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在衆人驚異的眼神中,張鐵一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他的裝備----地上的黃布,和何小琢一起被年輕人畢恭畢敬地請走了,留下他走後那個顯著的空位。只有傻子臨走時還向那裡看了一眼,然後衝着發愣的觀衆呆呆地傻笑了一下,跟在何小琢的身後跑去了。
何小琢本不想來,但被那個年輕人死死地拉住,再則看到年輕人滿臉的焦急和期待,他真不知如何推辭了。其實他沒有覺得算出年輕人的妻子上吊有什麼奇特之處,很顯然那就是一種外應(算卦時把突然間發生的事情叫作外應,有突然間的感應或暗示之意),天地之間萬物都有靈氣,而且是相通的,只是人們不知道或是不相信罷了。每個人,每個物都是這個世界的組成部分,他們之間互相感應,只要你通過某種方式比如修煉和八卦捕捉到這種感應,那就是抓住了脈博,抓住了脈博,自然也就能號出它的軌跡了。只不過修煉是從靈性上去把握,八卦是從理論上去把握罷了。
天地一體,萬物同宗,“見滴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嘗一鑾肉,而知一鑊之味。”這些老元頭早就給自己講過了。因此一個徵兆的發生,都不會平白無故的發生,有因必有果,有果又是因,只不過如何從這些徵兆中去讀出它的暗示,這就是專業的功夫了。周易八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對這種因果的學問。只不過人們很容易理解打雷可能會下雨,而對打雷同樣會導致某人打噴嚏就難以理解了。其實如果你認爲世間萬物都是有聯繫的,那麼它們之間有因果關係也就成爲可能了。就象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爲什麼自己對江山美景的祥和之氣會感到那麼親切呢?相反不也說明正是江山美景的祥和之氣養育着祥和之人麼?那麼當我們承認環境對人的影響的同時,就會很好理解一個人的病症與她院裡的一塊石頭有着莫大的關係,因爲那石頭就是那環境的組成部分。如果那石頭離你很近,那麼就是你所處的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了,對你的影響也就是最大的了。
年輕人妻子的病就和這樣的石頭有關。
何小琢一進年輕人的家門,首先看到的就是客廳中間的兩層臺階,何小琢並不知道這是樓層的錯層結構,但他潛意識地感覺到這裡很彆扭,而且臺階的拐角處正對着臥室的門。臥室裡的人一定會感到肝部疼痛的感覺,因爲他一進來就感覺到自己的那裡不舒服。儘管他沒有學過風水,但天生的靈性外加深厚的修煉根基,他對這些竟是觸類旁通。其實老元頭告訴他一句話:修煉也好,周易也罷,這些都是法,而萬法皆空,那什麼是真呢?相信自己,你就是真神!那什麼又是真神呢?老元頭笑而未答。何小琢也隱隱感到,那個真神好象就在自己若即若離的位置。
那麼今天進屋突然有的這種感覺,是不是真神的體現呢?是或者不是,就在那裡。抓不到,但它存在。
何小琢再次把目光轉向客廳別的方向,東北角,一個近一米高的假山盆景擺在那裡,山下是一彎水池,水中佈滿青苔。何小琢心中一沉,腹部一種沉重的鼓脹感悄然生成。
天意,難道這就是天意?何小琢再次痛苦地搖了搖頭。“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天做了什麼麼?沒有,什麼也沒有。“長而不有,爲而不恃。”天什麼也沒做。那就是人了。但人,誰會一步步按部就班的把自己殺死?不會。但許多人這麼做了,而且是高高興興地去做的,而絲毫不知道這些原本很高興的作法,正使自己一步步步入死亡。
何小琢不想再看下去了,越來越是一種深沉的壓力正向自己壓來,還有西北角屋外的電線杆,那不是壓力,而是一種逼迫了。但這種無形的壓力卻象一個巨大的黑洞,令自己無所適從。靠自己的真氣去與之對抗麼?那只是一個沉重的場,一種沒有氣息的深重,令你無法釋懷,這不象宋軍或是李院長站在對面,自己可以去拚殺,但現在面對的只是一個深沉的黑洞,你又向何方發力?即使自己真的有能力將它一舉炸碎,那這裡人呢?一起陪葬麼?況且又有幾人會相信你呢?
張鐵一已然熟練地排好了年輕人媳婦的八字,何小琢能聽到他口裡不斷的唸唸有詞:
己未年丁丑月丁未日丁未時,天上火命,柱中五土三火,命中土重啊,火又生土,真是土太旺了,且又三未衝一醜,土被激化……
“那會怎樣呢?”年輕人焦急地問道。
“不好唄。”
“怎麼個不好呢?”
“她的病也就病在這土重上?”
“什麼意思呢?”
“就是和土相關的病。”
“和土相關的病?”
“比如脾胃之病,”
年輕人神色闇然地低下頭去。
“不錯,我妻子的病是胃癌,花了很多錢,但醫院說已經無力迴天了,今天她就是因爲不想再拖累我,才趁我不在,想自己離去……”兩串眼淚從年輕人眼中涌出,看得出他們之間感情的深厚,何小琢不禁爲之動容。不知道爲什麼,此刻,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每天的爭吵之外,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麼呢?而眼前這對年輕人之間的恩愛,父母之間是否曾有過呢?一種說不盡的傷心竟從自己的心底涌出,那是一種想哭的感覺,也許自己現在才認識到人世間這種真實的悲傷吧。而這種的悲傷此刻竟是如此的徹底,直透丹田深處,令整個身心都浸潤其中,經受着無以反抗的洗禮,一剎時竟把自己完全融化了。
醒來,張鐵一還在那滔滔不絕地講述着:三丁多惡疾,手足也自傷,看她八字中三丁,很明顯是惡疾難免了,這裡說到了自傷,很明白啊。張鐵一很巧妙地把這句斷辭暗示在了年輕人媳婦上吊一節上,令年輕人更是感嘆不已。今年命中病符臨大耗和太歲,命宮身宮小耗臨喪門,都是兇險至極啊!所謂喪門是哭神,落淚有幾行;大耗定不祥,父母有丁傷。落井會下石,朋友來反常,今年財要損,背運有人傷;病符壓運最難強,事要三思免禍殃;病魔纏身把人憂,三災八難躲藏……一連串的專業術語,令聽的人都感到如墜雲裡霧裡,但最終大概的意思還是能聽出來的,那就是年輕人的媳婦今年真的怎麼算都是怎麼的不幸,而這些張鐵一又是很專業很精準地推算了出來,看來萬般由來都是命啊。
“大師,那您看她這病該怎麼辦呢?”年輕人一臉誠懇地問道,現在他對張鐵一的專業水準已是深深折服了。
“醫院是肯定治不了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找替身了。”張鐵一很不客氣地說道,同時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何小琢,這小孩子能精準算出這個年輕人的媳婦上吊,爲什麼進屋後卻是一言不發呢?很明顯,不論從年歲還是從舉止上看,這小孩不是自己這類江湖中人,那麼他的這個技術就一定應該是家傳的纔對,但家傳的一般傳授者本人也要有些江湖氣的,因爲這個行當無論是“老周”兒(六爻卦),“八岔子”(奇門卦),“拆朵兒”(測字),最終都是要出來“治杵”的(江湖人管掙錢叫治杵),治杵就要有“圓粘”兒(令遊人圍觀)“拴馬樁兒”(叫人看的懶得走,即是拴馬樁子將人拴住了),“把點”兒(瞧着那位像花錢的)這些江湖本事,也就少不了江湖習氣。就是那些不在江湖,只是在家裡坐堂算命的先生之類,也同樣要有“把簧”(察言觀色,旁敲側擊)的手段,因此江湖氣對像他這樣的行家裡手很容易看出來。現在自己既然看不出來何小琢的來歷,那麼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小孩是有着特殊的師父了,如果那樣這小孩可就有着更好的利用價值了。看來這個“簧”還真得下點功夫。
聽說替身兩個字,何小琢也不由得一怔,老元頭沒有給自己講過這方面的事情,那麼替身又是什麼呢?難道讓別人代替她去死?那會有這樣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