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離開

混亂與血腥,充斥着門羅-錫林地區的整個四月份上半月。

隨着門羅公爵一家的全滅,門羅領省這一塊碩大的蛋糕立馬被包括克蘭特王室在內的許許多多的王國貴族給盯上。無數貴族都信誓旦旦地宣稱翻看歷史他們也和門羅家擁有血緣聯繫,因此自己纔是這龐大家業的正統繼承人。

貴族紋章學,貴族血統學的學者們和明顯是爲自己的頂頭上司講話的小貴族和家僕們各執其辭,吵得不亦樂乎。

一場暴雨過去,錫林城外的難民營一片狼藉,急急迴歸的赫爾曼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總算是阻止了那些自殺式襲擊的門羅死忠,讓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是其中還擁有惡魔獵犬的存在,王都親衛接近半殘,王室本身的軍隊也在襲擊之中嚴重受損。

不滿的難民開始鬧騰起來在城內城外引發了許多的矛盾,一場血戰過後精疲力竭的王都親衛仍然要分出兵力去追殺那些趁亂逃跑的襲擊者,惡魔的出現讓領地內部人心惶惶,然而不論是克蘭特的王室還是其他的貴族卻都一心一意地想迅速地進入下一場的爭端。

王室在戰鬥結束的數天之後宣告了因爲門羅家族造反已經被剿滅並且要沒收門羅家全部資產的事情是點燃一切的導火索。

境內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有能力或者自以爲有能力吞下門羅領省這塊蛋糕的貴族們都爭先恐後地想要分一杯羹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層面上,假設不僅僅是錫林,讓現如今的克蘭特王室又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加上門羅這一塊肥美的領土的話,他們勢必會變得過分強勢。

原先遏制着克蘭特王室的門羅大公家,不復存在。支持克蘭特王室組成王都親衛的那些貴族們在聽聞王室要吞併門羅領省的時候,忽然警覺起來思索着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

看似是罪大惡極的陰謀份子,然而他們的消亡卻並未給這個已經是窮兵黷武的貧瘠國家帶來任何的和平和安寧。

幾個世紀以前拉曼帝國的著名學者福斯托法福裡希斯亞諾曾經在世紀交替的時候尖銳地批評通過起義奪位的帝皇塞克西尤圖皇室是“趕走了已經吸飽血的蚊蟲,又跑過來的更爲貪婪的更大的吸血蟲。”這句話雖然是幾百年前說出來的,用在現如今的克蘭特卻也相當應景。

——門羅公爵家垮臺了,但它的繼任者。或者說那些試圖成爲它繼任者的貴族,卻也並沒有好上幾分。

分裂、內亂,克蘭特的王室和大大小小的貴族們像是一大羣的食腐動物爲了爭奪門羅家族遺留下來的龐大屍身而攪得一灘渾水。沒人在乎那些難民如何,也沒有人去管理那些被俘虜的門羅旗下的精兵。一切都陷入了混亂不堪的狀態。

忽視掉各種各樣實際存在的問題,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立馬就想要投身於下一場戰鬥。

高貴的領主們,高貴的王族們,享用着各種各樣的權力和財富。又把自己所有的力量投入於獲得更多的權力和財富。

貪婪是人類心中的一根刺。

而它,不僅僅存在於克蘭特王國的貴族心靈之中。

五國地區征戰連綿,陷入內鬥之中的克蘭特,在這之後理所當然會被旁邊的其他王國給盯上。

一件事情的結束是另一件事情的開端,然而這些事情卻已經與我們的賢者和洛安少女不再有關聯,他們選擇了離開這個地方,在事情水落石出的數天以後。

本應獲得的報酬因爲混亂,赫爾曼也只能自掏腰包交給了他們,這位在戰鬥之中因爲頭盔掉落臉上被獵犬抓到,纏着厚厚布條的伯爵顯得相當地憔悴。他望了望賢者,但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誠然,亨利擁有能力,可以爲克蘭特的王室指點迷津——就像他曾經在亞文內拉的時候做的那樣,但錫林王宮當中坐着的人不是愛德華,他們更加着眼於觸手可及的利益,着眼於和彼此的爭鬥之中。

他不是到處播散發光環的濫好人,假使他是,克蘭特的王室和各地的貴族們也鳥都不會鳥他。什麼樣的地方有什麼樣的人。自大的門羅大公一家,絕對不是基因變異的突然產物。

赫爾曼據說在之後選擇了隱退,不再擔任王都親衛的大團長這一職務;選擇和他相像的還有梅德洛,這位曾經的門羅公爵旗下的騎士總管自嘲着:“沒有了主人的忠犬。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吧。”,選擇瞭解甲歸田。

亨利和米拉不知道他會選擇去到哪裡,但相信他們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們二人的離去並沒有被太多人注意到,除了某個腰部纏着厚厚的布條,拄着柺杖強撐着走來,頭髮花白的傢伙以外。

“謝謝你們替我。埋葬了他。”面色蒼白的維嘉這樣向着他們說道。他是幸運的,獵犬的噬咬並沒有傷及重要的器官或者是主要血管,處理完法陣之後在法師和熟知公爵府內藥房所在的梅德洛的幫助下他們急急地爲治安官止住了血,他活了下來,但也同時失去了一些什麼,正如其他所有親身經歷了這件事的人們一般。

門羅的治安哨所從此不復存在,原先在那兒的幾人,都跟着梅德洛還有一衆決定離去的騎士一起,不知去向了什麼地方。

背對着彼此,亨利和米拉跟他們道過別以後就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裡頭,克蘭特必然要歷經更多的腥風血雨——但在如同四月四日那天降臨的雷雨般的那狂風暴雨之下,卻有一個小小的傳說拉開了序幕。這或許是來自於那些見證了這一切的士兵們的話語,又或許是那些精兵,又或許來自於一部分知曉這些的貴族。其中某些版本在細節上不少誇張的成分讓當事人聽起來會感覺哭笑不得,但不論如何,它大致是這樣說的——

有一個揹着大劍的,高大北方人,人們稱他爲賢者。他帶着一個洛安人,是一名少女,那是他的弟子。

這兩個人擁有能力可以輕易地殺死惡魔和巫師。他們在門羅的魔術師這整件事情當中,扮演了極爲關鍵的角色。

此時此刻的我們暫且不知道這個說法的起源,但話語的傳播速度遠超人們的想象。在不知不覺之間,往東南方向前進。因爲即將到來的風暴季節而選擇深入內陸避開風雨同時遠離身後克蘭特那邊血色的漩渦的二人,逐漸地,開始在西海岸有了一定的名氣。

自詡爲拉曼帝國正統傳承的帕德羅西人常常會說:“命運自有它的安排。”,而就好像它所涵蓋的意味那樣,有意無意。一些事物,開始前行與發展。

時間線從來就不只是限定於與我們的兩位主人翁有關的事情上面,在他們所觸及不到的地方,在我們的視角的暗處,當原本僅僅只是飯後雜談的關於某個小國當中發生的消息在數個月以後傳達到了某些人的耳中時——

名爲“命運”的龐大機器,忽然轉動了它齒輪的一角。

“有意思。”有着一頭銀髮,掛着耀眼紅寶石徽章身邊放着一把長槍的女性嘴角輕輕掛起了一道弧度。

“去通知上面。”而剃着光頭,身着耶提納教會紅色主教袍的這名中年男子則是一臉嚴肅地對着手下如是說着。

海水輕輕地擺動,在人類當中最勇敢的水手也談之色變未曾鼓起勇氣進入的蠻荒之地;在越過了“不歸之地”進入到被狂傲的斯京海盜都恐懼地用北方的語言冠以地獄的名號稱之爲“海姆蘭”的上古遺留的極北寒川。

一些早已被現如今的人們所遺忘,只有少數他們的子民。行走於里加爾大陸上的種族,睜開了散發着藍色光芒的雙眼。

“從彼岸傳來的風,告訴我,它們回來了。”精緻的五官即便是人類當中最爲美麗的女子會自愧不如,僅僅是普通地說着話就能夠讓最自滿的音樂家頹然失色,她有着一頭長長的金髮,和尖尖的耳朵,白皙如玉的手掌中心一隻形似爬蟲的生物正在閃動着美麗的半透明翅膀——她回過了頭,看向了身後那人。

“時機未到,稍安勿躁。”臉上。脖子上,還有裸露的手臂上充滿了各式各樣刺青的這人,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如是說道。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門羅公爵府一戰,兩人的防具都產生了損壞,米拉的還可以勉強穿着,亨利的那套板甲衣卻是徹底地損壞掉了。進入混亂的狀態,門羅城邦乃至於整個門羅領省和附近境內的工匠們自然也都是一窩蜂地散開,加上板甲衣的製作需要技藝高超的鐵匠。不得已之下,我們的賢者又迴歸到了當初和米拉相遇的時候那種極度輕裝的狀態——並且這一次因爲燥熱,他連披風都沒有帶着。

幸也不幸,隨着日子的進展天氣變得愈發地燥熱了起來,沒有穿着護甲的賢者比起米拉而言自然是在平常的行進之中獲得了更多的舒適,這讓米拉的心情有着一些小小的鬱悶,但經歷過被獵犬撲飛卻僅僅是產生了一些淤青的那一幕,她也深刻地明白了護甲的重要性所在。

硬質的板甲衣通過鋼片的變形來吸收掉衝擊的能量,假如她穿的是原先的皮鍊甲,那麼她十有**會產生骨折。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的洛安少女這一次在應對負面情緒上面,與之前相比有了不少的進步。

這或許和這一段時間以來學習的東西和自己心境的不停變化有一些關係吧,不過這個女孩似乎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她看過很多黑暗的東西,見證甚至親身經歷過很多悲傷的事情,但並沒有就因此變得一蹶不振。

我們常常會將視角鎖定於賢者出色的教育上面,但就好像一直在反覆提及的那樣,一件事情永遠不可能只是某人單方面的努力就獲得了成功,引導的一方與被引導的一方的態度和人格同樣重要——而若是將目光從充斥着各種神秘光環賢者身上移開,去看一看那個似乎只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小女孩的話,或許纔會驚訝地意識到,她有多麼地了不起。

她是無知的,這並不是一個貶義的詞彙,我們或許應該用一種更爲恰當的表達方法——她是一張白紙——但這也並不完全正確,因爲無知的人、在閱歷和一些知識上面完全是一張白紙一般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有很多,但他們都和米拉有着根本上的差距。

如若你前去劍術學院,去詢問那些教導貴族的子女劍術的導師們他們最爲煩心的情況是怎麼樣的話,那麼他們多半會給你的答案都是:“在你用心地想要教會你的弟子一個架勢的時候,他或者她會像是賣弄似地開始告訴你如何反制這個架勢。”

這種情況顯然不論對任何導師而言都是令人頭痛欲裂的,他們可以明白這些僅僅知道一鱗半角的初學者想要證明自己的心理,但也正是這種不端正的態度,導致許許多多的人一輩子都只能停留在這樣的程度。

——這不單存在於劍技當中,在其他任何的知識行業也常常會出現這樣的人,不夠虛心好學,自以爲懂得了一些知識就開始反駁導師。

誠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者有甚至可以說通常都是如此,但這樣操之過急的人,往往都並不屬於這個行列。

以學徒的標準來說,米拉非常優秀。她專心刻苦,即便在某方面上面有所進步也不會就這樣故步自封開始沾沾自喜,而是繼續朝着下一個目標開始努力。

這樣的她,遇上了或許算是整個里加爾世界上最好的導師亨利。

會有着怎樣的未來,此刻我們暫且不得而知。

進入了五月份的南方天氣愈發燥熱,騎着馬匹走出了相當漫長距離的兩人,在穿過了一片又一片的雨林之後,來到了一個不算太小、但也不算太大的城鎮。

惡魔獵犬的血液擁有相當的腐蝕性,加上戰鬥之中受到的衝擊米拉所使用的鋼質一手半劍事實上已經損壞,不過原本它就並不能算得上是多麼地優秀,因此二人深入內陸,除了歷練以外,還有要尋找一座較大的城鎮,找有手藝的鐵匠打造更好的武器和防具的這一意圖所在。

馬蹄踏在泥土道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仍舊屬於熱帶國家的這一邊不論是建築風格還是風土人情都沒有太多的改變,因此我們在這裡也就不再贅述。

鈴鐺輕響,街角一隊奴隸走過,女孩瞥了一眼,然後回過了頭,她沒有開口,只是那雙亮晶晶的眼眸之中倔強而又堅強的神色,愈發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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