哭泣着,像是被‘抽’盡了身體全部的力量,悲傷如刺,梗在喉嚨,是那麼的難以忍受。
林存浩抱着徐蓮的屍體,回想着二十多年來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才發現原來自己心中竟是充滿了遺憾。
人生本就充滿了遺憾,很多事無法做,或做不好,都會有遺憾。誰將煙焚散,散了的牽絆,結束了,人生卻有遺憾無法去彌補,這遺憾卻帶不走。
曾經的少年之心,貪於塵緣,拔劍爲紅顏,豈能那般輕易就放下?豈能那般容易就淡忘?那多少年的風風雨雨,換來二十多年的平靜生活,換來溫馨美滿的夫妻相伴,而今卻是魂已斷,曲空傳,人已遠,清目血淚寒,墜紅顏。所負之人,又如何心安?
擡頭看着天際,林存浩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似乎‘欲’嘆盡心中悲意。人老去西風白髮,蝶愁來明日黃‘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陽,數點寒鴉。
身上的白‘色’光芒正在慢慢散去,林存浩越來越感到虛弱,他不禁搖了搖頭,萬事到頭都是夢,明日黃‘花’蝶也愁,再放不下也得放下,此番離去,什麼都無法帶走。
“爹,爹,您怎麼了?爹!”
“師傅……師傅……”
林成煜與陳雲顯然感覺到林存浩的異常,他們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他們更加顯得六神無主,他們害怕,他們再受不了更多的打擊。
林存浩笑了笑,道:“我也……該走了。”
林成煜與陳雲驚愕地看着林存浩,他們不敢相信這一事實,在他們的心中,林存浩是無所不能的,他不應該就這麼被打敗,此刻他們都說不出話來,他們似乎是在發呆,但其實是心裡悲傷的河流已經將他們的血液和思緒都徹底沖刷。
林存浩心中閃過了一道倩影,一身白衣,婀娜多姿,眸似冷冰霜,絕世紅顏隨‘花’舞,芳華傾天下。只是不知終是誰使絃斷,而今‘花’落肩頭,恍惚‘迷’離。
林存浩自嘲一笑,人到將死總是會對過往一一回憶,就是他也不能例外,恨雖休,憾難卻,聽絃斷,斷那三千癡纏,墜‘花’湮,湮沒一朝風連,‘花’若憐,落在誰的指尖?
林存浩看着懷中的徐蓮,心裡有着始終散不去的歉疚,讓他不願再移開目光,不願再回首過去,只恨當時未回首,再回身,寧送天下,勿使伊愁。
“回眸往事都如水,歡歡喜喜盡是空。”林存浩身上的白光本來已經衰弱,但在這一刻卻是突然轉盛,越來盛,慢慢的,整個人都被白光所染,漸不可見,而白光也落在徐蓮身上,讓她的軀體也發出光芒,如同沐浴聖潔,而後慢慢地化成了光雨,消散在這片天地間。
但若能有重頭開始的機會,我林存浩,寧作野中之雙鳧,不願雲中之別鶴。
他就這麼離去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什麼話也沒有說,曾經的神話,他就這麼走了。
“爹……娘……”
“師傅……師孃……”
‘門’口站着一個人,身上一隻小鳥平日裡總在她的肩頭跳來跳去,極爲淘氣,但這一刻那隻鳥兒卻是極爲老實。那個人,是楊小娟,她過來找林成煜與陳雲,卻沒有想到,竟是看到了這一幕,她剛剛來的時候,就看到林存浩與徐蓮雙雙化爲光雨,消散在天地間。
林成煜突然感到好疲憊,眼皮很重,腦袋也有一些‘迷’‘迷’糊糊的,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卻身子不穩,他的眼前彷彿看到了幻象,一家人和和樂樂地一起吃着飯。
徐蓮把飯加到林成煜碗裡,道:“成煜,好吃嗎?”
林成煜連連點頭,道:“好吃,真好吃!只要是娘做的東西,都好吃。”
徐蓮很高興,道:“是嗎?”
林成煜理所當然地點頭,道:“當然了,我最喜歡吃娘炒的菜了。”
……
前塵往事盡流去,霧散,夢醒,我終於看見真實,那是千帆過盡的沉寂。
“好酸,好甜,好痛,都是煙塵。”林成煜喃喃着,他終是不堪重負,就此暈了過去,失去了知覺,也許這對於他來說,纔是最好的。
風吹過,地上的煙塵隨風而去,如果過去的所有幸福美滿都是煙塵,如今都已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