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紅綢緊隨其後地跟着雲海樓的身影掠向半空,陡然間暴漲數十丈,渾如一片金黃色的煉獄火海蔓延開來,又猶如萬丈霞光一般綿延千里。
霎時間熯天熾地,烈火飛騰。
在場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退後半步,紛紛罷手休戰,皆是一臉驚駭之色地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雲海樓,即使和那熊熊的火焰遠遠地隔着,他們也能感受到那其中所蘊含着的熾熱溫度。
他是誰?
幾乎所有人心裡此時都有着這樣一個想法,那沖天的火光照耀得所有人臉上紅彤彤一片,像是染上一層火紅色的脂粉一般。
張景瑞扶着前廳的側壁,緊張地看着外面的局勢,手上正拿着一柄精緻小巧的摺扇,衝着自己腳下死命地扇動着,陣陣微風從扇面閃動間釋放出來,輕輕托起了張景瑞的身體。
彷彿像是在和傲然浮於半空中的雲海樓遙相呼應似的,張景瑞的身體也是跟着離地數尺地漂浮起來,雖然沒有到達雲海樓那樣的高度,卻也是差點頂到楊府前廳側面探出的房檐上。
若不是楊家大院很早以前就立足秦州郡,府邸中頗多參天古樹,這些茂密的枝葉交相掩映下遮擋住了張景瑞的身影,前院的衆人恐怕早已發現這古怪的一幕。
“幸好平時我都把這些小玩意帶在身上,今天算是發揮大用處了。”張景瑞洋洋得意地看着不遠處故作鎮定的雲海樓,喜滋滋地說道:“幸好你帶着面具,不然的話,要是你也是一臉震驚,那這戲可沒法演了。”
不出張景瑞所料,雲海樓也是同樣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凌空漂浮在半空中,衆所周知這真正的凌空飛行,是隻有氣魄境界以上的修士才能夠掌握的。
而且雲海樓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這並不是他主動控制的凌空飛行,就好像是有一種奇怪的力量硬生生地把他托起來的。
雲海樓卻是不知道,這完全是歸功於張景瑞的奇思妙想。
在雍州京兆府藍田城附近的深山礦脈中,深藏着九州大地四大名玉之一的藍田玉,而在藍田玉中有着一種先天就分具陰陽兩面的墨色玉石,一旦經以最善木工石刻的公輸世家之手,就能變成價值不菲,妙用不窮的藍天墨玉龍鳳吊墜。
這龍鳳吊墜不僅有着溝通二人心底想法的功能,還能在某種意義上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那就是分執着龍鳳吊墜的兩人,會被動地同步此時的身體動作。
這並不是說雲海樓做出什麼動作,張景瑞就會做出什麼動作,而是他們其中一人被迫做出什麼動作來,另一人也會同樣做出這樣的動作。
所以隨着張景瑞在無名摺扇的扇動下做到了凌空飛行,雲海樓的身體也就隨之漂浮在了半空。
當然雲海樓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所承受的身體創傷也將同樣作用於張景瑞的身上。
這可以說得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至於雲海樓爲什麼飛得比張景瑞高,那就完全是王君可等人此時的錯覺了,因爲微塵粉末的放大作用,使得雲海樓此時的所有狀態和動作,都將在衆人心裡被無限地放大。
所以對於王君可等人來說,雲海樓這氣勢洶洶的登場,着實震撼了他們一番。
“這是從哪兒又殺出來的一個氣魄強者啊……”陳奉庭一臉鬱悶地看着半路殺出的雲海樓,苦笑着說道:“看着一身煞氣,恐怕也不是善茬。”
“是敵非友!”封長庚語氣凝重地說道,他面容依舊沉穩絲毫不改,可那眉宇間隱隱的擔憂卻是溢於言表。
“咱們危險了,長老危險了……”公孫靜言簡意賅地說道,一雙英氣逼人的美目悍然一凜,雙手放在胸前,已然是做好了戰鬥的姿勢。
雲海樓身上那駭人至極,如有實質的濃烈煞氣,使得幾乎所有人都以爲他是來幫這些不速之客圍攻楊家的。
所以清微派與楊氏宗族這邊的修士們,都是一臉警惕地看着雲海樓,提防着這個半路殺出的氣魄強者萬一驟起發難怎麼辦。
就連那些圍攻楊家的不速之客們,也都是一臉狐疑地看着這個不知來歷的氣魄強者。
他們可沒接到過消息說這次的行動還有着這樣一號人物參加啊!
他究竟是誰?是敵還是友?
唯有王君可清秀的眉毛微微皺起,若有所思地盯着這個隱隱有些熟悉,卻又從來沒有見過的高大身影。
我認識的人中應該沒有誰有着這樣濃烈的煞氣纔對,可爲什麼我竟然覺得這身影頗爲熟悉呢?
他是誰呢?
“閣下究竟是敵是友,若是友,我等自然歡迎至極,若是敵,哼!龍門派的事,我看你敢不敢管!”
這時,從那人羣中忽然傳來一道言語中帶着濃濃威脅意味的聲音。
雲海樓定睛一看,只見那數百執着各式刀兵的人忽然讓開一條通道來,一個身穿棗紅色錦袍,內罩暗綠色比甲的青年,一臉的倨傲狂妄之色,慢悠悠地挪着步子走了出來。
雲海樓看着他這一身大紅大綠暗自搖起了頭來,這一身裝扮簡直是俗到家了。
不僅如此,那青年的手腕上,脖子上都套滿了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手串項鍊,尋常人最多也就戴上一兩件,可他倒好,竟給那雙手都戴了個滿,脖子上也掛着十幾根。
就連那系在腰間的緞帶也是大得離譜,兩三個手都蓋不住的那種。
這一身跟陳列櫃一樣的打扮,看得雲海樓等人心裡都是一陣無語。
這世間還有這麼奇葩的人?!
“這是傻子吧?”沈睿明絲毫不掩飾自己看到他以後油然而生的笑意,一臉鄙視地說道。
“我看也是!”陳奉庭當即點了點頭,一臉贊同地附和道:“看着跟街上那些連小推車都買不起的小販似的,只能把貨物都掛在自己身上。”
“喂,那傻子,你脖子上掛着的那顆大!珍珠怎麼賣的!”沈睿明立馬扯着嗓子,衝着大紅大綠怪青年喊道,還故意指着他脖子上一串項鍊上的珍珠拖着長長的音調。
“哈哈哈,就是就是……”
清微派和楊氏宗族這邊聽見兩人這一唱一和的調笑,紛紛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反正雙方都惡戰了這麼久,死得人也都不少,誰也不怕得罪誰,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反正都得靠拳頭!
“你!……”大紅大綠怪青年表情一窒,臉色一沉當即就像發飆,可他雖然目中無人,卻並不是真正的傻子,雖然他不把雲海樓放在眼裡,認定他不敢開罪龍門派。
可他把自己的命放在眼裡啊!
他只不過是一個靈慧魄境界的修士而已,雖然因爲實力成爲了這些人的領頭,可面對氣魄強者,還不是分分鐘被秒殺。
雲海樓想殺他,可容易得多。
更何況氣魄強者因爲元氣綿延不絕,幾乎永遠不會耗盡,根本就無懼羣戰。
他就是想讓這些手下圍毆死一個氣魄強者都是不可能辦到的。
當然雲海樓並不是氣魄強者,他是能夠被圍毆致死的,所以他必須得和張景瑞玩一場驚天大騙局。
“你算什麼東西?!”雲海樓一聲厲喝,宛如驚雷炸響,震得衆人耳膜嗡嗡作響。
就在雲海樓衝着怪異青年大喝的時候,那邊隱藏着的張景瑞忽然對着地上伸手一招,方纔那個正反八面都有鏡面,好似一個佛手瓜一樣的帶座銅鏡就飄到了他的手上。
“一會兒要動手的時候提前告訴我!”張景瑞在心裡默唸道。
“知道。”雲海樓也在心裡迴應道。
雲海樓微微仰了一下腦袋,斜睨着看向怪異青年,那仰着的腦袋使得他此時的眼神看起來比怪異青年更加的倨傲,更加地狂妄,而且在面具的薰染下,還多了一份凜然的殺意。
怪異青年被雲海樓這陡然一聲厲喝給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衆目睽睽之下,讓他臉色瞬間一陣發燙,正要因爲惱羞成怒而發飆的時候,就聽見雲海樓接着說道:
“某聽說陸姑娘在此,特來一見,沒想到居然有人在這裡大肆殺戮,某正好心情甚是不爽,決定殺幾個宵小之輩出出氣。”
雲海樓的眼中兇光畢露,配合着面具所營造而出的濃濃煞氣,那眼神倒也是頗爲兇悍駭人。
“我覺得你就不錯,我要殺你,你意下如何?”雲海樓深知此時要裝就要裝得越狂妄越好,只有這樣才能震懾出眼前這幫人。
“你……”怪異青年正想發火,猛然瞥見雲海樓兇狠的眼神,心裡陡然一緊,開始有些心虛起來,訥訥地說道:“你就不怕得罪龍門派嘛!”
可他畢竟是個倨傲狂妄的人,於是仍舊把清微派搬出來壓雲海樓。
“我怕個卵!我孤身一人,無門無派,殺你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卒子,龍門派還能滿世界追殺我不成?!”
雲海樓繼續裝成一幅狂妄自大的樣子,不屑地說道:“有本事你可以試試看,看我殺了你,龍門派會不會找我算賬!”
“你!”不得不說,雲海樓和張景瑞這招卻是有效,在實現營造出的絕佳效果前,雲海樓這浮誇的演技配上面具的煞氣,着實地震懾了蠢蠢欲動,倨傲狂妄的怪異青年。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爲雲海樓作爲強勢的一方,是不能主動讓怪異青年帶着人離開的。
否則這就毀壞了他剛纔刻意扮演的殺人不眨眼,無法無天,無所畏懼的形象了。
這樣的話,那接下來的戲又該怎麼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