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慕強的,當然會加入勝利者的隊伍。
“父親想怎麼打?”
“我和幕僚、和衆將都參商過,南部叛軍不是沒吃過敗仗,只是一落在下風就往水泊裡跑。那裡頭四通八達,地形太過複雜,追剿起來特別困難。”
賀靈川總結:“敗之不難,根除太難。”
對叛軍/賊匪來說,瀧川簡直是風水寶地。一百多年前,玉衡城也面臨過這種疑難。
“對,就是這樣。”
賀靈川拄着下巴研究沙盤:“南方叛軍是一直縮在瀧川不出來麼?要真是那麼聰明,就不好辦了。”
“出的,他們正在往北進軍,好像想重走洪向前那條老路,去臥陵關順水而下!”臥陵關曾是軍事重鎮,但終潰於洪向前的起義軍攻勢之下。雖說臥陵關在最後關頭被柯繼海和吳迪兩員大將奪回,但事後並沒有經過多麼精心的修補。
賀靈川親身走過,印象很深。
那裡能不能再扛一次敵患?反正他是不太樂觀。
如果臥陵關再一次失守,石桓城和鳶都又要經受巨大威脅。這一回還有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不好講了。
賀靈川搖頭:“這支叛軍也不怎麼聰明,否則應該死守瀧川,主打一個‘耗’字訣。大鳶現在經不起耗,南方的叛軍和西北的大司馬能讓它源源不絕失血,拖也拖垮它了。現在棄掉自己最大優勢北上,不明智。”
賀淳華哼了一聲:“他們若不北上,哪能蠱惑那麼多追隨者?”
叛軍也要靠兜售夢想才能壯大隊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他們若是一直龜縮在瀧川裡,幾萬人的大軍,吃喝開銷從哪裡來?
這種起義軍,主打的就是一個以戰養戰,以攻掠地盤、宰殺富豪來養活自己、壯大隊伍。
多少人加入,就是爲了吃口飽飯。它要敢原地不動,那就陷入兩難。
賀靈川奇道:“現在的瀧川,沒有糧食產出麼?”
在盤龍時代,瀧川可是水土豐美的魚米之鄉,有幾十個村落,上百個寨子。像千金寨的大本營,那就是個小城池的規模。
以瀧川本身的物產爲依託,水匪們縱橫來去,出可劫掠,退可守家,日子很滋潤,氣焰也很囂張。
在西芰南部普遍窮困的時代,瀧川彷彿自成體系的另一個世界。
“有一些,不多。”賀淳華也研究過瀧川現狀,“前些年洪向前叛亂,從這裡帶走了太多青壯,剩下的都是婦孺老幼,田裡的草比人都高。就算這些叛軍縮在瀧川,糧食現種,沒個半年工夫也收成不了。”
“並且這十年來雨汛非常準時,年年都有大暴雨。瀧川水位上升,湖泊面積擴大,我聽說有幾個大湖,水面擴大爲原來兩三倍,因此沒有那麼多耕地了。”
賀靈川實名羨慕了。
如果玉衡城當年面對的瀧川是這種情況,還用得着爲了剿匪撓破頭嗎?
“這支隊伍的領袖,是個什麼人物?”
“原是隅縣的縣丞,領王廷官俸的!”賀淳華按額,“這反賊可真是反得夠徹底的!”
起義軍首領原來竟是官員?挺有理想啊!賀靈川問道:“學識涵養呢,比洪向前如何?”
“哪能相提並論?”賀淳華嗤笑一聲,“如果他有洪向前的水準,大鳶危矣!”
洪向前起義前後持續兩年有餘,當時大司馬還沒反叛呢,鳶國對付他們都呼哧帶喘,吃過好些敗仗。
要不是那兩年戰爭拖垮國家財政,鳶國何至於淪落到今天這般境況?
“如是這樣,他們離開瀧川后就不是老爹的對手。”賀靈川指着瀧川以西,“誘其遠離瀧川,再分兵截其後路,這就好辦了罷?父親你現在還有另一重優勢。”
“哦?”賀淳華很喜歡“優勢”倆字,“是什麼?”
“先前官兵不是連吃幾次敗仗嗎?叛軍連戰連勝,現在應該特別驕悍。”打仗就是這樣,輸的垂頭喪氣,贏的洋洋得意,“他們驕狂自大,未必將您放在眼裡。趁着他們還不知道長寧將軍、武衛侯親自率軍南下,您打他們一個迅雷不及掩耳,或許就能滅其主力。”
賀淳華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賀靈川笑道:“您都想明白了,還要我再提什麼?”
賀淳華看他的目光有點複雜:“川兒,你對國內眼下的局勢怎麼看?”
話題突然跳轉,賀靈川一怔:“老爹,你這問題太大了吧?”
“不大。”賀淳華搖頭,“但迫在眉睫。”
“沒什麼看法。”這回賀靈川倒是實話實說。鳶國今後何去何從,他不怎麼關注。他本就是個頂替原身的孤魂野鬼,既不生在這也不長在這,對鳶國哪能有什麼真感情?從嶸山拉來幾百萬兩銀子的借款,他自覺仁至義盡,“只是希望戰爭早點結束——嗯,誰來動手結束都行。”
賀淳華目光微凝:“誰來都行?”
賀靈川伸了個懶腰,有意無意道:“當然了。只要能終結內戰,平民就能少受些苦難。誰給他們好日子,他們自然擁戴誰。”
他很清楚,老爹想聽什麼。
賀淳華沉默了好一會兒:“你這想法,很危險哪。”
“說說有什麼關係?”賀靈川漫不在乎,“反正,能終結內亂、還鳶國一個清平世界的人,又不是我。”
賀淳華笑了笑,指着沙盤道:“來,接着說打法吧。”
“還有什麼好說?”賀靈川不假思索,“老爹想要速戰速決,一定要把叛軍主力引出老巢,畢功於一役;若是讓他們逃回去,那就只能改爲穩紮穩打,向瀧川緩慢推進的戰術,沒有一年半載剿不完的。”
“鳶國看起來疲弱,其實再撐個一年半載應該也無問題。”畢竟過去幾年不都這麼撐過來了嗎?“就是老爹你太被動了。”
鳶國王廷上下,都對賀淳華寄予厚望。他跟南方叛軍若是也打起長時間的拉鋸戰,能力必遭質疑、威望必受打擊。
賀淳華心懷野望,對未來還有計劃,不能接受這種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