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侯爺的吻
張太后一道懿旨下去,宣武門的侍衛攔住了要出宮的慕容燁,她親自趕赴通往宮門的那條路,知道再晚個一盞茶的功夫,慕容燁動了怒,說不準就會跟侍衛動起手來。
她的心裡也有無奈,至今找不到讓這個兒子服帖的法子。
她的身上披着牡丹花紋的紅色披風,神態冷傲又美麗,淡淡地說。“你也聽到她的迴應,看到她的臉色了!哀家原本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哀家改變心意了,哪怕要她當你的側妃,哀家也不會答應的,朝廷多少大臣的女兒貌美如花,一身才學,溫柔善善良,哪個不比她好!”
慕容燁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爆出,強忍着手下蓄足的力道,不在自己不快至極的時候,傷着無辜之人。
宮外都傳的沸沸揚揚,這可怎麼是好?張太后想到此處,頗爲頭疼,她派人去打探過洛神的底細,是個性情清冷的商人,年紀也跟慕容燁相仿,據說喜好也很是投緣。
“燁兒,你這是在毀自己。”她神色冷傲,語氣冷到了極點。見他眼神露出戾氣和不耐,她狠狠地罵道。“你是在毀掉自己的前程,你知不知道!”
他跟洛神實則有斷袖之癖,不止如此,這幾天據說還跟青樓來的那些個漂亮公子哥糾纏不清,如今還有哪個大臣的女兒願意嫁給這樣的男人?!哪怕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她們如何願意守一輩子活寡,跟一個男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成不成親,是我的事。”慕容燁轉過臉去,不正眼看張太后,嗓音凍結成冰。因爲這個該死的身份,讓他的事情一團糟,他難道還要聽她羅嗦?!
“不行。”張太后說的斬釘截鐵。“你一輩子不成親,就是坐實謠言,讓皇家人被人恥笑。”
“我叫慕容燁,太后娘娘,跟皇家沒有任何關係。”他自嘲地笑,笑意猙獰,在眼底劃過,更是不近人情的難看。
“你有男寵,也不過是圖個新鮮,說穿了,外面的大戶人家也沒幾個底子乾淨的!反正,你要先娶一個女人,決不能讓別人說閒話。”張太后實在憤恨至極,一把抓住他的右臂,逼着他無法邁着大步走出宣武門。她咬牙切齒,更是恨極了韶靈。“她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是,你們相處多年,也該有點感情,你娶了她,權當有個人照顧你,哀家想通了,側妃也好,小妾也罷,你高興了,哀家也就高興了。可她竟然不打算嫁你,這樣沒心沒肝的女人,留着幹什麼!”
“太后。”慕容燁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之中擠出這個冰冷的稱謂,看似尊敬,實則漠然,他的幽深黑眸之中,盡是恨意和怨懟。從今日開始,他再也不想跟這個皇家有任何牽連關係!他的面色扭曲,俊臉獰笑,心底一片從未有過的絕望和空寂:“我再說一遍。我沒有要進這個門的想法,一點也沒有。別把什麼王爺的帽子往我頭上扣,我受不起!”
張太后微微愣住,自從她成爲先帝最寵愛的妃子之後,這一路上,就無人敢無視她,更沒有人有這個膽子對她吼,對她發怒,而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她遲遲無法用宮裡的罪責條規去懲罰他,只因他是自己血肉的一部分。她素來都知道慕容燁的性子倔強不羈,就像是沒有被馴服的野馬,但兩個多月了,他不但沒有被改良馴化,相反,事態變得更加嚴重,更加難以收拾了。他,急着跟皇室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這樣的認知,簡直比起慕容燁喜好男色,更讓她仿若被雷擊的惶恐。
若是別人這麼違逆她,她一定會讓此人從世間消失。但是跟當今天子一起生下來的兒子,她如何因爲他的頑固和不羈,不服管教,就把他除去!
“燁兒!”她低呼一聲,臉色透露無望的死白。她是這個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卻偏偏生養了一個根本不聽話的兒子!
“希望看到我一輩子都不娶妻子的話,你繼續幹涉好了。”他突地一笑,一臉的不屑和不以爲然,但凝重的神情,跟往日輕佻狂狷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件事,你怎麼能怪哀家?是她不要嫁給你,不是哀家不許啊——”張太后驚詫地問,心受重擊,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要不是玉瑾姑姑手疾,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她險些昏厥在地。
“我跟皇家沒有任何關係,回京城也不是貪圖你們能給的任何補償,只是看在老馬的面子上,讓我所謂的親人再看一眼,看我在這個世上能活的好好的。除此之外,其他的牽扯關聯,都只是給我幫倒忙,謹謝不敏。”他回過頭去,冰冷刺骨的嗓音,說出最無情的事實,隨即拂袖而去。
他跟隨皇帝前往黃河氾濫的下游地區,審視民情,出謀劃策,甚至在回來的路上抵禦災民襲擊,這回,皇帝兌現了他的承諾。天子區區幾句話,就開解了謝大人,將謝宛玥撮合給了當今新科狀元郎,狀元清秀儒雅,性情溫和,跟謝宛玥一拍即合。御源澈這一招,既拉攏了朝中的新老兩屆臣子,又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不曾再度背上食言的罵名。
天子這道命令一下,就算張太后想要拿謝家說事,也來不及了。他杜絕後患,就是不想讓張太后再插足。
最後一回。
他就是要張太后覺得他無藥可救,別把什麼人都往他這兒塞,可惜她持之以恆的耐心,更讓他厭惡憤怒。
但如今,只要他完成皇帝整肅禁衛軍的夙願,皇帝就答應爲他跟韶靈賜婚,賜婚之後,他會帶着韶靈回到雲門,再也不管京城的任何人,任何事。
皇帝說要禁衛軍初見成效,更加驍勇善戰,約莫要花半年時間。
慕容燁一口咬定,在他的手下,至多三月,就能看到皇帝想見到的場景。
“好,朕就等你這三月。在這期間,朕不會讓母后爲你再找尋合適的妻子人選,就看在朕跟你的兄弟情份上,網開一面。當然,你可以因爲娶妻心切,縮短三月的進程,朕一點也不反對,相反,樂得相見。何時朕覺得滿意了,朕當天就寫聖旨,昭告天下,不止如此,朕也不討厭韶靈那個丫頭,你一旦辦完此事,朕以如妃一案跟治療災民病情的功勞,還給她,冊封她爲郡主,並送她一筆嫁妝。就當朕贈與這位弟妹的見面禮。”當時,御源澈呵呵一笑,神態輕鬆自如,言下之意,誰能幫他解決這個夙願,他就能幫誰完成心願。
慕容燁將這三個月,當成是最後限期,也是對自己的最後通牒。他唯有比過去兩個月更加忙碌,才能整肅禁衛軍,把他們練成皇家最忠實可靠的奴僕和護衛。
而慕容燁不覺得這是出於手足之情的考量,只是——各取所需罷了。他越來越看得清了,太后手握大權,但御源澈纔是一國之君,他們之間做一筆交易,他能幫自己拉住太后的手腳,值得一試。
至少在他努力的三月之內,他不想再看到韶靈因爲太后的咄咄逼人而暗自傷心。
可惜,他今天卻在仁壽宮聽到了,她斬釘截鐵地說,不嫁給他。
他遲遲無法給她名分,她從來沒有因此生出埋怨或者怨懟,這次——他除了震驚之外,更覺不安生氣。
若是換做以前,無論誰生氣了,對方都會嘗試着去解釋挽回,可方纔,她眼看着他拂袖離開,卻一步都不追上來,一聲都不喊住他……
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是深處冬日的迷霧之中,似乎看得到對方的身影輪廓,但卻又模模糊糊,朦朦朧朧,若即若離,忽遠忽近。
他曾經只要一個賞賜,那就是她。
……
“風蘭息,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天這麼晚了,不會有第二家嫁女兒放煙火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韶靈跟隨着風蘭息,走到了城西的郊外,這兒只有一大片的稻田和草地,不遠處只有很少的幾戶人家,亮着燭光,很是安謐。
她終於忍不住了,看他就要一腳踩進半人高的草地之中,急忙開口說道,制止了他的舉動。
“相信我。”他回過臉,又是這麼一句話,脣邊飽含着笑意,很是平靜溫和,跟天際的明月一樣,沉靜卻又讓人嚮往。
韶靈輕輕垮下肩膀,眼神一暗再暗,她這些天過的痛苦又難熬,的確該找一件高興的事,讓自己不再去想命運的捉弄。
風蘭息在草地上越走越遠,野草過了韶靈的腰際,他就在她的十步之外的距離,她刻意放慢自己的腳步,不讓兩人離得太近。
“馬上就出來了,閉上眼睛。”風蘭息走到草地的中央,對着韶靈溫文一笑,像是書院裡對每一個學童都極有耐心的夫子,循循善誘,極有耐心。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我可不信這荒郊野外的,有人家放的起煙火。”韶靈笑着搖了搖頭,眼神清澈明亮,根本不上當,語氣嘲弄而戲謔。
“信不信,一試便知。”風蘭息走到她的身前,話音未落,便自如地繞到她的身後,雙手輕輕矇住她的雙眼。他的嗓音溫潤而平靜,不帶半點情緒起伏。“等我說睜眼,你再睜眼。”
明明覺得可笑,但他總是如此成穩,如此安寧,他說的話,幾乎不讓人有半分懷疑,他更看上去從來沒有說過謊言的可靠。
她竟然當真閉上了眼,遠離銘東苑的這一夜,她也許不只是要看一場煙火,只是想一個人徹底靜一靜。
風蘭息過了許久之後,才柔聲說。“開始了,睜眼吧。”
他果真是騙她。韶靈在心中嘲笑,覺得無奈,若開始了,至少她該先聽到煙花被點燃升騰上空在空中綻放的巨大聲響吧,哪怕隔了幾十裡,也該聽得到纔對。
但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她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乎因爲方纔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眼,眼睛對於光亮,更是敏銳。
天邊沒有一朵煙火。
但她見到的是——比煙火更美更難見到的情景。
在幽綠色的草葉拂動之中,有淺淺淡淡的光亮,跟綻放在天空的碩大花朵不同,千千萬萬的細微星光,飛舞在半空之中。跟星辰一樣,它們會發光,會閃亮,像是天女在天際灑下大片大片的金色桂花,但偏偏卻又聞不到一絲香氣。
一閃一閃,在她身邊晃動,翩然起舞,靠近她,又遠離她,圍着她身邊打轉,金色的碎光,卻比奢侈的金粉更美麗。
是螢火。
那些金光也飛進了她的眼底深處,讓那雙故作平靜卻又黯然失色的眸子,變得更亮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這些從天上落下來的舞動的金光,但在抓住一星點之後,又很快鬆開手指,任由那隻沒頭沒尾莽撞的螢火蟲飛出她的手心去。
她心中一柔,沒來由地展脣一笑。
“剛下牀養好身體的那幾天,我每個晚上都要走到這兒,才返回將軍府。有一次偶然見到,覺得美不勝收,你說想看煙火,我實在無能爲力,不過這螢火,也許還能有另一種風情。你……喜歡嗎?”風蘭息的聲音,就像是輕柔的螢火,溫溫暖暖地包圍了她的耳朵。
“真美,我很少能看到這樣的風景,渾然天成,不加修飾。”韶靈誠實地回答。收回了手,神態平和,笑容更深。
“螢火古往今來,有很多美妙的名字,它們在深夜出現,雖然光亮很細微,但還是有不少人覺得是它們點亮了黑夜。螢火蟲又名夜光、景天、如熠燿、夜照、流螢、宵燭、耀夜等,這世上有些風景,太過昂貴,太過稀奇,一般的貧賤人家無法看得到,只是一小部分的權力。但它們不同,不管貧賤富貴,都能見着。”他的聲音很是輕緩柔和,宛若潺潺溪水,劃過她的耳畔,落到她的心田。
“可惜,我記得螢火蟲的壽命並不長,能看到它們發光的時間也不久。”韶靈笑着看他,言語之內,隱藏着小小的惋惜。
“這些發光的螢火蟲,在天黑時閃動亮光,都是爲了尋找伴侶。初春時段,水中生活的螢火蟲幼蟲會爬上岸鑽進土。約莫兩個月時間纔會變蛹成蟲,平均只有四五日天的生命,進食成長都變得次要,它們如此活躍閃光,只是因爲爭取時間互相追求,過了一會兒,光就會暗了。等待,成了它們下一步要做的事。”風蘭息直視着她,脣畔有一抹很淺的笑,他還未說完,那些圍繞在韶靈身畔的螢火,漸漸都熄滅了細微的金光。
他們之間,一瞬間像是吹熄了燭火,她甚至無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知道,那雙清澄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看她。
“很快,又會再亮起光——”風蘭息說的很平靜,卻又自信滿滿。
光,比上一次更強更亮更美的光,一刻間閃爍搖晃飛舞搖曳。
她驚歎出聲,原本垂落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伸展開來,宛若要在銀河之中,抓住一把星光。
“若這次還沒回應,它們就只能飛向別處,繼續發光,繼續等待,碰碰運氣了。”他笑着說,語氣竟然也不再跟往日一樣平靜,帶了一絲打趣,神態因爲態度的溫柔和容貌的俊秀,更讓人移不開視線。
“會有迴應嗎?”韶靈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會有迴應的。”風蘭息溫和地笑,溫和地點頭,突然之間,這一句,卻分不清是迴應她的詢問,還是別的。
他的眼,就像是她原本的名字,澄若琉璃的瞳,比汪洋更闊達,也更深不可測,望向它時,近乎無色的眸,似有微光。
他的步伐穩健,朝着她踏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邁出第三步子的時候,已經到了她的跟前。
“別難過了……琉璃兒,螢火雖然短暫,幾十日的成長,漫長而艱辛,只爲了四五日的發光璀璨,哪怕有人說是曇花一現,那又如何,它們不會後悔,執着地等着,它們相信總有一個會迴應它們毫不疲倦的守候,並不貪心癡迷,只要有一個小小的光,就值得它們去追逐跟隨,爲此耗盡最後的光陰,耗盡它們最後的生命。”他輕輕擡起雙臂,環住她的削瘦肩膀,他的眼神無比寵溺,他輕聲地笑,淡定從容。“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從來不會氣餒,不是嗎?”
就像是他曾經拒絕她坦誠自己身份,害她傷心,她也不曾氣餒,轉身就走,不曾露出任何留戀不捨的表情給他。
她只是被他擁住一剎那,或許他的擁抱從來都只是點到即止,沒有任何的窒息感,等她回過神來,他早已鬆開了臂膀。他的雙臂,沒有她誤以爲的纖瘦無力,他也曾練過幾年的武學,肩膀雖稱不上寬厚,卻也不算單薄羸弱。
韶靈擡起眼看他,風蘭息久久凝視着那一雙墨黑的眼眸,曾經其中爲他閃動的碎光和笑容……就像是螢火蟲的光,吸引他靠近,吸引他去迴應,但如今——她已經不需要他能迴應給她的光了嗎?!已經不需要他守護她要走的路,照亮她的黑暗了嗎?!他的心隱隱作痛,眼底滿是痛楚,這些年來爲她的擔憂,迷惘,歡喜,痛苦,竟然一瞬間襲來,讓他倍感自己的無力和孤單,甚至是落魄絕望!
他竟然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這麼讓他悔不當初的代價!
他不知被多少種情感驅使着,雙掌輕輕貼在她的面頰上,感受着她真實存在自己面前的溫度,下一瞬,他俯下俊臉,越靠越近,任由他跟她的氣息,暗自糾纏。
韶靈只是因爲出神了一刻,卻突然察覺到他的靠近,等她反應過來,他竟然正在緩緩的,輕輕的,柔柔地勾勒着她飽滿的脣形。
他的脣很溫暖,像是五月天,暖洋洋的。
她全身僵硬,一把把他推開,他始料未及,連連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腳跟。
韶靈低呼一聲,臉上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心中混亂的理不清頭緒。“風蘭息,你瘋了!你不該喝酒的!快去醒醒酒!”
“在你眼裡,我風蘭息是酒後亂性的無恥男人嗎?我很清醒,只想讓你也好好地看我一眼,看看在你身邊的我,在你面前的我。”他的臉色一白再白,月色落在他清朗的眼底,卻無法掀起一絲絲漣漪。他苦笑着喟嘆,嗓音低不可聞,像是自問自答。“若沒有喜歡,怎麼會越來越不貪心?”
她蹙着眉頭,伸手摸了摸濡溼的脣角,這個無心的舉動,落在風蘭息的眼中,卻更讓他想要後退。
他幽然地凝視着她,脣邊的笑意苦的發澀,宛若糟了晴天霹靂:“覺得我髒?我從沒有親近過任何女人,就算是她,也沒碰過……”他跟其他的世間男子不同,從來不覺得在娶妻之前,過分的親密是能增進兩人感情的橋樑,至少,男女授受不親,是正解。正如他握過她的手,碰過她的臉,就想親吻她的脣……這些,在對沒有過門的女人身上,都是無禮。可是,偏偏他知道,卻還是那麼做了。他幾乎要把過去的自己,全都拋棄。
他想活的更自由自在,他想把自己想做的事,全都做一遍。至少到了最後,就算沒有任何結果,他也不至於惋惜到死。
“我不是嫌棄你,你別亂想。”韶靈被他眼底的痛刺傷,一刻間手足無措,急忙搖了搖頭,她只是太過慌亂,纔會失態。
他當然不髒——風蘭息總是一襲白袍,猶如清輝朗月,不是看來如此,而是他本心明澈。他跟女人的牽扯,也是少得可憐,他看女人的眼神,也彷彿將它們當成是男人,當成是石塊,青草,大樹,沒有任何的熾熱和霸佔,貪戀和情慾。他是個乾淨的男人,從不拈花惹草,往往讓人可惜了他一副生來的好相貌和好身份。若是別的男人,早就利用上天的恩賜,爲非作歹,妻妾成羣。
她相信他的話,包括他甚至不曾碰過紀茵茵,他們還爲成親,哪怕是未婚妻,風蘭息也不會碰她的。更別提,如今他知道了,紀茵茵不是宮琉璃,不是他在等的那個人的真相。
她的脣,只是微微發燙,讓她從喉嚨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變得格外哽咽。“我們之間,不該到這一步,就讓我們回到十年前,我們是能說得上話,覺得見到對方很高興的那種……關係。”
他不再逼近,也不再後退,只是不遠不近,淡淡地睇着她,語氣平靜地驚人。“我沒有奢望,你能一顆心容忍兩個人。過去的那個決定,曾有一兩次,我甚至不再想堅持下去,因爲堅持它讓我們漸行漸遠。可是……我又不能涉險讓你爲此擔上任何的風險。你恨我無法給你名分,可他呢?他絕對無法給你名分,沒辦法娶你,不是嗎?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可爲何你卻還爲他擔憂,爲他皺眉,爲他流淚?你就不能平等地對待我們兩個人嗎?我對你的心,難道比他對你的更不值一提嗎?你不捨得離開他,卻能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我的眼前,韶靈,你銘心自問,你不願意結束跟他的牽連,可你給過我同樣的機會嗎?”
韶靈無言以對。他們兩人都無法給她正大光明的名分,她卻還在慕容燁的身邊躊躇徘徊,遲遲不曾實踐心中的那個決定。但對風蘭息,她卻大打算徹底跟她成爲路人,跟那個記憶中陪她坐在樹上說話的白袍少年,徹底地揮別遠離。
她一直追求的就是公平兩個字。
但她對於他們,公平嗎?!可是她哪裡能想那麼多,光是忍耐着佯裝平靜地過日子,都讓她不堪重負了!
她不願再去碰感情了。
因爲……太痛了,太苦了。
感情,對於她而言,太奢侈了。
“我要走了。”她衝着他笑了笑,那個短促而慌亂的吻,無法讓她覺得歡欣鼓舞,喜上眉梢,唯有……莫名無法解釋的哀慟。
她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像是那些在黑夜之中,最終歸於平靜,再也不閃爍,不發光的螢火。
天,更黑了一些。
風蘭息久久獨自站在草地中央,被黑暗吞噬了所有的神情,蒿草隨風搖曳,擦過他的白色衣袍,比起世事無常,無法挽留一個人的心,纔是最大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