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晴朗天氣,寶玉的心情也很好。
他看着前方的血色光罩,眼睛很細緻的,從穆府門口的威武大石獅子,一直到牆頭上穆元成的鬍鬚都看個清楚。
穆元成已經沒了怒火、戾氣,見到他的身影,巴巴的往他的身後看。
“不用看了,”
寶玉輕笑道:“據我所知,所有朝臣都得處理別的事情,你們穆府又不爭氣,娶不到厲害府邸的姑娘,沒人要來幫你。”
“那又如何,你需要多久才能打破我們穆府的血裔分光陣?
就不信咱們大周沒天理了,能讓你胡作非爲!”
“胡作非爲嗎?這個詞,我喜歡。”
寶玉笑了一陣,對過來的錢謀學道:“前輩,您覺得以咱們兩個的名義,可以邀請多少舉人蔘加詩會?”
“老夫能邀請三十,你……”
錢謀學老臉一紅,磨牙道:“寶哥兒,你這就是笑話了老夫,你這詩才過人賈寶玉,要是開辦詩會,能引來整個中都的所有舉人!”
“啊?王道法道……他們都不介意嗎?”
“詩會而已,只論詩才。”
聞言,寶玉樂了,他還真不知道這個。
“那就好,發帖子吧,就說在這裡舉辦詩會,酒水、歌舞、美食,還有使用出口成章的場地,我賈寶玉一概全包!”
噗!
錢謀學一下子笑噴了,希冀問道:“寶哥兒,你的意思是,陛下應允了?”
“沒派人手,不過,也不會有人阻攔咱們就是。”
寶玉的一句話,讓得衆人全都歡呼起來。
那牆頭上穩穩站立的穆元成,卻是老臉一片死白,晃悠悠的摔了下去……
酒館、茶樓、客棧,到處都在說着《子不語》的話板,還有那編成劇子的,險些讓寶玉以爲自己開了京劇的先河。
在這種名聲的影響下,他舉辦詩會,立馬引來了好些個看熱鬧的。
“聽說了嗎,詩才過人賈寶玉要舉辦詩會?”
“當然知道,到處都在發帖子呢,就是咱們當秀才的,沒資格參加吧?”
“參加肯定沒資格,但是寶二爺放出話來了,就在穆府的大門外,誰都能去看熱鬧!”
“這個熱鬧……好啊,穆府作惡那麼久,必須要去看這個熱鬧!”
秀才、生員,乃至於黎民百姓,比那些舉人更早到了,圍了個水泄不通。
寶玉定的是午時三刻舉辦詩會,但是看這狀況,舉人們也坐不住……
“快快快,給老爺我準備車馬,什麼?車馬過不去?那就準備馬匹!馬匹也過不去?混賬啊,斯文掃地啊,別準備車馬了,就準備見面禮物,老爺我擠過去!”
“誰讓你們準備錦緞絲綢了?小巧的,要老爺自己的書畫,算了,那是詩才過人賈寶玉的詩會,別準備這些了,丟人,準備幾個小的,值錢的把玩玉件!”
“把窖藏的三十年美酒起出來,扛腦袋頂上,跟少爺我擠過去!”
大道之上,水泄不通。
這些說擠過去的,都是四膽以下的舉人。
高於四膽的,按照輩分,已經有資格飛行而過。
只聽漫天吟哦之聲,數之不盡的藍色舉人長袍在半空顯化。
他們先是和錢謀學行了禮,又對寶玉交談兩句,坐在了附近準備的短案後。
寶玉調取乾淨了府裡的短案,連着族學裡的蒙童短案也弄來了,卻只有三百餘。
來晚的舉人也不介意,就是站着,互相道着大喏,眼睛盯着寶玉不放。
他們都聽說了——
賈寶玉出了十城篇章,要賣給朝堂大員……
“十城啊,別說十城,就算出上一首煊赫,那也是文人盛事!”
“詩才過人賈寶玉一定會有煊赫,咱們不用管他,只管他舉辦的詩會就是。”
“是啊,以他的影響力,咱們只要出首煊赫,哪怕出首好點的名動篇章,那也是文名大盛呢。”
美酒、美食、歌舞,這些全都不在舉人們的眼中。
就好像甄公公說的,就算是文人,也難免利字當頭……
他們都盯着寶玉,只等寶玉這個東道主開了口,他們就要附庸跟上。
一百,
兩百,
三百,
四百,
五百!
足足半千之數的舉人,真個讓寶玉十分意外。
不是意外人多,而是意外人少……
中都城是大周的京都,佔地廣大,人口無數,竟然只有五百多的舉人?
錢謀學湊過來,笑道:“差不多了,臨近年關,這回去的總比回來的多,也就是這個數量。”
寶玉笑了笑,點頭應了。
五百多位舉人,雖然少了些,但也足夠。
他對衆人拱手,朗然道:“今個寶玉也不矯情,說是詩會,其實也是藉助大家幫忙。”
他指了指籠罩穆府的血色光罩,笑道:“我等皆可作詩譜詞,只希望大家吟哦出口,順手砸上一道就是。”
“寶二爺,我等王道、中立舉人無關所謂,就怕法道的同窗們,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呢。”
有人混在人羣中大笑開口。
登時也有人回話道:“穆元成坑害鐵剎峰院士的事情,我等最近都有耳聞,單是此事,我陳清……”
不等說完,一道閃亮箭鋒就劃破蒼穹,狠狠的紮在了血色光罩之上。
雖然沒有建樹,但是無疑,卻是表明了態度。
於是乎,很多法道舉人神情自然起來——他們恨透了穆府做派。
殺妖族,可;
對敵狠厲,也可;
但是穆元成爲了讓鐵剎峰出來的新晉舉人加入府邸,出手坑害鍾愛教化的黎雨航,卻讓他們不齒爲伍!
他們往高空看了看,神色更加堅定起來。
寶玉也看向高空,見有護殿金甲,也有虛弱便服。
在東方輪迴的看顧下,黎雨航一身便服,臉色死白,眼圈黝黑,如同入了膏盲的病夫,對他微微點頭。
“寶玉見過侍郎大人。”
寶玉拱了拱手。
東方輪迴和黎雨航沒有還禮,他們是進士,哪怕同屬儒家,也沒有進士對舉人還禮的規矩。
只是落在寶玉的身邊,看着寶玉,神情極爲複雜。
“賈寶玉,”
黎雨航終於開口,咳着血腥味說道:“老夫本不該來,但是老夫身陷神魔之障,要是看着穆元成死了,說不定能讓老夫掙扎出來幾分。”
“如此,您看着就好。”
寶玉讓樂陽申去搬椅子。
黎雨航也不矯情,他現在的身體,也容不得他矯情半點。
他在椅子上坐下,眼都不眨的看着寶玉,苦笑道:“很好,寶哥兒,老夫欠你人情,也還佔着這個侍郎之位,等你成了進士,老夫願意給你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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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前輩。”
寶玉的眼睛一亮,也是覺得大好。
雖然還不是進士,但等到成了進士,一個吏部侍郎,可是大權在握!
大周官員,可是有舉薦讓位之權柄的……
他安頓好兩人,去面對所有舉人,笑道:“都等着寶玉呢?如此,寶玉開個頭就是。”
說罷,輕聲吟哦道:
“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不錯的詩,給人一種蕩氣迴腸之感。
衆人知道寶玉吟哦的是前輩大能荊軻爲燕太子丹復仇的事情,比喻他要滅了穆府。
然而……放在此時雖然襯情,卻不襯景。
應該是隨意而爲,不想搶了大家風頭。
衆舉人對寶玉點頭笑過,算是安慰,也算是感謝。
作爲謝意,他們盡是拿出了看家本事,潑墨揮毫中,綻放天地異象。
其中多是名動,偶爾有煊赫篇章面世,就引起一陣恭維賀喜聲。
這些舉人漲了文名,也不想欠了寶玉人情,登時把那原創的金光,全都夯砸了穆府的血色光罩上。
五百多個舉人,出了十幾首名動,一兩首低端的煊赫,自然沒什麼太大的作用,但是這些舉人之後,那是絲毫不吝惜才氣,盡數吟哦出口。
其中有《東門行》,有《詠史》,有《齋中讀書》……
各種出口成章轟然砸落,恍如這豔陽高照之下的中都城,這一片繁華喧囂的穆府,陡然多了一輪地表的太陽!
嘩啦!
血色光罩一下散碎!
星星點點的血色碎片,如雨;
陽光一下照射整座穆府,穆府中人的臉色,卻如雨水沖刷的泥漿,再也沒有半點屬於活人的顏色。
寶玉本來在閒飲美酒,摺扇逍遙擺動。
襲人個給他喂着西域葡萄,麝月給他捶腿,身下是搬來的軟塌,真個舒適嫺雅。
可是此時,他的瞳孔驀然擴大,正氣加身,飈射上了穆府院牆。
他居高臨下,大笑吟哦: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兩句出口,寶玉笑意更狂,嘴角沁出鮮血!
“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
四句出口,穆府高空陡然浮現森冷高山,佔地有百丈方圓,彷彿插天巨劍!
而此時,寶玉的嘴裡已經涌出如同小泉般的赤紅血流,讓他的狂笑,彷彿厲鬼在黑天嘶嚎!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最後兩句出口,寶玉渾身的皮膚崩裂出嬰兒小嘴般的豁口,血液如同崩騰河水,濺射三丈方圓!
衆舉人已經目瞪口呆,驚惶驚恐乃至失聲莫名!
…
能讓賈寶玉消耗精血才能出口的篇章,到底是何等級別?
能讓寶玉如此憤恨,巨大優勢下還要強行出手,寶玉心中的憤怒、恨意,又是燃燒了何等狂猛的毒火?
衆舉人只覺得鼻子酸澀,忍不住以袖掩面。
哪怕是法道舉人,也忍不住衝穆府射去一個憤怒的眼神……
“賈寶玉,就你一人,也想滅我穆府?”
穆元成好像無處可逃的野狼,劍指寶玉,就要吟哦出口。
可是此時,他的胳膊被人齊肩扭斷骨骼,嘴巴也被人順手一劃,噗出一塊血淋淋的爛肉。
“我的舌頭!”
他想高聲呼喊,他想痛苦哭訴,
然而,只能發出一陣聽不出涵義的嗚嗚聲。
...
此地別燕丹是《於易水送人》,出自初唐宮廷詩人,齊樑餘風代表詩人上官儀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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