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侯爺的yu

056 侯爺的yu

等待韶光醒來,三人一邊說笑,一邊趕回瓷器小鋪子。

“今日是初七了吧,險些忘了明月坊的如霜姑娘定下了一套瓷碗,昨日晌午才畫好,她付下了定金,說好今天要把東西送上門的。”風蘭息從櫃檯上取出瓷碗,大大小小的白瓷碗,小的可以盛湯,大的可以盛菜,彩蝶在花中飄舞,五彩繽紛。

明月坊。

韶靈笑着從他的手裡將大紅色錦盒搶過,搖頭拒絕。“白掌櫃,你若是踏入歌舞坊,不就壞了我們鋪子的名聲?!”

“什麼名聲?”風蘭息淡淡一笑,不理會她的牽強附會。

“外面那麼多女子,不都衝着你來的嗎?當然,也許她們當真喜歡這些白瓷,但我敢打包票,你纔是鎮店之寶,金字招牌。男人一旦出入歌舞坊,有理也說不清了,我可不能讓你稀裡糊塗把招牌給砸了。你就在這兒招呼客人吧,我去給你送一趟,女子進出青樓,至少不算突兀。”她眉眼帶笑,舌燦蓮花。

他拿她沒辦法,脣邊有笑,最終放任她前去。

雙手抱着紅色錦盒,她一步步走向牧隆城最大的歌舞坊,一年前她在這兒尋找胞弟下落,一幕幕,飛快地在眼前閃逝而過。

如今纔是晌午,明月坊人聲鼎沸的時候是天黑之後,坊內較爲平靜,來喝酒觀舞的客人三三兩兩,不算太多。

即便如此,明月坊的門口,依舊站着一個灰衣護衛,昭告整座城的百姓,來尋歡作樂,可,來胡攪蠻纏,肆意滋事,就要做好被亂棍打死的準備。

護衛看韶靈走近,面無表情地伸手阻攔,粗聲粗氣地問。“何事?”

“你們的如霜姑娘在我們鋪子裡訂了一套瓷碗,我是來送東西的,順便收取剩餘的銀兩。”她淺笑盈盈,絲毫不讓人懷疑。

護衛睨了她一眼,冷淡地說。“樓上最東邊。”

她笑着點頭,“多謝。”

明月坊的中央,一個圓形的觀臺,一位圓臉姑娘身着紅色舞衣,隨着樂曲而舞動,輕薄的衣裳,穿着也令人遐思連篇,她的手中抱着一個琵琶,眼眸閃爍,雖不是絕色佳人,但卻依舊很有風情。

但韶靈很清楚,入夜之後上臺的女子,纔是明月坊的頂樑柱,搖錢樹。這會兒大多姑娘還在歇息玩耍,出來見客的舞娘,在坊內必是中下的貨色。

“你是哪兒來的?”一道不太友善的女人嗓音,落在韶靈的耳畔,她急忙回過頭去看,說話的婦人身着紫藍色華服,脖頸掛着一串東海明珠,髮髻紋絲不動,幾支金步搖昭顯她的富貴身份。

韶靈抿脣一笑,暗暗挑了挑眉,任由她冷淡地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來給如霜姑娘送東西。”

她並不覺得月娘會記得自己,她們只有兩面之緣,而一年前,她是身着男裝,月娘每天應付的客人就有百來人,怎麼會記得她?!

月娘不再開口說話,卻是任由韶靈自如地走上樓梯,一步步遠離自己。但方纔觀望韶靈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女子似曾相識,特別是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睛,笑意像是格外平靜,卻又像是夾雜一分嘲諷……

明月坊的姑娘,能買得起鋪子裡最昂貴的的瓷器,這一套需要花二十兩銀子,尋常人家辛苦勞作七八年的收入……韶靈垂眸一笑,從如霜姑娘身邊的婢女手中接過十兩銀子的銀錠子,塞在腰際,可見這位如霜姑娘,在明月坊至少也是前十位的花娘。

不過不曾看到如霜姑娘的美貌,實在可惜至極。

她想到此處,臉上的笑意更深,扶着樓梯走下去,卻看月娘依舊站在原地。

“韶公子……”在韶靈擦身而過的那一瞬,月娘話鋒一轉,嗓音帶笑。“該叫你韶姑娘了吧。”

韶靈肩膀緊繃,眸光無聲轉冷,跟月娘四目相會。

“這纔是你的本來面目。”月娘勾起朱脣邊的笑,眼神極爲隱晦。

“月娘好記性。”韶靈並不打算否認,無聲冷笑。“可惜月娘一年不見,我幾乎認不出來了。”

月娘頗有風韻,一年前豐腴圓潤,雍容華貴,而如今面頰消瘦,不如過去美麗,神采也黯然不少。

印象中的月娘,盛氣凌人,畢竟她是大漠最大的歌舞坊的主人,不但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財富,達官貴人都成了她手中的人脈。韶靈本以爲她會嚴苛刻薄,高傲回駁,卻沒想到她只是苦苦一笑,喟嘆低不可聞。“人總是有年華老去的一日。”

韶靈的脣邊,溢出一道譏諷的笑,她並非看輕月娘出身卑微,而是她將韶光送到林家,讓韶光飽受折磨和羞辱,這一筆賬……讓她沒辦法跟月娘談笑風生。

月娘不曾漏看韶靈臉上的嘲笑,不是她眼睛多利,而是眼前的年輕女子根本沒打算隱忍收斂。

月娘想起一年前初見韶靈的時候,韶靈還只是一位身着粗布白袍的年輕公子,“他”深夜趕來,只爲了尋找胞弟下落。當月娘坦誠周嬸是明月坊的下人,並在臨終前託付月娘把孩子送走,她察覺到這個公子的反應很大。

一陣突然而來的窒息感,掐住了韶靈的脖子,她的臉上劃過一抹死白。

這世上,沒有比娼妓更不可信的了。

月娘聞言,柳眉輕佻,鳳眼更是精明冰冷。“風月中人都是不可信的,她防着我,也是正常。”

“孩子呢?”韶靈猝然對準月娘的雙眼,嗓音很冷,那雙原本溫文無害的眼瞳,一刻間漆黑如墨,暗潮洶涌,瑞光乍現,鋒芒畢露。

月娘一下就淡了臉色,不曾想過這位平淡無奇的公子哥,居然有如此犀利的眼神,一拍桌案,冷然道。“月娘我手下百位女子,我在牧隆城立足的規矩,就是從不逼良爲娼。”

“我一時心急,月娘恕罪――”韶靈猝然察覺失態,急忙斂去眼底銳意,起身致歉。她決不能輕易樹敵。

月娘餘怒未消,豐潤面目上滿是身爲當家的氣魄:“林家的大門,可不是那麼好進的。”

“如今風頭正緊,月娘還要回明月坊?”見她起身要走,韶靈眉梢微擡,知曉胞弟的藏身之所,她安心不少。過不了幾天,牧隆城將會是大漠最先遭遇戰火襲擊的地方。

月娘原本並不看她,韶靈這一番低語,她卻停下步子,轉過臉來端詳,良久才笑道。“無論牧隆城變成誰的地盤,明月坊必當巋然不動。”

韶靈望入月娘精明的眼底,一刻間就懂得她的言下之意。天下間,娼妓館到處可見,只要這世間慾望橫流,她們就缺不了生意。

月娘但笑不語,這位公子的清俊風姿,當真令她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看人,便是鑑寶,這雙眼睛還未看錯過寶貝。

“韶公子,你家中可有妹妹?”

韶靈回以一笑,淡淡說道。“我只有這個弟弟。”

“算我多問了。”月娘鳳眸一掃,眼底的笑愈發模糊不清,不再多言。

……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是當初的“韶公子”,換下粗布白袍,一改清麗玉樹,她身着大漠女子的裝束,更顯明媚風華。

“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看出來,你是女兒身。”月娘淡淡地說,她不記得自己跟韶靈,有過什麼樑子,但很明顯,面前的韶靈懷着敵意。

“可惜即便我家有小妹,也不會賣到歌舞坊來當花娘。”韶靈反脣相譏,眼底的笑冷到了極點,當初月娘曾問,她家中可有姐妹,她豈會不記得?!

“你找到弟弟了?”月娘不理會她的冷淡疏離,臉上同樣沒有笑容,卻也少了往日的傲慢逼人。

“找到了,還好老天有眼。”韶靈強笑道,話鋒一轉,眼神凌厲如刀。“我記得,當年月娘說過,林家大門不是這麼好進的,你爲了周嬸的臨終遺言,受累做了一回大善人。”

月娘隱約察覺到韶靈言下之意的憤怒和仇恨,她眉頭緊鎖,微微凹陷的眼窩,令她看來更是美麗不再。

“你這話什麼意思?月娘我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你不妨有話直說。”

“林家的二公子林術,差點把我胞弟折磨致死,我是不是該感謝月娘的仁義之舉?”韶靈不怒反笑。

月娘聞言,驀地臉色死白,落在韶靈的眼底,卻不過是被拆穿惡行的反應。

“你說的是真話?”她見韶靈轉身欲走,拖曳着繁複的華麗裙子,阻攔韶靈,一臉不快驚訝。

“月娘,風月中人,何必如此不爽快?你既然不喜歡拐彎抹角,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戲?”韶靈覺得好笑,也果真在月娘面前輕笑出聲來。

“林家是大門大戶,當初我聽聞林家在招工,命手下帶你胞弟去,手下回我說林家很滿意,收他做書童,不必跟下等奴役一樣做粗活。我覺得周氏可以瞑目,點頭應允,我每日坊內事務繁忙,要應付的客人約莫上百個,從未記得讓人去打聽他的近況。更何況林家口風很緊,時間一長,我的確把他忘了,直到你來找他,我纔想起。周氏在明月坊只是個下人,月娘我若是你口中的惡人,大可把你弟弟關在坊內賣笑,反正他皮相甚好,能爲月娘賺的大筆銀兩,何必把他送出去?!豈不多此一舉?”月娘的眼眸冷沉,嗓音同樣夾雜不快。

韶靈雙臂環胸,任由月娘巧言善辯,她冷哼一聲,眼神依舊冷若冰霜,並未平復心中的寒意。

“你當然會不信。月娘我這輩子沒有孩子,的確不懂爲別人着想,更別提你弟弟當時只是下人之子,若不是周氏在坊內勤勞能幹,我甚至不會去看她最後一眼,更不會理會她的臨終遺言。”月娘冷靜地說。

“月娘何必跟我解釋這麼多?怕我報復?”韶靈垂眸一笑,眼底風雲瞬變。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你是學醫的,豈會看不出我的不妥?”月娘的眼底黯然失色,苦苦一笑,笑意很澀:“反正也活不久了,月娘可不想這世上,再多一個埋怨我的人。就算你不想聽,不願相信,我也要說。讓你胞弟受苦,或許我難逃其咎,但我沒有太多心思放在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孩子身上,更不曾料到林家的少爺是個衣冠禽獸,我一年前就同你說過,明月坊從不做強人所難的生意,從不逼良爲娼。若是知道林家是個火海,我寧願留着他。”

或許是月娘臉上的苦笑震住了韶靈,她的眉頭緊蹙,雖不曾馬上相信月娘的說辭,卻又不再跟一開始那麼篤定憤怒。

她當然看得出來,月娘的身子不妥,雖然月娘還能站在自己的面前,但她的面色蠟黃灰敗,宛若很快就要過花期凋謝的花,一看就是病症到了骨子裡。

無法繼續多活幾年的人,還有必要說些假話糊弄人嗎?!還有必要在乎一個陌生人的誤會嗎?!

韶靈沉默了許久,並不曾抽身離開,而是擡起清冷眉眼,紅脣開啓。“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一年前你是因爲摸清楚了我的底細,才願意見我一面吧。是因爲我跟宋將軍的關係?”

“你隨我來。”月娘但笑不語,主動走入不遠處的內室,唯恐隔牆有耳。

幾年前有一個術士算卦說她過不了四十五歲那個關卡,結果被算中了,他還說明月坊的繼承人,是一名有緣之人,能不負重託,將她凝注一生心血的明月坊,打理的更好。

她總覺得自己跟韶靈,還有未盡的緣分。韶靈的性情,頗有幾分她欣賞的樣子。

韶靈緩步跟在她的身後,聽月娘娓娓道來,沉溺在她的過往之中,嗓音之中頗有疲憊和淡淡的哀傷。

“月娘我年幼的時候,兩國交戰,鳳華國的鐵騎踏破了城門,入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無辜的城民死了一萬餘人,其中也有我的父母。霸佔牧隆城整整一月,惡性滔天,直到皇城派來將軍,趕走鳳華國的惡將。父母一死,我幾經周折,到了京城,學的一身技藝,十三歲就當上京城花魁,後來獨自回到牧隆城,開了一家歌舞坊,也不過是想有個歸宿。這些年,關於宋將軍的傳聞,大漠到處都有,他看似無所作爲,常常在酒肆喝醉酒,疏於管教手下,實則在西關一待就是六年,若沒有他,鳳華國不會數次想進攻卻被擊退。月娘是風月中人,卻很敬佩守護大漠的宋將軍,而你是他最要好的摯友,我相信,你不會是給月娘招惹麻煩的人,才願意見你一面,回答你的疑惑。”月娘動作優雅地倒了一杯茶,遞給韶靈,韶靈沒接過,可見她很是小心謹慎。

韶靈雖然依舊靜默不語,原本她當真打算要讓明月坊陷入危機,報復月娘的心腸歹毒,爲富不仁,就像是處理林術那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一樣,哪怕要她殺人,她也不會心軟。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韶靈寥寥一笑,或許月娘說的是真話,她掌管整個明月坊,根本不會多花心思照顧韶光,陰差陽錯,把韶光送入虎口。就算是她無心,韶光身上和心上的傷痕,又豈會是一朝一夕可以痊癒消失的?!

“我平生不曾做過虧心事,也許在世人眼底,我做的不是清白的勾當,但這些姑娘都是心甘情願來我這兒的……大半都是身世孤苦,我收留她們,讓她們憑本事吃飯,總比餓死來的逍遙自在。你維護家人,埋怨我也是應該的,但月娘不想承認沒做過的事。”月娘抿了一口茶,胸口的刺痛依舊不曾消失,她的嗓音越來越輕,像是很快就要睡着了一般消沉。

“你不必在意我相不相信,一個人無愧於心,就得自在。”韶靈不溫不火地說,朝着月娘微微欠身,丟下這一句話,隨即轉身離去。

月娘凝視着她遠走的身影,她比自己這輩子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還要果斷利落,極有慧根,放下茶杯的右手,明明不曾承受重物,卻暗暗顫抖。

她的病……看來越來越嚴重了。

要趕緊找到後人,把她的心血寄託給那人,纔不至於讓這些姑娘受苦,也不至於讓自己畢生心血付諸東流。

……

“風蘭息,我回來啦。”

鋪子門邊,傳來這一道輕快嗓音,聽得出來人的輕鬆和歡喜,白袍之下的瘦削身影微乎其微地一震,他每一日都想着她,卻又只能放縱自己在回憶中找尋她,但身後的聲音如此熟悉,如此真實,他很想回頭,卻更怕這是一場虛無。

他做夢都想,她會用這般的語氣喚着他,他們成爲一對吵吵鬧鬧卻感情很好的情人,就算她惡意取笑調侃,他都會覺得心中甜蜜,宛若被灌下一大碗蜂蜜。

“怎麼這麼快活?”風蘭息扯脣一笑,這回她沒擠眉弄眼地叫他“白掌櫃”,他很是歡喜,眼底也充滿了更多的柔和。

“方纔回來的時候,去看了一眼以前宋大哥住的府邸,雖然沒有京城將軍府一般大一般氣派,門口還看到幾個過去相熟的人,可惜他們都沒能認出我來。”韶靈朝着風蘭息的身畔一坐,看他當真在沒有客人的鋪子裡,鋪好了畫軸,開始作畫。她說的語氣隨意,沒有任何介懷。

“我還不知道你怎麼跟乘風相識的,恰巧我要作畫,你同我說說。”風蘭息一臉溫和,但笑容並不敷衍。

韶靈望向窗外的天色,幾年前,那個晚上,也是黑漆漆的。

她從那兒逃出來,倉惶不已,剛到大漠,身邊沒有多餘銀兩,甚至身上的衣裳都當掉了用作盤纏,餓的飢腸轆轆,一咬牙便動了邪念頭。牽着馬停在一家酒肆門口,她環視一週,過了飯點,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很是冷清,她聽聞大漠人粗鄙豪放,大多不太精明,興許她當真能找到一個蠢笨獵物,任她宰割。

靠窗的桌上,趴着一人,面前擺放酒杯酒壺,看來已經醉倒,可惜一桌未動酒菜。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昂頭挺胸,走入其中,正大光明地坐上他的酒桌,厚着臉皮將他的酒菜席捲一空。

“小二哥,這兒再上一盤醬牛肉,一碗雞絲麪。”重重一拍桌案,她正襟危坐,板着臉,一副主子派頭,彷彿腰際掛着沉甸甸的荷包。

她一口氣要將這三四日的食量都補回來,小二瞥視了一眼她身上不值幾錢皺巴巴的粗布白衣,又看她雷打不動坐在這桌上,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上了她點的菜。

待她一臉饜足,飽腹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小二幾乎是飛奔過來,堆着笑討賬。

“這位爺,一共是二兩銀子。”

“記在我朋友的賬上,沒見他醉了嗎,我是來帶他回去的,還怕他不給你銀兩不成?!婆婆媽媽,小肚雞腸,你這輩子沒見過銀兩麼?!”她眉頭一擰,一臉不快,繞着桌子走到醉倒的男人身後,肆無忌憚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一副十分熟絡的驕傲姿態。

“當然,記在宋……公子的名下,是小的不識擡舉。”小二哥的臉色難看,當真被她頤指氣使的模樣震懾住,不過在念及這個男人的名諱的時候,卻不禁打了個咯噔。

宋公子?

看來當真是個有錢公子哥。

她眉頭一挑,利落大方地將男人的左臂搭上自己削瘦肩膀,故作輕鬆地扶他起身,卻沒想過一個男人的分量居然這麼沉,她還未帶着他走上一步,已然腳步鬆動,被這座大山壓垮,小二哥緊忙跟了上來,厚道地搭了把手,兩人一道扶着酒醉的男人直到門前拐彎角。

“別送了,我們自己會走!回去照顧生意吧,不該問的問了,不該做的做了,沒個眼力見――不然你來送他回去,我樂個清閒!”

她突然轉過臉,無聲無息淡了臉色,話音未落,幾乎就要一手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番劈頭蓋臉的數落,嚇得小二當真不敢再跟着了,他只能連連點頭,恭恭敬敬地退開。

“兩位公子慢走。”

一看周遭無人經過,她腳步虛浮,兩人宛若醉漢一般,像是被風吹斷的柳枝,一會兒吹到東,一會兒吹到西。

“不管了!”她咬牙,暗自咒罵,她撒手一放,眼睜睜看着酒醉男人跟腳邊的石頭一般滾到角落,看他那副窘態,連日來的疲憊不安宛若退潮般煙消雲散,指着那個黑影哈哈大笑,直不起腰來。

黑影蹲在牆角一動不動,微微鼾聲傳來,似乎當真醉得一塌糊塗,就連把他丟下他也不過發出很低很淺的一道悶哼聲,很快就睡死了。

“這位大爺,對不住您了,委屈您在這兒將就過一晚吧。”藏匿許多年的乖戾無賴,在面對這個無辜的陌生人,卻宛若火山般突然之間就爆發,她朝着那角落拱了拱手,隨即牽馬轉身就走。

“我在大漠三年了,還沒見過你這樣的無賴。”

她正欲翻身上馬,卻只聽得牆角一個悶悶的聲音,背脊一僵,她不敢置信地轉身,漆黑的夜裡,牆角窩着一個人,渾身酒氣,不是他還能是誰?!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長相,唯獨對着一雙清亮沉靜的眼,他的聲音平穩溫和,哪裡像是喝醉了酒的人?!

“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菜,外加一盤醬牛肉,一碗雞絲麪,帳都記在我的名下,不說了要把我送回去?”

她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那雙清亮的眼滿是笑意,只是她根本分不清是善意還是惡意,他記得如此清晰,分明方纔是清醒的。對她的劣行忍了這麼久纔開口,到底是何居心?!

“忍不住了,這位爺?”她嘿嘿低笑出聲,笑容卻不達眼底,隱忍而活九年了,她知曉如何裝瘋賣傻,假癡不癲,此人任由自己胡作非爲,可見耐心可嘉,頗有城府。不過若他不容她,早該醒來訓斥一頓,遇着脾氣臭的,說不定還是一陣好打。

“把我送回去。”他重複一遍,依舊說的很低,哪怕看不到他說話的神情,但他指使人的氣魄,卻比她方纔拍桌子訓小二強了百倍有餘。

“我是很想送您回去,可我只有一匹馬。”她依舊嬉皮笑臉,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爲力。她初來乍到,卻滿心警惕,雖然大漠遠離中原,但她不願惹禍上身。大漠充斥三教九流,她來之前,就是曉得。

“一匹馬可以馱兩個人。”這一回,聲音裡有了不可察覺的笑,彷彿嘲諷她在他門前班門弄斧,推脫的伎倆可笑之極。

“你不醒着嗎?”不悅染上眉梢,他既然醒了,何必纏上她?這一匹馬,是她從那個地方帶來的,也是她最寶貝的東西,她還要走遍大漠,不想失去行走的工具。

“到了我府裡,付你銀兩。”

她雙眼發光,一句“給我多少”已然到了嘴邊,不過還是生生嚥下,她裝作瀟灑從容,手掌一揮。既然到了大漠,她總是防着人,不如邊走邊找安身法子。

“好,就算交你一個朋友,我送你回去,你給我指路。”她說的好聽,冠冕堂皇,實則外強中乾,心虛不已。

他微點頭,朝着走來的身影伸出手去,炯亮的雙眼,依舊盯着她。“我給你指路。”

她聳肩,不以爲然地笑,一把握住他的手掌,這下才心中一驚,這掌下粗糙不堪,全是厚手繭子,她當下就明白,此人常年練武,是個練家子。

她已在虎穴之中。

他清醒不醉,更有武功,而她柔弱無力,不用一招,就會死在這人手下。

她咬緊牙關,卻猝然揚眉一笑,五指不曾抽離開來,相反,用力將他攙扶起身,帶上了馬。

“這位爺,您可別吐我一身,我沒多餘衣裳。”身後那雙手,毫不客氣勾住她的纖細腰際,她身子僵硬,頭一回跟人合騎一匹馬。

還是個,男人。

她以玩笑化解尷尬和緊張,只知他的酒氣和熾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腦後,明明秋夜很涼,她的耳廓卻熱的像是被火燒一樣。

不知此人是否會實現諾言,給她一些銀兩傍身,這樣的話,她還可以買一套新衣裳,她望着遠方,思緒萬千,到了危急關頭,她更願意想些開心的事。

這也是習慣。

一路上都是獨自日夜趕路,身後有一個人的感覺……很新鮮,她揚着脣,索性垮下肩膀,瀟灑揚起馬鞭。

身下的黑色駿馬,更是蠢動疾馳,

“你叫什麼名字?”身後的男人許久之後,纔開口問了這一句。“從哪兒來?”

長睫一顫,她用盡了力氣勒緊繮繩,粗布白衣之下的纖弱身軀繃得剛硬,挺拔如鬆,手背之上的青筋畢露。

她不知自己該說什麼,難道說她是從中原而來的逃犯?!

他們就這樣交了朋友。

“宋兄,我一直很想問,三年前你我相識,你到底醉沒醉?”她好幾次都這麼說。

“當然醉了。”宋乘風總是毫無痕跡地移開滯留在她身上的視線,滿不在乎地輕哼一聲。

最初認得宋乘風,她就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他們數月才能見一回面,宋乘風來見她的時候,常常一襲常服現身,不挎刀劍,化解了他身爲年輕武將的戾氣。

他便是王朝派遣到大漠西關的留守將軍,他不曾表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半年前,他才告知韶靈他爲西關守將。

雖然大半時間都在軍中,卻也有屬於自己的府邸,他獨身在酒肆,身邊也沒個近侍,而酒肆小二都知曉他的身份,看來他如此散漫自由,也不是頭一回。可是她卻又想不通透,西關是齊元國重地,他本不該給人拿捏任何把柄,可是……他偏偏這麼做了。

……

聽到這邊,風蘭息停下筆來,笑着說道。“的確很像是乘風的作風。”

韶靈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神色自如地喝了一杯茶,靜靜地爲他研墨,不假思索地說:“宋大哥是很適合在朝廷有一番作爲的人,他看着糊塗,其實很精明,能夠在朝野中佔得一席之地,不像你……你太清心寡慾了,侯府的責任你不得不擔着,但不見得是你喜歡的。”

風蘭息不露聲色,只是繼續沾了沾墨汁,以往十多年畫的都是水墨畫,從未有過任何顏色,今日卻特意買來顏色,打算繪一張彩畫。她無意之間的話,總是說到他的心裡,這些年並非沒有對他心儀的女子,或許也有家世背景,性情才學都不一般的大家閨秀,但卻很少找得到這麼懂他的人。

“我又不是活死人,怎麼會沒有人的慾望――”風蘭息笑了笑,或許清心寡慾,是一種讚美,但落在他的耳畔,卻並非如此。他的眼底,蘊藏着層層疊疊的暖熱笑容,直直凝視着她,但最後一句,卻還是隻能在心裡呢喃。她是他的欲啊……她成了這麼多年他唯一如此耿耿再壞的人哪。

韶靈並不曾多心,趴在桌角,螓首枕在她的雙臂上,懶懶地觀望着他作畫的神態,他雙鬢垂下的青絲,被風吹動,彷彿在自己眼前擾動,令她鼻子發癢。她的嗓音很輕很低,用閒話家常的語氣坦誠:“方纔我去了明月坊,見到了一個勉強稱得上是故人的人。只是很可惜,我並未見着聲名在外的如霜姑娘,聽聞她是個冰美人,人如其名。”

“不是男人才在乎女人的容貌?你怎麼也在意?”風蘭息側過俊臉,眼神不變,只是覺得好笑。

“人總要自己找找樂子嘛。”韶靈睨了他一眼。

“乘風說,一開始在大漠,總是很嫉妒你。”風蘭息的嗓音溫和而好聽,比起慕容燁少了與生俱來的磁性,彷彿是溫潤的玉石,淡淡的,涼涼的,很能安撫人心。

乾淨的毛筆,沾了沾藍彩,他勾勒着月牙泉的泉水,或許他不能再貪心了,曾經多少回想過成親之後,她能爲自己紅袖添香,哪怕只是談論着家長裡短,他也覺得是一種幸福和愉悅。這世上相敬如賓的夫妻太多了,能有真感情的又有多少?!

062 買兇殺人033 一家團聚009 反撲七爺040 全盤計劃012 韶靈進宮048 守株待兔056 感激七爺003 蓋被聊天008 送他信物027 垂涎韶光049 我不愛你043 爲她造勢022 捷足先登023 重回雲門003 蓋被聊天046 小鬥繼姐042 不嫁七爺018 不要怨我026 姐弟相見062 大結局中055 七爺輕佻017 酒宴羞辱060 探他心意079 七爺索愛075 兩人洞房049 我不愛你047 七爺照顧068 看春工038 七爺親她020 刺傷七爺034 爲爺選美006 七爺呈心073 認真的吻018 不要怨我042 不嫁七爺060 探他心意058 七爺強吻008 你要認命062 大結局中057 七爺察覺048 守株待兔020 刺傷七爺031 韶光的傷034 韶靈偷襲001 感情昇華018 推入火坑067 破鏡重圓004 羽翼未滿024 秋後算賬008 送他信物013 矢志不移053 大漠新生009 再撲七爺041 韶靈受傷044 不嫁七爺046 小鬥繼姐047 七爺照顧055 七爺輕佻014 滾滾被單025 七爺咬人050 兩人別離039 七爺迴歸077 爺的娘子046 獨佔愛人078 互訴衷腸047 洛神刁難016 殘殺男孩014 滾滾被單034 韶靈偷襲029 至死不忘014 七爺關懷019 金石爲開001 感情昇華061 大結局上016 殘殺男孩004 羽翼未滿010 給爺名分029 至死不忘044 初進侯府035 爺想要你008 你要認命028 碎他碎你081 七爺禁yu18號033 談談條件017 酒宴羞辱010 給爺名分059 七爺邀約073 認真的吻019 韶靈反抗078 互訴衷腸014 滾滾被單002 死而復生054 陷入癲狂056 感激七爺048 離別歡愛006 同處一室007 主動的吻
062 買兇殺人033 一家團聚009 反撲七爺040 全盤計劃012 韶靈進宮048 守株待兔056 感激七爺003 蓋被聊天008 送他信物027 垂涎韶光049 我不愛你043 爲她造勢022 捷足先登023 重回雲門003 蓋被聊天046 小鬥繼姐042 不嫁七爺018 不要怨我026 姐弟相見062 大結局中055 七爺輕佻017 酒宴羞辱060 探他心意079 七爺索愛075 兩人洞房049 我不愛你047 七爺照顧068 看春工038 七爺親她020 刺傷七爺034 爲爺選美006 七爺呈心073 認真的吻018 不要怨我042 不嫁七爺060 探他心意058 七爺強吻008 你要認命062 大結局中057 七爺察覺048 守株待兔020 刺傷七爺031 韶光的傷034 韶靈偷襲001 感情昇華018 推入火坑067 破鏡重圓004 羽翼未滿024 秋後算賬008 送他信物013 矢志不移053 大漠新生009 再撲七爺041 韶靈受傷044 不嫁七爺046 小鬥繼姐047 七爺照顧055 七爺輕佻014 滾滾被單025 七爺咬人050 兩人別離039 七爺迴歸077 爺的娘子046 獨佔愛人078 互訴衷腸047 洛神刁難016 殘殺男孩014 滾滾被單034 韶靈偷襲029 至死不忘014 七爺關懷019 金石爲開001 感情昇華061 大結局上016 殘殺男孩004 羽翼未滿010 給爺名分029 至死不忘044 初進侯府035 爺想要你008 你要認命028 碎他碎你081 七爺禁yu18號033 談談條件017 酒宴羞辱010 給爺名分059 七爺邀約073 認真的吻019 韶靈反抗078 互訴衷腸014 滾滾被單002 死而復生054 陷入癲狂056 感激七爺048 離別歡愛006 同處一室007 主動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