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穆晟瞧着雲染的模樣,面上的神色緩和幾分,眼睛深處也有了幾分笑意,就看着那羅蕭問道:“哦?何出此言?”
儘管司空穆晟已經極爲收斂,可是骨子裡的強勢氣息卻還是令人心顫。
羅蕭輕咳一聲,不太敢去看這位穆爺的眼睛,只是說道:“這程憲只稱是荊州人,我有一好友也是荊州人,同爲舉子,可他對這人卻無甚印象。許是荊州學子衆多,記不住也是有的。”
這話說的倒是有些謙虛,一州舉人名諱,官府皆有備案,且同州舉人常一起切磋,三年一考,難道三年中一次也見不到?
更何況,從各地縣府州一路考上去,本州的學子甚少不知道同州學子的名諱。
這個羅蕭倒是有些意思,雲染就去看堂兄。
就見堂兄看着她的眼神不甚贊同,雲染默默地移開眼睛。
司空穆晟掃了一眼,拿起桌上的茶壺,給雲染續了茶。
顧孟:……
您什麼意思?
雲染瞧着顧孟萬分鬱悶的神色,心裡只覺得好笑。
也是,女扮男裝這種事情,太過驚世,好在是她跟着司空穆晟一起出來的。
若是獨自一個,只怕會被堂兄訓個狗血噴頭。
他們這一桌在牆角,倒也不引人注目,隱約還能聽到遠處楊文等人高談闊論的聲音,不是引起周遭附和之聲,煞是熱鬧。
雲染又往那邊看了一眼,覺得這笑聲還真是刺耳,忍不住對着堂兄說道:“你怎麼會跟那個楊文對上的?”
顧孟擺弄着手裡的茶杯,聽了雲染的話,這才收回手說道:“這人大庭廣之下搬弄是非,我不過是瞧不下去,這才懟了他幾句。”
羅蕭接了一句,“自從傳出榮大人收受賄賂的事情後,諸多學子心中不滿,人心憤慨,有人乘機鬧事也是有的。”
“聽你的意思,倒是很相信榮大人?”司空穆晟看着羅蕭問道,眼中帶着幾分好奇之色。
羅蕭就點點頭,想了想說道:“穆爺有所不知,大概是兩年前,榮大人曾路經隺川,我曾有幸無意中窺視過一幕,隺川府學大人曾攜重禮親自上門拜訪榮大人,卻被榮大人趕了出來,此時在隺川無人不知。這樣的人,怎麼會收受賄賂呢?學生想着,這事兒來的古怪,怕是裡頭有什麼隱情,這才找了顧兄商議,不想今日不巧與人生了口舌之爭,倒是讓穆爺見笑了。”
這人說話不疾不徐,語調帶着特有的韻律,聽起來極爲的舒服。
雲染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司空穆晟眼角一瞄,若無其事的提起茶壺給她續茶,恰恰擋了她的視線。
雲染:……
顧孟:……
毫無所覺的羅蕭,並未察覺這桌子上的風起雲涌,又接着說道:“只是我自己私下猜測,屬不屬實還不好說,倒也不敢妄言。”
顧孟收回自己的視線,看着羅蕭就道:“榮大人的秉性剛正,素來爲學子欽佩,這次的事情我也覺得蹊蹺。不過現在沒有證據也不敢妄言。”說完這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皇上,又加了一句,“此事鬧得人心惶惶,與秋闈非好事。”
雲染就聽到司空穆晟沉聲說道:“朝廷已經下令徹查,必然會拿出個公道來,無須擔心。”
“刑部那幫大人們……”羅蕭嗤笑一聲,看着穆爺就道:“不過是欺軟怕硬的,那刑部尚書戴裕素來老奸巨猾,就是那牆頭草一般,風往哪吹那邊倒,這樣的人就算是查出真相又能如何?”
雲染聽的心驚,這話的意思可就深了。
這是說刑部尚書戴裕是要觀察司空穆神的意思,纔會酌量自己掌握的證據如何上報不成?
雲染握着茶杯的手一緊,她沒想到六部尚書,朝堂重臣,居然會有如此行徑。
顧孟沒忍住輕咳一聲,他這好友實在是……太直白了。
羅蕭奇怪的看了一眼顧孟,“怎麼忽地咳嗽起來,喝盞茶壓壓。”
顧孟:……
雲染:……
司空穆晟瞧了一眼顧孟,就又看着羅蕭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聽你這話,好似對朝中的事情知之甚祥。”
顧孟渾身一僵。
羅蕭卻沒察覺什麼,只是面上的神色冷了些,好一會才說道:“也沒什麼,家父曾在朝爲官,只是後來……可不就是死在這些牆頭草的手下,可真是冤枉。”
“令尊是?”司空穆晟問道。
“羅慎。”羅蕭垂頭說道,“好幾年了,現在朝中誰還記得他。”
司空穆晟卻道:“原來令尊是曾經的刑部主事羅慎羅大人?”
羅蕭驚愕的看着穆爺,“您知道家父?”
司空穆晟輕輕頷首,“五年前朝中出了一大案,牽連甚廣,當時六部大爲動盪,想必就是那個時候令尊出事的吧?”
羅蕭頷首,神色有些複雜,一時間對這個穆爺的身份有了些好奇,
他父親只是刑部的一個小小主事,穆爺怎麼會知道他父親的事情?
對上羅蕭的疑惑的神色,司空穆晟卻沒解釋,當時引發六部動盪的根由,追根究底還是因爲戶部拖欠邊關糧餉,他暗中動了手腳,令六部互相撕咬,以解邊關之困。
當時他也沒想到後來六部居然會鬧成那個樣子,羅慎當時雖然只是刑部的主事,偏偏他跟戶部的一個主事私交甚好,就這個了禍端,被牽連進去。
本不該死的,卻被刑部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這也是後來他回京之後才知道,只是沒想到今日居然會遇到羅慎的兒子。
這世上的事情還真是巧。
顧孟來京都時日雖短,但是知道的事情卻不少了,這樁案子他自然是作爲羅蕭的朋友自然是知道的,瞧着皇上的神色,心裡忐忑不安,正要轉開話題,卻聽着皇上忽然說道:“你既認爲令尊是冤枉的,那便金榜題名努力上進,替你父親伸冤就是,有何爲難。”
“伸冤?說得容易。”羅蕭平和的語氣中帶了幾分憤恨,“如今六部盤踞一團,憑我之力,如何撼動?”
“所以你怕了不成?”司空穆晟看着羅蕭,若是此人就此怕了,也不值得他費心了。
六部隱患早成,他一直想動手,只是苦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