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逃亡.一路追殺.無名冷厲的刀芒不斷在孩子們身後舞閃.然追兵們肅蕭的殺氣不絕.受命趕來的妖魔兵團緊追不捨.將他們逼至參天山腳.
“你要帶我們去哪.這裡可是死路啊.”狂奔許久.地龍已從血淋淋的恐怖場景中回神.指着身後幾乎垂直的參天山崖急問.
“自然是帶你們上山.”沐千雪展開翅膀.將驚慌的地龍和三子扔入柔軟的翅膀中間.然後每條臂腕中又夾抱了一個孩童.孩子們只覺腳底生風.眨眼間便升到了半山腰.皆是嚇得話都不敢說.
參天山頂沒入雲霄.站在山腳下根本看不清山頂全貌.更沒有人膽敢猜測在距離地面千丈之外竟還存在着一片果實累累.產物富饒的世外桃源.
到達山頂.沐千雪不敢停歇.放下四個呆若木雞的孩童.轉身折回山下.十三個孩童.經過三輪往返.終於全數送達參天山頂.而無名身前的妖兵屍體也堆疊的如同小山.原本墨色的新月刀身飽飲鮮血.似被浸了朱油.紅芒奕奕.
“走.”沐千雪自山腰喚道.聞聲.噬魂魔刀立刻刀鋒飛旋.以靈氣震退四周圍着他的妖兵開出了一條血路.刀身一縱回到沐千雪攤開的掌心.
待二人回到山頂.孩子們早就趴在山崖.伸長了脖子向山下探頭張望.可看到沐千雪提着滿是妖血的噬魂魔刀回來.卻又害怕的退縮.
擦去鬢角細汗.沐千雪眼角劃過無名白衫上的幾片紅漬.暗自蹙眉.對戰戰兢兢的孩子們道：“跟我走.”說罷.大布穿入茂密果林中的一條幽深小徑.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所錯.三子對沐千雪已及其信任.便推着地龍叫他們跟上.地龍揚手道：“走.”
林中竹屋除了廳堂和竈間還有東西南北各一處廂房.沐千雪和無名已住入東南二廂.便以男女區分.將剩下的東西二間廂房給了孩子們.取了屋中乾淨的舊衣服.命令他們去屋後的山溪中清洗身體.
“我下山一次.方纔將糧食忘記在青雀樓了.”無名說着下山.被沐千雪攔住.將他推到東廂：“換身衣服.稍作歇息.不差這些時間.”
當無名洗去滿身血污.換上乾淨的白衫推開房門的時候.從竈間裡已經傳出了一股熱騰騰的飯香.原來.在他換衣的時候.沐千雪已經獨自下山取回了糧食.
拿着鍋鏟的沐千雪正將一盤切好的青菜倒入鐵鍋.見無名正攀着門框睨着自己.笑着遞給他一隻茶碗.
“謝謝.”無名端着茶.淺抿一口.淡淡的茉莉香氣裊繞口中.說不出清新、愜意.
小溪邊.地龍正帶着一衆孩子在水中洗澡.這些孩子打從出生起就沒穿過乾淨的好衣服.沐千雪給的這些衣服雖不算新.卻比他們那些滿是補丁的破衫好上百倍.孩子們洗完澡統一光着身子躺在溪邊乾燥的鵝軟石上曬太陽.想等身子幹了再穿這些好衣服.
三子帶頭摘了七八個蘋果.分給其他孩子.又衝地龍拋去一個.坐到他身邊一邊啃蘋果一邊口齒不清的問道：“地龍哥.沐姑娘是打南方天靈山來的.本事可大着呢.而且她人又好.不僅救了我們.還請我吃了桂花糕.”
“嗯.”地龍埋着頭.咬了口手中沉甸甸的蘋果.
“要不咱們以後也去天靈山做道士吧.”三子斜着腦袋問.
地龍喪氣的推了他一把.將他一腳揣入溪中：“想得美.哪有人會收我們這種沒本事的野孩子做弟子.況且.那些妖兵還都守在山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攻上山來.咱們連累了那兩個人.還指望他們善待.”
三子半身浸在溪水中.嘟着嘴嘀咕道：“反正我覺得沐姑娘是好人.”
酉時.孩子們被無名召到廳堂.桌子上擺了四大盆素菜和一盆不知名的鳥肉.沐千雪正彎着腰站在桌子旁分擺碗筷.見孩子們洗漱乾淨後一個個都改頭換貌.清清爽爽的.尤其是那兩個女孩.皮膚粉嫩白皙簡直就像瓷娃娃一般.
沐千雪越看越歡喜.曾幾何時她的身邊也有一雙弟妹.鼻子微微發酸.她趕忙招手叫孩子們入座：“找地方坐.吃飯了.”
“你真的要給我們吃小米飯.”地龍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其他孩子盯着桌上的飯菜直流口水.
沐千雪自顧自的往他們面前的碗中添飯.反問：“不喜歡小米麼.可是鎮上已經沒賣大米了.”
“不.不是……”地龍緊張的咬到了舌頭.
三子手快.抓起碗就往嘴裡扒飯.三兩下就吃光了一碗.沐千雪毫不吝嗇.又將他的空碗填滿.笑眯眯的對其他孩子道：“都吃吧.愣着幹嘛.再不快吃可就要被三子全吃光了.”
孩子們一聽.神情忽的緊張了.見三子一碗接着一碗的狼吞虎嚥.也立刻大口吃飯.
地龍的筷子在碗中動的飛快.他一口氣吃了三碗.到第四碗的時候突然放下筷子放聲大哭起來.嚇的周圍的孩子們都不敢在吃.驚懼的看着他.
“謝謝.”地龍走到沐千雪跟前“噗通”跪倒了地上.他的額頭緊貼着地面.緊閉的眼睛裡流淚不止.溼潤了身下地面：“從來沒有人對我們這麼好.給我們房子住.給我們衣服穿還給我們吃飽飯.嗚……謝謝.”
作爲孩子王的地龍這麼一跪.其他孩子們也紛紛跪在沐千雪面前.他們吃飽了飯.哭聲高亢有力.不知是感激還是對之前潦倒絕望生活的發泄.
"起來.都起來."沐千雪尷尬的想將爲首的地龍和三子拽起.卻是拗不過兩孩子的蠻力.怕硬拉會傷着他們便收了手.
他們對視一眼.三子用手肘推了地龍胳膊.後者咬着脣.用袖子擼幹臉上的淚認真道：“你救了我們大夥的命.今後咱們的命就是你的.以後甘願爲沐姑娘你當牛做馬.”
“誰要你當牛做馬了.快起來.”沐千雪催促道.求救似的睨了眼無名.後者還在悠然吃飯.淺笑着迴應了她.彷彿在看她如何收場.
“不.我們認準了你做老大.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就不起來.”地龍說着眼眶又紅了.
“就是.沐姑娘您就收了我們吧.我們什麼都能幹.”三子搭上沐千雪的膝蓋撒嬌搖晃.
沐千雪左右爲難.她救這些孩子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回報.只因她自己也嘗過被妖魔**、家破人亡、險些喪命的滋味.這些孩子的遭遇似乎讓沉澱在心底的苦澀回憶一幕幕浮現出來.她不希望世間有那麼多個悲慘的自己.所以竭盡所能的阻止着.
這時.無名終於放下筷子：“既然帶上山來了.便是放心不下.不如好人做到底.收了他們.以後.我們可以和這些孩子一起住在山上.遠離世俗恩怨.教他們讀書寫字或是習武練劍.待他們有了一技傍身.才能在這亂世中生存下來.”
孩子們一聽無名說要傳授他們識字練武.一個個眼睛裡都像射出了光.十三張小臉上滿是感激.
真奇怪.無名什麼時候起也開始關心其他人的事情了.難道他生性喜歡孩童.
不過.難得無名說情.沐千雪自然不願駁了他的意.就如無名在意沐千雪一樣.在沐千雪的心中.無名的分量亦是無可取代.
“好吧.你們都起來吧.”沐千雪揚手.
“謝大姐頭.”地龍帶着孩子們恭敬的貼地叩拜.滿心歡喜的直起身.衝身後的孩子喝道：“還等着幹什麼.吃完飯還不快收拾.大姐頭正看着呢.”
“……”沐千雪苦惱扶額.眉頭擰在一起.衝無名擠出一個難看的苦笑：“這下家人又變多了.”
地龍無意中聽到沐千雪這句輕嘆.不易察覺的吸了吸鼻子將眼眶裡溢出的水汽強忍下去.卻是彎起嘴角捧着一堆髒碗歡快的走了出去.
“有家人.挺溫馨的.我們可以在這裡將他們養育成人.”無名笑道.
沐千雪沒有作答.看着孩子們手忙腳亂.鬧哄哄洗碗的背影.心中生出了絲絲暖意.若沒有發生那日山洞中的事情.也許在報仇之後她真的甘願隱居在這參天山頂的竹屋中.每天和無名過着閒雲野鶴的日子.
可她問過自己多次.你後悔嗎.用身體救了師父.你究竟後悔嗎.
讓你痛心的究竟是被師傅破身.還是在師父記憶中看見的那個叫做清冉的女人.
飯後.沐千雪一個人在南廂中思量許久.越想心中就越悶.甚至引得混元妖丹的妖氣又有發作的徵兆.她趕忙從擾人的思緒中擺脫.藉着月光一路踱步走到無名所住的東廂.
在淨土觀星簡居時.沐千雪一直與無名同住一間房.那時沐千雪睡在牀上.無名就沒入噬魂魔刀中就寢.現在分了房.有心事不解的時候又覺得要出門找人有些麻煩.
“無名.我來了.”沐千雪喚了聲.沒有顧慮的推門進屋.
屋子裡黑漆漆的.連個火光都沒.無名不在裡面.就當沐千雪想要關上門.去別處尋找無名的時候.在牀頭內側.一個發着瑩瑩碧光的熟悉物體引起了她的注意.
傳字螺.是師傅給她的傳字螺.
一些回憶浮上心頭.沐千雪狐疑道：“奇怪.傳字螺不是被鬩亂借去了.怎麼會出現在無名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