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老祖哂笑一聲,臉上盡是輕蔑不屑之色,一面暗自調動着丹田元氣溫養着被匕首劃裂的脊椎,一面毫不留情地對龍門派極盡諷刺貶低之能事。
“龍門派與正一道並稱爲道門的南北二宗,沒想到卻是一幫欺世盜名的無恥下作之徒,爾等揚言滅我楊家的時候不是很威風嘛,怎麼現在成了縮頭烏龜了!”
楊家老祖毫不遮掩地釋放着自己恐怖的威壓,冷冷地環視全場,蔑然一笑道:“呵!……所謂的雍州第一大派也不過如此!我看你們除了嘴上功夫,與那披毛戴羽之禽,卵化溼生之獸並無區別!”
“……”
圍觀衆人聞言頓時一片愕然,楊家老祖這一番話說的確實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了,照理講以他的身份和實力,是斷然不會對幾個小輩這般破口大罵的。
不過陸蝶祁幾乎是屠滅了秦州楊氏所有的強者,連那實力弱小的三易武者都是傷亡慘重,這等的滅門之仇,加上陸蝶祁與殺手方纔的偷襲行徑,楊家老祖勃然大怒之下,說出這樣的話也是無可厚非的。
不過楊家老祖真的是因爲震怒之下,才大放厥詞地辱罵龍門派嗎?
雲海樓凝神遠望着毫無強者風度的楊家老祖,他雖然不是算無遺策,通曉人心的謀臣策士,可他還是隱隱地感覺到,楊家老祖這樣做的目的,很有可能只是爲了激怒陸蝶祁。
那名殺手方纔的一擊,很有可能已經對楊家老祖的脊椎造成了相當嚴重的傷害,才以至於實力如此高深莫測的楊家老祖,此時此刻非但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是站在原地大放厥詞。
控制着人身體活動的脊椎受到重創,楊家老祖的身體動作很有可能受到了影響,纔會想激怒陸蝶祁,等後者忍不住對他出手的時候,他便可以靠着自身的元氣與八卦之力擊殺陸蝶祁!
之所以雲海樓心裡有着這樣的想法,便是因爲今天他也同樣與一個覺醒了雲霧之力的殺手刺客戰鬥過。
那些殺手刺客所謂的一擊必中,中則斃命,不中則遠遁千里,過去他不是特別理解,可直到今天承受怪異青年那一擊的時候,他才明白殺手這傾盡全力,幾乎放棄全身防禦的一擊有多麼可怕。
縱然是他靠着微塵粉末帶來的奇異感知提前防禦,縱然是他有着具備超強防禦力的兼愛非攻,可還是被那匕首上的元氣透入體內,那一直遺留在他體內的元氣還是或多或少地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可是眼下真正讓雲海樓感到疑惑的,並不是楊家老祖這故意激怒陸蝶祁的辱罵之言。
雲海樓微微移開自己的視線,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面對楊家老祖口中的污言穢語,陸蝶祁充耳不聞,置之不理,彷彿聽不見他說的話一樣,只是默默地調息着自己體內的傷勢,一身不吭地站在原地。
“有些不對啊……”雲海樓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
“的確有些不對……”
劉雲裳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雲海樓的身邊,衝着後者展顏一笑,隨之也是將目光放到那縱使身負重傷,卻依舊翩然桀驁的青藍色身影上。
“她這般冷漠孤傲的人,怎麼會容忍有人對龍門派這般辱罵呢?”
雲海樓淡然一笑道:“你怎知她冷漠孤傲呢?”
劉雲裳嘻嘻笑道:“這冷漠是顯而易見嘛,至於孤傲,我曾聽說那夜她殺人之後,曾以冰霜之力凝結劍上的血跡,將其抖落,連兵器上都不願意沾染血跡的人,性格也必然是孤傲的。”
雲海樓微微一驚,陸蝶祁的性格孤傲他是因爲有過接觸才知道的,可劉雲裳竟然通過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推測出陸蝶祁的性格孤傲。
雲裳的心思還真是細膩……
“雖然蝶……雖然她有可能是忌憚楊家老祖的實力不敢有任何的反應,可也不至於面對這般的辱罵一聲不吭……”雲海樓沉吟道。
“除非她不是龍門派的弟子!”劉雲裳語不驚人死不休,緩緩吐出一句話道。
雲海樓聞言眼神一凜,深深地看了一眼陸蝶祁,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劉雲裳也是不再言語,淡淡地看了一眼雲海樓,微微一笑。
張景瑞聽見兩人的談話,弱弱地出聲道:“這個……會不會是他們忍辱負重還有後招呀?……”
未等雲海樓答話,場上卻是陡然間突發異變!
那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上忽然飄落片片金色的蓮花花瓣,搖搖晃晃地朝着楊家老祖飄去,絲絲祥和的金光從花瓣上散發出來,一種完全不同於之前那緊張肅殺氣氛的和睦之感油然而生。
圍觀衆人頓時感覺自己緊繃的神經都微微放鬆了下來,陣陣悠然浩遠的梵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又彷彿是從自己的心裡升起的一般。
“這是……”
伴隨着飄落的花瓣越來越多,放眼望去整個湛藍天空彷彿都被花瓣所取代,它們緩緩地飄向楊家老祖,圍繞着後者的身體不停地旋轉着,彷彿一朵金色的蓮花簇擁起楊家老祖。
無數的花瓣懸停在離楊家老祖約莫二尺的地方,不論楊家老祖是退是進,這些來歷不明的花瓣始終圍繞着他不停地旋轉。
霎時間,連楊家老祖都有些面色凝重。
對於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人類向來都是有些恐懼的。
楊家老祖皺了皺眉,眼前那遮天蔽日的花瓣密密麻麻,看得他眼中越來越花,竟是不由得出現了一剎那的恍惚。
就是這剎那的恍惚,再次令實力強大的楊家老祖陷入了危機!
所以說修士之間的鬥法比武往往都有着多種多樣的因素所幹擾,並不是僅僅靠着強大的破壞力就能克敵制勝,橫行無忌的,就如楊家老祖,不正是被陸蝶祁這一次接着一次千奇百怪的後招,逼得險象環生嗎?
一道虛無縹緲的模糊人影驀然浮現在楊家老祖的眼前。
“這……”
楊家老祖沉吟一聲,竟是從那模糊的身影中感受到一絲莫名熟悉的感覺,不知爲何,楊家老祖似乎覺得眼前這個人與他頗有淵源,彷彿是他的至親摯友一般。
驀然間人影變得越來越清晰,老祖定睛一看,登時便是老淚縱橫,竟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徑直朝那人影撲去,痛哭流涕地喊道:“父親……父親!真的是你嗎?父親……”
“孩兒不孝啊!父親!我悔不該當初忤逆於父親,執意離家修行,竟是一別之下陰陽兩隔,連你最後一面都未曾見上,是孩兒不孝啊!父親!……”
很難想象,剛一出場便震驚四座,霸氣四射的楊家老祖,居然能有着這樣柔情的一面,那聲聲淒厲的喊叫盡皆發自肺腑,響徹天際。
此時再看場外,衆人皆是面面相覷,那花瓣組成的巨大蓮花陡然間拔高數丈,完全地遮蓋住了楊家老祖的身影。
衆人看不見那蓮花內部的場景,只聽得見老祖在那金光四溢的巨大蓮花當中哀嚎痛哭,聲勢淒厲,猶如號喪一般胡言亂語。
劉雲裳猛然間看見這巨大的蓮花出現,登時便是一愣,瞳孔一緊,忍不住地一聲驚呼,脫口而出地喊道:“一花一世界!”
雲海樓偏過頭去,疑惑地問道:“一花一世界?……什麼東西?”
“佛偈有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這一花一世界便是一種極爲高深的佛門陣法,素來只有佛宗四寺的高徒才能掌握,難道哪位高僧到此了嗎?”劉雲裳面色凝重,顯然對這名叫一花一世界的佛門陣法頗爲忌憚。
雲海樓還是有些不明白,追問道:“你可知這陣法有何玄妙之處?”
劉雲裳收斂心神,回憶着自己在桓家古書上記載的內容,耐心地解釋道:“一花一世界,千萬花便是千萬世界,入此陣者,需經歷萬千幻像的折磨,這些幻像皆是他內心最深處的夢魘,非大毅力大智慧者不可脫身!”
楊初在聽見劉雲裳一聲驚呼地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此時聽見後者這般說道,連忙緊張地問道:“那要如何方能破解此陣?”
“易髓武者以上的精血彙集,方能破解此陣,而且這佈陣人的修爲越高,所需要的精血也就越多。”劉雲裳答道。
楊初聞言不敢有所耽擱,當機立斷地振臂一呼道:“凡我楊家易髓境界以上的人聽令,立即獻出自身精血,營救老祖。”
“是。”
雖然衆多楊家子弟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願意,可眼下楊家老祖的生死就代表着楊家的存亡,容不得他們愛惜自己的精血,紛紛上前,用元氣逼出自己的精血,朝場內的巨大蓮花放去。
一些與楊家弟子共同戰鬥過的清微派弟子也準備上前幫助楊家,畢竟楊家老祖若是落敗,清微派怕是也難逃厄運,可沒想到楊初卻是伸手攔住那些清微派的弟子,示意他們不要上前。
“近日來,多謝大家的幫助,看這地上的鮮血,不僅有我楊家子弟的,也有諸位清微派道長的,鄙人實在不忍再看你們爲我楊家流血了,此事就由我楊氏族人來做吧。”
“楊家主勿無需多言,今日我們前來助拳,定將生死與共。”衆人此刻脣亡齒寒,紛紛義憤填膺地說道。
“這楊初也是個把握人心的好手啊,幾句話便騙得我清微派弟子爲他楊家賣命。”雲海樓冷笑一聲,低聲說道。
“佔盡大義名分,我們也不能出手阻攔。”劉雲裳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