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幽暗靜逸,凌聖天尊驅散了長髮上的水漬,仍由沐千雪笨手笨腳的將及腰的墨發挽入與漢白玉面同色的玉冠內,
蘊含水氣的溪風偶有吹過,總會帶出幾縷玉冠中太過順滑的發線,沐千雪幾經努力嘗試,都未能將這片青絲一絲不漏的歸攏,
皓月高深,廣闊的天際不見有云,繁星爭相點綴發光,只覺西南高空中閃爍着的太白星大方妖芒,而象徵人和的紫微星卻略顯暗淡,似有被懾之意,
凌聖天尊推拒了不停在玉冠上擺動的雙手,望星惆悵,引得沐千雪不得不將注意力從男人的發線上轉移至無盡蒼穹,
由於五行屬土與生俱來的天賦,使得她比其他屬性之人更能準確的推斷出星象顯現出的預言,在飽覽了土門藏書塔內的所有書籍後,更是讓她熟知了每顆星辰暗喻的事物,
此時天際,太白妖異之光綻放的程度已有將紫薇星芒遮蓋的趨勢,以星象應對時局,無疑正暗示着得到妖皇碧沙君子助力的魔君實力大增,而人類則面臨着無力防抗,只能束手就擒的命運,
“束髮還需熟能生巧,”凌聖天尊收回目光,照着溪中倒影,將發頂歪斜不穩的玉冠取下,黑髮失去束縛後傾瀉如瀑,服帖的垂在挺拔的背脊,
“明早等師父起牀了徒兒再來爲師傅束髮,下次一定能束好的,”沐千雪有些悻悻又有些期待,男人沒有回絕,算是默許,
“用爲師的頭髮練手倒也不是樁壞事,往後爲男子束髮也是千雪你嫁做人婦之後必須要會的,”男人又掏出懷中玉石,攏在掌心把玩,沐千雪好似看見從石頭裡發出了些許黃色的微光,
“徒兒纔不要嫁人,師父,您還沒將那些高超法術全部傳授給徒兒就想着怎麼打發我了,,”說到男人,沐千雪滿腦子回想起的都是白日裡穿梭過軍營見到的那些臭汗淋漓,滿身泥垢,出口髒話連篇的軍中將士,不由蹙眉,
男人手中握着的石頭微芒消散,沉聲問道：“木門軒轅無忌乃黃岩國唯一的王位繼承人,你若嫁給他,做一國之後倒也不錯,”
沐千雪徒然炸毛,委屈道：“師父,你果然不信我,”
“原來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我們回去吧,”男人語中不自覺流露輕笑,青衣襬動緩步走向營帳,
沐千雪小步跟上,莫名道：“師父,您在說什麼呀,我與那軒轅無忌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爲師知道了,退下吧,”男人好笑的看着沐千雪氣急敗壞的樣子,紅撲撲的臉頰上盡是嬌澀,有些不捨的放下門簾將那雙焦慮的眼眸阻隔在外,
門簾之外,沐千雪左右踱步,終是被晚上起夜的幽曦發現,硬拉入弟子們合宿的帳篷中,
凌聖天尊拇指來回撫摸着手中已變回透明之色的石塊,毫無睡意,
此石又名‘試心石’,可感應說話之人的情緒波動而散發出不同色澤,
如若說謊會顯出黃色,如若悲痛會顯出藍色,如若激動會顯出綠色,如若動心則會顯出紅色,
試心石不止能窺探人類的情緒,甚至妖魔神仙的情緒皆能感應,傳聞這是創造出魔域的初代魔君的眼淚凝結而成,整個焰虛大陸只此一枚,
關於傳聞的真假已經無從考證,但傳聞中試心石可窺探他人情緒的能力卻是真實存在的,故可讓凌聖天尊輕易判斷出沐千雪至始至終都未對自己說謊,
可方纔自己說話的時候,這試心石卻散發出了短暫的黃芒,黃爲謊言之色,他到底說了什麼謊言才讓石頭變了色澤,爲何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身爲天尊的他真的對自己的徒弟撒謊了,還是這‘試心石’出現了問題,
還有這顆試心石是沐千雪作爲拜師禮送給自己的謝禮,她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這稀世珍寶,是不是也和那個從一開始就跟隨在沐千雪身邊的刀靈無名有所關聯,
直到東方泛白,帳篷外出現走動的人聲,凌聖天尊才徒然發現他的思緒竟然爲沐千雪帶着的諸多不太重要的謎團,耗去了整夜,
水盆中,男人絕美的紫色眼眸之下印出了少許暗色,在察覺到一雙快速向帳篷跑來的輕盈腳步聲到達之前,漢白玉面重新回到男人的臉上,
“師父,我進來了,”沐千雪邊說邊撩開門簾,
凌聖天尊正準備束髮,手中的玉冠卻被沐千雪取走,被塞入了一雙木筷：“師父您先吃飯,保準吃完了徒兒就束好了,”
男人半信半疑,面前放着稀飯和肉包,
在軍營裡,肉食只供應給那些即將上戰場拼殺的勇士才配吃的最後飽餐,軍資管理也非常嚴格,況且連日惡戰,早將附近的野獸嚇跑,更無處打獵,她到底是怎麼弄來這葷食的,
男人覺得好奇,拾起包子撕開肉餡,聞香識肉,不得不再對沐千雪刮目相看：“你從何處獵到的這灰狼,”
沐千雪的下頜上還沾着一些雪白的麪粉,這狼肉包子應當是她一大早親自做出的,
見師父認出了狼肉,沐千雪燦爛笑道：“這狼可不是我獵來的,這是烏衣鳥們半夜出去覓食的時候帶回來的,徒兒見師父爲了戰事消瘦不少,所以就借花獻佛做成了包子送來,給師傅補一補,”
“師父,難道您不吃狼肉,”沐千雪擰着眉擔心的問,
男人搖頭,優雅的將包子放入口中,無聲咀嚼,嚥下後纔再開口：“只是好奇狼肉來由,包子做的很好吃,”
三隻包子只三口便全進入了男人口中,薄紅的雙脣微啓,動作絲毫不顯狼吞虎嚥之勢反倒優雅從容,擦去嘴角油膩,男人將爲了進食而卸下半截的玉面重新拼接：“看起來本尊的徒兒不僅誠實,做飯也是一絕,”
沐千雪低着頭抿脣而笑,將一面銅鏡推到男人面前：“師父若能一直將徒兒帶在身邊才還能體會到徒兒的其他的好多優點,您看,束髮好了,”
銅鏡中映出一不見真容的英俊男子,他濃密的墨發一絲不亂的被攏入了發頂玉冠,以一枚青玉簪子橫穿冠上用作加固,使得這清爽簡單的髮型更顯男兒瀟灑本性,
“凡事要分輕重,別整晚琢磨瑣事,”男人從銅鏡中瞥見沐千雪明眸下微陷的黑眼圈,
“是,”沐千雪笑答,一點沒有被訓斥的覺悟反倒表現的樂此不疲,“以後,讓我天天來爲您束髮吧,”
“聽話中之意,千雪可是想陪着本尊一世,”男人突然變得凝重,
“是,”沐千雪愉快的看着銅鏡中自己的傑作,妄想着將昨晚在自己腦袋上發明的髮式全部展現在天尊師傅的頭髮上,脫口而出：“師父受我法術,救我性命,徒兒願意爲師父束髮一世,”
男人頓了頓,習慣性的揣摩着手中晶透無色的試心石,深思片刻,單掌覆上隱藏在沐千雪身後的巨大翅膀,拉近了與她的距離：“欲想一直待在本尊身邊,就要徹底擺脫這付妖容,同時還要成爲整個天靈山中法術最強大的弟子,”
沐千雪被男人的話一懾,莫名的臉頰發燙,一道門簾被掀開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相互凝視的奇妙氣氛,
“拜見天尊大人,”掀簾而入,幽瓏、幽曦、忍凝和負責鎮守麒麟關的王將軍一同前來,
王將軍是滿臉濃密鬍渣的中年壯漢,沉重的盔甲全副武裝的套在他精悍的體魄,一看就是名忠義猛將,
幽瓏稍欠血色,吃力的半靠着幽曦,凝眉斂目,似是飽受傷痛,
只有忍凝門主敢用不加掩飾的輕佻目光不斷往返的掃在二人之間,
這些人一同前來定是有要事與天尊師傅商討,沐千雪趕緊收拾碗,預備離開,卻被凌聖天尊攔下：“沐千雪爲本尊嫡傳,無需避諱,有何要事但說無妨,”
王將軍一聽沐千雪名號,隱藏在深黑劍眉之下的黑眸靈光移動,甚是激動的衝其抱拳：“原來這位就是降服禽妖的沐千雪大人,真是名師出高徒,大人在空中與禽妖惡鬥的時候,那可真是英姿煞爽,法力無邊,不僅如此,老夫還要多謝您命烏衣鳥獵回的狼肉,總算是暫緩了我軍糧草匱乏的燃眉之急,”
幽曦偷偷的對沐千雪豎起拇指,擠眉弄眼的誇讚她‘幹得漂亮,’
沐千雪被誇的臉紅,只得稽首回禮：“身爲天靈道士理應如此,”
幽瓏虛弱的發聲：“自幽真糧草被劫後,我軍一直再未得到補給,如今軍中再無軍糧,狼肉也所剩無幾,至多隻能支撐三日,”
迴歸正題後,營帳內的氣氛及其嚴肅,
王將軍入鬢的劍眉幾乎打成死結,對着天尊懇求道：“如今百里之內的城鎮中再也徵集不出糧食可做軍糧,只有三百里之外的埠都縣城還有儲備的糧草,所以,老夫想請天尊大人火速派人運回軍糧,”
“天尊大人,讓我去吧,”幽曦最喜衝鋒陷陣,急忙上前攬活,
卻是被幽瓏扯住了衣袖,埋怨道：“曦兒你靈氣不濟,根本無法御劍和使出法術,你若前去是想讓姐姐再爲你心碎幾次,”
幽瓏說着眼眶微紅,幽曦被對方眼中的即將氾濫的淋淋波光打動,再不敢做聲,
幽瓏輕嘆後再道：“如今我天靈弟子也死傷衆多,天尊大人又是對抗魔軍的唯一主力,故能挑起運送軍糧這任務的也只有千雪妹妹了,只有她能率領烏衣鳥族羣南下取來軍糧,”
“幽瓏大人言之有理,現在能救我們於水火之中的就只有天尊和千雪大人了,”王將軍一激動,竟是再度抱拳單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