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劍是歷代天靈總掌教的佩劍.我是被師父殺死的.也難怪.我已經入魔了.只有殺了我.我的雙手纔不會沾滿人血.”沐千雪坦然接受着自己的死訊.甚至感激男人爽快的結束了她的性命.
只是.她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做到.還有還多好多的人沒有道別.
眼前的場景.也許是她的解脫.可從師父的臉上.她卻看見了刻骨銘心的傷痛.
男人緊緊抱着自己的屍體.灰色的眸子裡流露出了屍體一樣的死氣.他的指甲恨恨嵌入掌心.早已流血卻感覺不到痛.
“師父.徒兒不孝.”沐千雪跪在男人身旁.叩拜了三次.
原來.在第一眼看見男人的時候.她已經就記起了所有的事情.那顆僥倖沒有被降魔劍刺穿的心臟中染上了洗不去的眷戀.
這片虛無之地.是沐千雪最後記憶.也是她最痛苦的記憶.
讓沐千雪選擇選入沉睡的.不是凌聖天尊的降魔劍也不是佔據她全身的魔氣.而是當時男人落在她臉頰上的那顆眼淚.
師父的眼淚也是鹹鹹澀澀的.甚至比她的淚更加鹹澀.就像是混入了血.流淌出絕望.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從男人痛苦的表情看來.他似乎並沒有發現降魔劍刺偏的事實.
幽瓏的表情帶着勝利者的微笑.她也沒有發現.
遙遠懸停在半空中那艘與烏雲同色的魔攆上.鬩亂緊咬着牙冠臉色陰霾.無名正欲跳出魔攆.傷心欲絕的表情.好似正喚着她的名字.
沐千雪跳上魔攆.高空中太陽的光線更亮了一些.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驚訝的幾乎落淚.
光影的折射中.她看見無名從原本想要跳出魔攆的動作中回過頭.淚流滿面的看向她.喚她的名字.對她露出世界上最溫暖的笑.
“主人.無名終於找到你了.”
沐千雪望着無名.方纔止住的淚水又從眼眶裡滾落出來.她向前一步.想要觸摸他.卻怕一旦觸碰了.無名就會消失在自己眼前.
“無名.真的是你.我好怕.這裡的一切都只是幻影.最痛苦的記憶.”她縮回了手.不斷的喚他.
沐千雪第一次發現.原來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只有無名會不離不棄的陪伴她的身邊.
她不知道內心的感動是出於何種情緒.只想不顧一切的撲入無名有些瘦削的胸膛.
“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別怕.無名再也不會離開你.”無名抓住她顫抖的手.心疼的擦掉她眼角的淚.
無名多想吻住這雙朝思暮想才終於睜開的亮眸.用柔軟的脣瓣撫平她心中的焦慮.但他不願嚇到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擁抱她.
越來越多的光線撥開漫天的魔氣傾灑在二人相擁的身體上.沐千雪止住了淚.愧疚的放開無名溫暖的懷抱.
“無名.你怎麼找到這裡.說來好笑.此處雖是我記憶的最深處.可我卻不知道如何進來也不知如何出去.”
“烏婆婆給了我這個.”無名攤開手中的羽毛.“也許是老天註定讓我來找到你.這支羽毛是白凰的.三十年前作爲給屬下的信物才交給烏婆婆的.沒想到.最後竟然用在尋找主人的用途上.”
“原來如此.”沐千雪垂下溼潤的長睫.看着一身染血的魔裝.道“只可惜.我已經變成了魔.一旦從記憶的枷鎖中甦醒.就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無名.你還是快走吧.”
無名激動的拉住她.“你趕不走我.也別想拋棄我.你是我的主人.我們簽訂過契約的.而且.主人我已經想到辦法化解你身上的魔氣了.還記得蚌針上那隻洗髓珠嗎.它具有驅除世間一切邪魔之氣的能力.此刻.洗髓珠已經在你的身體裡了.”
沐千雪怔住了.怪不得昏暗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輪紅日.這哪裡是紅日.分明就是給她服下的那枚洗髓珠.
“這段時間.我一個人生活在這裡.黑暗中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我感覺我已經死了.可我捲縮在角落裡.卻又無論如何都無法死去.這個牢籠.是我自己建造的.爲了逃避不堪回首的過去.也爲了懲罰犯下當日的罪惡.無名.謝謝你找到我.可是我……”
無名靜靜的聽着.他的笑凝固在了嘴角.似有慍怒.“主人.你是不是謝過我之後就要趕我走了.”
沐千雪啞然.不知所措.縱有千言萬語.她卻只能凝成了這一句謝謝.
但她卻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不知如何面對已經成親的凌聖天尊.和自己這身擦不去的妖魔模樣.
無名又道.“謝可不能只是嘴上說說.主人要用行動回報我.”
沐千雪又沉默了.經歷了那麼多.她怎會不明白無名對她的心意.
可這樣失敗的她.這樣一個心中還裝着師父的她.又如何能接受無名.這樣一個爲她不顧一切的男子.
眼前的無名爲了她不顧生死.蔑視善惡.這份情誼.只恐今生都無法回報.
無名認真的凝視着她.不願放開她冷涼的雙手.“我知道你還忘不了他.可我們還有許許多多的時間可以用來遺忘.主人.我求你.讓我陪着你製造新的回憶去埋葬過去.我們不該再去打擾那個人的生活.也別再讓那個人來打擾我們.你一定不能相信.當我告訴你的八千妖兵不日鬩亂就要攻打參天山的時候.你手下的妖兵們一個都沒有逃走.大聖.老耗子.烏婆婆他們都堅定的守在你的身邊.等着你醒來.還有雨姬、地龍和三子.他們天天絞盡腦汁的去找來一個新奇好玩的東西和你說話.儘管不知道你聽不聽得到.能不能感受.但他們從未放棄.主人.沒有了那個人.你身邊也不會寂寞.我們都會陪着你.陪你走過從今往後的每一個春夏秋冬.”
“讓我醒來.遺忘他.這就是你想要的.”沐千雪無不動容.
她以爲無名會讓她愛他.可無名的要求卻是那樣的卑微.每一個字都圍繞着她的幸福.一點都不爲自己考慮.
“對.我只求主人能夠從這段痛苦的記憶裡醒來.能夠遇到更好的人.就算那個人不是我.只要你能快樂就好.”無名真摯的說着.牽動起嘴角.
“我曾以爲我傻.可你比我更傻.”沐千雪不住搖頭.無名傻得讓她心痛.傻到她不由自主想要去保護他.
就算自己的那顆心已經傷痕累累.滿目瘡痍.可若能用這樣一個已然無用的心去讓無名幸福.又有何不可呢.
她欠無名的已經太多了.八源河下.她只救了無名一次.可無名卻一次又一次將她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
“對.因爲我傻.所以傻得回不了頭了.主人.和無名從這裡出去吧.去見一見你的姐妹.你的徒弟.你的妖兵.只要有你.他們什麼磨難都不怕.”無名鼓勵她.
“可是我怕.”沐千雪後退了一步.“我怕醒來後依舊會被魔氣佔據心智.我怕失手傷害了大家.更怕會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傷害你.”
“不會的.你看.洗髓珠正在洗滌你體內的魔氣.離開這裡的通道一直以來都被濃厚的魔氣所掩蓋了.可洗髓珠可以徹底清除這些魔氣.等到魔氣盡除.您就會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雖然不完全是人.可還是能用障眼法遮掩住身上的妖氣.”無名唯恐沐千雪不信.迫切的解釋.
“我信.”沐千雪終於露出一抹笑.她看向天空中越發稀薄的魔氣.仿若看見了一絲希望.
“無名.出去之後.我不許你再爲我擔驚受怕.也不許你在用卑微的口氣和我說話.也不要再主人主人的叫我.”她迎着刺目的金芒.讓眼光照射在她的臉上.
她不在用懲罰作爲藉口.躲在這個不見天日的角落.也不能因爲自私就拋棄現世中還關心她的人和妖.
她要勇敢的活下去.八源城的仇還沒報.被六臂白猿奪去的衆妖內丹也還未尋回.鬩亂很快就會來找她的麻煩.她更不能讓八千無辜妖兵爲了保護她而喪命.
無名說得對.人要向前看.不管之前的經歷有多麼痛苦.只要繼續走下去.一定會得多珍貴的回憶去彌補記憶中的傷痛.
“不叫主人.無名要怎麼叫.總不能直呼其名吧.”這回輪到無名鬱悶了.
沐千雪留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你可以是我最密不可分的親人.可以是我最信任的夥伴.也可以是我現在最珍惜的知己.但唯獨不再是我的僕人.看.洗髓珠已經將魔氣驅除乾淨了.出口就在哪裡.還不快帶我出去.”
“是.主人.”無名習慣性的說.想要拉住她的手.待她離開.
可沐千雪卻躲開了.故意刁難“你叫我什麼.”
無名的臉頰微紅.上前牢牢的握住她的手.害羞又低不可聞的嘀咕道：“別讓大家久等了.千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