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上一名宋軍軍官站在城頭,朗聲說道:“奉鎮守雁門關指揮使張將軍將令:爾等既是中原百姓,原可入關,但不知是否勾結遼軍的奸細,因此各人拋下軍器,待我軍一一搜檢。身上如不藏軍器者,張將軍開恩,放爾等進關。”
此言一出,羣豪登時大譁。
“我等千里奔馳,奮力抵抗遼兵,怎可懷疑我等是奸細?”
“我們攜帶軍器,是爲了相助將軍抗遼。倘若失去了趁手兵器,如何和遼軍打仗?”
“快開城門,否則遼軍就追上來啦!”
更有性子粗暴之人叫罵起來:“他奶.奶的,不放我們進關麼?大夥兒攻進去!”
……
說着,不少人便是開始挽袖、拔刀,便欲攻進雁門關。便在這時,少林高僧玄渡急忙制止,向那軍官道:“相煩稟報張將軍知道:我們都是忠義爲國的大宋百姓。敵軍轉眼即至,再要搜檢什麼,耽誤了時刻,那時再開關,便危險了。”
那軍官已聽到人叢中的叫罵之聲,又見許多人穿着奇形怪狀的衣飾,不類中土人士,說道:“老和尚,你說你們都是中土良民,我瞧有許多不是中原人吧?好!我就網開一面,大宋良民可以進關,不是大宋子民,可不得進關。”
此時,慕容復正站在右側峰頂,兩峰距雁門關雖高,但他功力深厚,五官都比常人要敏銳了許多,見得衆人將蕭峰救到雁門關來。宋軍不開城門,面上微微一緊。便想出手相救。
但轉念一想,大遼兵強馬壯。即使此番宋軍大開城門,放蕭峰一干人等進城,但耶律洪基仍是會舉兵攻宋,到那時定會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這雖與自己並無多大關係,但慕容復不想歷史歷史改變,因爲在他心裡,他還有一個心願沒有完成。
是以索性不如藉此機會。借蕭峰之手,讓遼國罷兵,到那時自己再出手,也不見得晚。
雁門關是大宋北門鎖鑰,乃軍事要塞,眼下見得遼兵大隊人馬轉眼就即攻到,城牆上的軍官自然不然隨意開門,否則給遼兵乘機衝了進去,這天大的禍事。他卻是不能擔當的。
是以羣豪雖是又急又罵,但那軍官卻是始終不願開門,雙反這般爭執不休,卻是反倒使得遼軍慢慢逼近。圍攏了過來。
便在這時,吳雷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你少羅唆幾句,早些開了關。豈不是什麼事也沒有!”作爲丐幫幫主,自少室山一戰以後。他回到丐幫,先是消沉了一陣。
但很快卻又重新振作。振興丐幫,這一年多來,隨着丐幫的日益壯大,吳雷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名聲更是越來越盛,不下於當年蕭峰的鼎盛時期。
眼下見得蕭峰竟爲了勸遼國皇帝止兵休戰,身處險境,丐幫作爲武林翹首,他自然會帶人前來相救,何況少室山一戰,他與蕭峰也有了些交情,眼下蕭峰如此大仁大義之舉,他更是不能置之事外。
而這一路之上,他與蕭峰亦一直在討論、研究降龍十八掌,畢竟降龍十八掌乃丐幫不傳之秘,蕭峰覺得確是理應傳與吳雷,畢竟他這戰是生是死,亦不知曉,更不能讓降龍十八掌就此失傳了。
只是這一路時間緊迫,這晚下來,吳雷卻是隻學到了十掌。
不想那軍官卻是怒道:“你這小子,本官面前,哪有你說話的餘地?”
他右手一場,城垛上登時出現了千餘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對準了城下。
“快快退開,若再在這裡妖言惑衆,擾亂軍心,我可要放箭了。”玄渡長嘆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雁門關兩側雙峰夾峙,高聳入雲,地勢之險,羣豪中雖不乏輕功高強之士,儘可翻山越嶺逃走,但其餘人衆難逾天險,不免要被遼軍聚殲於關下了。
只見遼軍限於山勢,東西兩路漸漸收縮,都從正面壓境而來,但除了馬蹄聲、鐵甲聲、大風吹旗聲外,卻無半點人聲喧譁,的是軍紀嚴整的精銳之師。
一隊隊遼軍逼關爲陣,馳到弩箭將及之處,便即退住,一眼望去,東西北三方旌旗招展,實不知有多少人馬。
吳雷一咬牙,頓時捏緊了拳頭,便想飛上城牆,取了這軍官的人頭,但想到少林、丐幫與朝廷關係向來密切,如此一來,丐幫與朝廷定會產生摩擦,一時也並未動手。
便在這時,忽又聽得蕭峰朗聲道:“衆位請各在原地稍候,不可移動,待在下與遼帝分說。”
不等段譽、阿朱等勸止,已單騎縱馬而出,他雙手高舉過頂,示意手中並無兵刃弓箭,大聲叫道:“大遼國皇帝陛下,蕭峰有幾句話跟你說,請你出來。”說這幾句話時,鼓足了內力,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遼軍十餘萬將士沒一個不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人人變色。
過得半晌,猛聽得遼軍陣中鼓角聲大作,千軍萬馬如波浪般向兩側分開,八面金黃色大旗迎風招展,八名騎士執着馳出陣來。
也就在這時,慕容復腳下一動,跟着身影一閃,卻是從右峰悄無聲息飛了下來,竟無一人發現。
再看向場中,此時,段譽、吳雷二人竟是已將耶律洪基擒了過來,他二人眼見情勢不對,知道今日之事,唯有擒住遼帝作爲要脅,才能保持大夥周全。
是以二人對打了一個手勢,便分從左右搶去,遼軍雖早有所備,但他二人如今都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先天高手,卻是有誰能阻擋的住?
耶律洪基出陣之時,原已防到蕭峰重施當年在陣上擒殺楚王父子的故技,早有戒備,但不想這二人竟是如此厲害。
眼下被他二人擒到,雖是心有不甘,卻也着實害怕,臉上已無半點血色。心想:“這蕭峰的性子甚是剛烈,我將他囚於獅籠之中,折辱得他好生厲害。此刻既落在他手中,他定要盡情報復,再也涉及饒了性命了。”
不想卻在這時,竟聽蕭峰道:“陛下,這位是我的結義兄弟,這位是如今中原武林第一大幫的吳幫主,大仁大義,天下人人敬仰,他二人都不會傷害於你,你可放心。”
耶律洪基哼了一聲,回頭向吳雷看了一眼,又向段譽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道:“果然了得!”
蕭峰微微一笑,道:“我們立時便放陛下回陣,只是想求陛下賞賜。”
耶律洪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天下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啊,是了,蕭峰已然回心轉意,求我封他三人爲官。”登時滿面笑容,道:“你們有何求懇,我自是無有不允。”
他本來語音發顫,這兩句話中卻又有了皇帝的尊嚴。
蕭峰道:“陛下已是我兩個朋友的俘虜,照咱們契丹人的規矩,陛下須得以彩物自贖纔是。”
耶律洪基眉頭微皺,問道:“要什麼?”
蕭峰道:“微臣斗膽代兩個兄弟開口,只是要陛下金口一諾。”
洪基哈哈一笑,道:“普天之下,我當真拿不出的物事卻也不多,你儘管獅子大開口便了。”
蕭峰拜道:“是要陛下答允立即退兵,終陛下一生,不許遼軍一兵一卒越過宋遼疆界。”
段譽一聽,登時大喜,心想:“遼軍不逾宋遼邊界,便不能插翅來犯我大理了。”忙道:“正是,你答應了這句話,我們立即放你回去。”轉念一想:“擒到遼帝,吳幫主出力比我更多,卻不知他有何求?”
向吳雷道:“吳兄,你要契丹皇帝什麼東西贖身?”
吳雷搖了搖頭,道:“我也只要這一句話。”
耶律洪基臉色甚是陰森,沉聲道:“你們膽敢脅迫於我?我若不允呢?”
蕭峰將耶律洪基拉到了懸崖邊,朗聲道:“那麼臣便和陛下同歸於盡,玉石俱焚。咱二人當年結義,也曾有過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耶律洪基一凜,尋思:“這蕭峰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向來說話一是一,二是二,我若不答允,只怕要真的出手向我冒犯。死於這莽夫之手,那可大大的不值得。”
當下哈哈一笑,朗聲道:“以我耶律洪基一命,換得宋遼兩國數十年平安。好兄弟,你可把我的性命瞧得挺重哪!”
蕭峰苦澀笑道:“陛下乃大遼之主。普天之下,豈有比陛下更貴重的?”
耶律洪基又是一笑,回過頭來,只見手下將士最近的也在百步之外,無論如何不能救自己脫險,權衡輕重,世上更無比性命更貴重的事物,當即從箭壺中抽出一枝鵰翎狼牙箭,雙手一彎,拍的一聲,折爲兩段,投在地下,說道:“答允你了。”
蕭峰躬身道:“多謝陛下。”
耶律洪基轉過頭來,舉步欲行,卻見吳雷和段譽四目炯炯的望着自己,並無讓路之意,回頭再向蕭峰瞧去,見他也默不作聲,登時會意,知他三人是怕自己食言,當即拔出寶刀,高舉過頂。
大聲說道:“大遼三軍聽令。”
遼軍中鼓聲擂起,一通鼓罷,立時止歇。
耶律洪基道:“大軍北歸,南征之舉作罷。”他頓了一頓,又道:“於我一生之中,不許我大遼國一兵一卒,侵犯大宋邊界。”
說罷,寶刀一落,遼軍中又擂起鼓來。
蕭峰躬身道:“恭送陛下回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