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七爺放手
皇上派人來客棧請她,韶靈換了一件胭脂色上衣,鵝黃百褶長裙,挽起素髻,墜了一根精巧的金步搖,不讓自己顯得狼狽不堪。
他們越是要看她哭,看她頹廢,看她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求饒哭泣,她就不。
她偏要笑,偏要華衣美服,精細打扮,眉眼如畫,笑靨如花!
皇上坐在後花園中,等待韶靈的前來,前幾日仁壽宮的消息,他自是知道的,但過了好幾天纔去請來韶靈,便是他懂得女人心思,不願讓韶靈以最虛弱疲憊的面孔,出現在衆人的面前,再受一次凌辱。
一看到韶靈的身影,他便揚起脣,輕輕笑了。她果然是個不一般的女人,站在刀口上,還能面不改色,鎮定自如。
她的身上,讓人很難察覺到落魄這兩個字的痕跡。
“朕找你,並非想刁難你。總覺得以後就很難見到你了,你曾經幫了朕一回,朕可以考慮一下,爲你在母后面前說一次情。”御塬澈依舊英俊溫柔,示意她坐下細談。
韶靈雖然坐下,卻並不示弱。“多謝聖上美意。做都做了,我不曾奢望任何人的原諒。”
御塬澈眼神一緊:“朕可爲你們賜婚——”
韶靈但笑不語,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似有萬分苦衷。
御塬澈不禁在心裡同情起慕容燁,慕容燁答應爲他整治御林軍,偏偏要的就是這個賞賜。難道真的如他們所言,韶靈的心根本不在慕容燁的身上?否認如何拒絕的了一勞永逸的賜婚?!
“看來你真的心儀隱邑侯,只是朕在幾日前就已經下了聖旨,你或許不知道吧……”御塬澈輕聲嘆氣,優雅地端起茶水,品了一口。
“我知道。”韶靈抿脣一笑,眼底清澈如水,淡然而從容。
御塬澈的臉上,劃過一抹壓抑和錯愕,他的眉頭一皺,狐疑地鎖住韶靈的面孔。“你的心願還是上回那個?!”
無論她犯下何等罪過,都懇請天子饒她一命。
“是,皇上。”她說的斬釘截鐵。
“原來那時候,你就這麼想了……雖然沒有昭告天下,但至少他是皇親國戚,你這次,很有戲弄皇親的嫌疑,不過既然你跟朕有言在先,朕就不再怪罪於你了。”御塬澈笑着說,輕描淡寫。
“多謝聖上開恩。”韶靈不以爲然地笑,語氣卻聽不出有半分不恭敬。明明他們不願給她一個名分,她放棄了,他們卻又指責她戲弄皇親國戚。
這就是上位者。
無論看起來是溫和,還是嚴苛,仁慈,還是陰險。
“你們兩個都是隨性之人,你看得開,他也想得通。”御塬澈的眼神一頓,放下手中的茶杯,韶靈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臉色的笑,漸漸流逝乾淨。
但很快,她又抿脣笑了。
慕容燁當着她的面,牽了另一個女人的手。
她不氣不惱,也不嫉妒生恨,從頭到尾,都只是噙着及其淺淡柔和的笑,在這個萬分熟悉的男人舉步越過她的身子,短暫停留在她的身前,卻是將手指,觸碰上了另一雙柔嫩小手,握住了它。
那名女子,約莫十八歲,跟先前的宛玥郡主截然不同,是個長相豔麗的閨秀,眉目細長,笑着的時候,也沒有謝宛玥的嬌憨單純,但身形很是高挑豐滿,白玉凝脂,屬於女人中的尤物那一類。
“這纔是哀家的兒子。”
張太后得意而笑,畢竟骨肉情深,哪怕流離在宮外二十多年,她也是慕容燁唯一的生母,是懷胎十月將他生下來的人,難道還會抵不過一個來歷不明的平民女子?!
當年因爲一個跟她相剋的命理,她可以忍心丟下還不曾哺奶的親生骨肉,把他丟在宮外生活,她就是這樣爲了大業可以不惜一切的女人,如何容忍一個貧賤的女人成爲自己的兒媳?!
雖然是一母所生,但當今天子的習性,卻像極了先帝,她卻沒想過這個養在宮外的兒子,骨子裡卻跟自己一模一樣。越是狠心的人,才越容易成就大業。
“這下你可以走的甘心了吧。”張太后短暫停下腳步,冷眼看韶靈。
“當然,民女會走得很遠的。”她不怒反笑,朝着天子,張太后欠了個身,隨即轉身退下。
至少慕容燁願意給她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
也不枉費……他們一起這麼多年。
雖然九歲那年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但那時的感激,卻也沒有如今的深刻。
張太后,跟父親的死脫不了干係。
而慕容燁,哪怕沒有在宮中生活,卻也是張太后的親生兒子,不管生母是何等厲害狠毒的人物,她也覺得認祖歸宗是慕容燁人生必將完成的使命。?
她除了韶光,就沒有任何親人了,她走的乾淨,也不會再在他們母子之中再生事端。
出於自己的感情,她不願去討好張太后,出於自己的心,她不願去爲難慕容燁。
千算萬算,她唯有離開這一條路。
父親說的是,她這輩子……就不該再回京城。
是她不聽父親的話,是她固執,是她……活該。
如今抽身,興許還來得及。
“不知好歹!沒人教養的,果然就是這麼上不了檯面——”張太后冷哼一聲,絲毫不曾察覺慕容燁的面色,已然變得冷沉。
“燁兒,你要去哪裡?”看着慕容燁匆匆離去,張太后蹙眉,這一位是胡家的長女胡瑛,她想給慕容燁撮合,雖然身份不及謝宛玥顯貴,但至少也是二品大臣的女兒。她可無法容忍,慕容燁再度壞事,不理會她的心血。
慕容燁大步追上了韶靈,一把扼住她的皓腕,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俊美的面孔陰沉而肅殺,顯得十分嚴酷,難以親近。“這一回,我放你走,一旦事情水落石出,我找到你,你就休想再走。”他總覺得,他們之間少了點什麼。但看到傷痕累累的韶靈之後,他無法再讓她在京城多留一天,因爲每一天,都會有危險在等待她。
過陣子,他若還想找她,自然是能找到的。
只是到了揭開真相的時候,他們還能這麼站着,這麼說話嗎?
她抿脣一笑,要慕容燁做出這等讓步,已然萬分難得,這樣看來,他是及其在意她的感受,知曉要她哪怕多一瞬面對張太后,也是咬牙切齒,全身冰冷,他並不曾完完全全地站在張太后那一邊,生下他的生母,對他而言也不過是有數面之緣的陌生女人,沒有撫養照顧,又何來骨肉親情?他讓張太后得逞,不過是爲了保護韶靈周全,免得韶靈再被張太后的耳目盯住下手。
她對京城之地沒有半點留戀,她的眼底笑容滿是疲倦,他豈會看不出?她或許很早之前就想走了,若不是因爲他的緣故,也不必忍耐張太后的奚落指責這麼多回。
她不說話,就像是個啞巴,讓慕容燁很是不快,他自作主張地宣佈自己的決定,霸道而專制。“我可以容忍你走開一陣子,但他日再回到我的身邊,任何原因都不能再離開。”
或許慕容燁跟別的男人是不同的,他雖然霸道,卻又知曉給她一定的自由,一時的退,是爲了往後的進。
她覺得他太固執,明明說了好聚好散,他又突然悔改,讓她不知所措。她輕笑出聲,不以爲然。“四年前明知道我去了大漠,還是讓我待了三年,那時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是。”慕容燁下顎一點。“可是這回不會太久,我忍不了第二個三年了,最多三個月,我會接你回來。”
韶靈並不迴應,微微挑了挑眉梢。
“我看那個宛玥郡主也挺好的,溫文爾雅,單純柔和……只是方纔那一位,還不如她。這算是我對你的忠告,還是找個單純點的女人吧。”
她笑着說,明知自己說的多麼殘忍,卻依舊不改笑意。
“要不你就收一個吧,你遲早要回到王室——”皇家男兒十六七歲成婚的大有人在,慕容燁二十有五,也早該妻妾成羣,兒女衆多,他過去在宮外如何放肆很快就會傳到張太后的耳畔,既然如今張太后得勢,兒子登基爲王,定會干涉慕容燁的婚事。
宛月郡主嬌憨俏麗,並無心機城府,雖然美貌不足,心中對於慕容燁的熱忱卻不少,這樣的女人成爲慕容燁的王妃的話……她也很欣慰。但自從慕容燁嚇哭了謝宛玥之後,這位郡主跟新科狀元走的親近,慕容燁如今聲譽又不是很好,好人家的閨秀,不一定願意嫁給慕容燁,怕是很難再找到嬌憨單純的女人爲妻了。
張太后如此強勢的女人,哪怕慕容燁推掉一個宛玥郡主,後面的大家閨秀也是猶如過江之鯽,這麼想,他娶宛玥郡主,對他也是好的。早知如此,她就不阻礙慕容燁了,如今卻鬧成這樣……
韶靈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垂眸一笑,少了往日的親密熱絡,多了一分客套疏遠。“希望我下回再見你的時候,我還能叫你慕容燁。”
她當真是累了,倦了,說穿了,她也終究是個女子,最近在京城遭遇這麼多事,她想將自己藏起來,帶着韶光過一段沒有仇恨的快活日子。
她突然很想帶韶光會大漠,騎着駱駝懶散走在金色沙漠上,品嚐當地甘甜新鮮的瓜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到了晚上,圍着篝火躺着觀望巨大的墨藍色天幕,數一顆顆的璀璨星辰,勾勒彎月的輪廓,她想讓韶光多幾分男子漢的勇敢和魄力,韶光纔剛滿十一歲,正是成長的好時候,天生容貌無法更改,但體內的氣質,是可以重新培養的。畢竟,沒有父母,她這個長姐,必須教導胞弟養成男兒擔當。
而她……也想念那麼自由隨性的生活很久了。
京城,雖然是生養她的地方,她卻覺得冰冷陌生,慕容燁不在,她也不想再回雲門,想去又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大漠了。
慕容燁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主人,也曾經是喜歡她的男人,但若到了最後,他也要成爲皇家人,她絕不願意再跟他有半點糾葛。也許這輩子還能見到他,也許就不能了吧……若是還有偶遇的緣分,她見了他,會叫他一聲“王爺”嗎?!
殺父之仇,她不能忘。
能忘的,就只有救命之恩了。
她的心太小,太窄,根本容不下如此矛盾的兩件事。
愛,本該是這世上最美好的,若他日兩人勢不兩立,也希望還能念着舊情。
至少比起從未擁有過,從未品嚐過情愛的人,她已經足夠富有。
她並不覺得孤獨。
慕容燁這個男人,不見得屬於她。但終究是張太后的親生兒子。
他也心動過,幸福過,這就足矣。
“你的傷……全都好了嗎?”慕容燁因爲她的笑容,心痛如絞,他依舊不曾鬆開手,拉住她的皓腕,彷彿一旦他放手,這輩子都無法抓住她了。
“都好了,你的金瘡藥很有用。”她又是一笑。
“別謝我!”慕容燁低喝一聲,明明是因爲他的身份,才讓她多災多難,身體和心全都飽受磨難,她卻還要感謝他留下幾瓶微不足道的金瘡藥!她是嫌這陣子他過的還不夠煎熬嗎?!還不夠難受?!還不夠度日如年?!
“我要走了,還等着回去品嚐小二哥給我燉好的銀耳粥呢。”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眼神靈動美麗,一如既往。
她方纔已經交還了皇帝那塊御龍玉玦。
她這輩子不願再踏入皇宮一步了。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麼,聽她還有胃口吃點東西,不再憔悴傷心,他已經萬分欣慰。
慕容燁輕輕地鬆了手,不知還能說些什麼,相反,是她眼眸含笑,對他稍稍一點頭,平靜地轉身離去。
每一步,她走的很是艱難。
這是她欠風蘭息的,身爲宮琉璃這個身份,虧欠了他的,她一定要償還。
但還清楚之後,她跟風蘭息,也絕對無法繼續相依相伴,攜手一生。
之後呢……她或許願意留在大漠,接來韶光他們一道生活,其他的,她還沒有想。
慕容燁久久站在原地,目送着韶靈走向宣武門,她說她受不了,而他也無法堅持下去了。一開始,不管她多痛,他只要她一輩子把他記得銘心刻骨,不能輕描淡寫把他從她的人生只中抹殺,但到最後,他看着她那麼痛苦,竟然半途而廢,無法繼續漠視她的煎熬。她痛,雖然不說,一個字也不說,但何時起,她的疼痛糾結,全部侵入他的骨髓,讓他更痛。
不過短短七八日,她就消瘦的不成人形。他親眼所見,如何還能忍得下心?!
再這麼下去,她會死在他手裡。
就像是那回他抱着她從仁壽宮出來,他幾度聽不到她的氣息,心中莫名的恐懼和慌亂,那種滋味——他不要再品嚐一次。
他要她活的快意。
他不要她流一滴眼淚,受一次質問,忍一回傷痛。
……
星光月色之下,他在水畔,合目吹奏,那簫聲婉轉,卻又暗示看似清冷的主人,情到深處,無法抑制。
“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出聲。”洛神突地轉過身來,一曲終了,韶靈依舊沉溺在自己的過往之中,雙目有淚,這跟他往日見着那個輕狂慧黠的女子,不太一樣。
韶靈彎脣一笑,很快掩飾了臉上的惆悵:“何時教我吹簫吧……何時聽不到這麼悅耳的簫聲,我怕輾轉難眠。”
她說的依舊帶着幾分諧趣的味道,但洛神卻胸口微震,似乎嗅聞到了一絲別離的味道……是他的錯覺嗎?
“你以爲想學就能學會的?”洛神嘲笑着說,但很快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放肆。這些天來京城,已經夠亂的了。
“剛見到你的那一次,你身上就帶着這支玉簫,一直很想聽你吹簫,這回總算如願以償了。下回你若是不要藏私,我就去賣票,給你搭建一個戲臺子,你吹兩首曲子,說不定比商號的進賬還要多。”韶靈大言不慚,雙目璀璨,宛若裝着天際所有的星辰。說到了興頭上,她不禁擊掌輕笑。
“滑頭。”洛神斥責一聲,卻又當真沒辦法跟她生氣。
“一開始,你是恨我的吧,洛神。”韶靈咬了咬脣,這些話,她不想再壓在心裡了。
洛神的臉色數變,但最終還是歸於平靜,只是握住玉簫的手,暗暗緊了緊。
“若是你現在還恨我的話,大可不必了。我若不在,你是他身邊最可信的人了,麻煩你……別總讓他一個人。”她甜甜地笑,有些固執,有些堅決。
周圍的喧鬧彷彿都是另一個世界,無力的絕望感再次擊潰了她。她突然意識到,他們的人生早已交錯開來,光是有愛,已經不夠。
遠遠不夠。
她好怕自己……怕自己在每一天的相處生活中,給予慕容燁的越多,她給自己留下的可以走的退路就越少。
她好怕,到最後,她會把自己棄之如敝屣。
“別來拜託我,商號的事讓我無暇自顧,你要捨不得,只能自己做。”洛神冷着臉,不肯答應她,逼自己說的狠心冷血,刻薄無情。
她卻只是微笑,沉默的像是另一個人。
上書房。
深斂如海的黑眸,略微掀擡,一眼就瞧見,安坐在紅木椅子上的絕色男子。御塬澈勾了勾脣,放下手中的硃砂筆,合上讓他頭疼的奏章。
“你跟朕的交易,還作數嗎?”御塬澈笑着問,不溫不火。韶靈在一夜之間消失,而當初慕容燁跟他說好的條件,他爲自己辦事,要的就是天子的賜婚。而賜婚中的新娘子都不見了,這樁交易……好像沒有繼續的必要了。當然,更捨不得的人,是當今天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得力的助手,想培養成自己最可靠的左膀右臂,還是跟自己同時出生的弟弟,比起外人更能信賴。他可是真的好惋惜啊……
“我做事,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已經開始一個月了,如今放棄,是我吃虧,白給你幹一個月的事。”慕容燁不動半點聲色,心中早已料到,皇上會急急宣召,肯定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那就等到三月,再看分曉。”御塬澈脣邊的笑意更深,說實話,他很欣賞慕容燁的才能,只是這個弟弟的脾氣和言辭……當真可恨。不過,他聽了很多年的奉承話,能聽到一些真話,反而窩心。
“你還沒找到她嗎?”天子命人奉茶,神態沉靜,悠閒地問。
慕容燁冷着俊臉,一言不發,可見搜尋沒有任何結果。
“不是給你留了書函嗎?你手下的人要是沒用,朕可以讓你在侍衛裡挑幾個能幹的。”御塬澈滿臉都是笑,輕描淡寫,卻又更像是在看好戲。
慕容燁面無表情,神色淡淡,跟這種外表儒雅卻實則心機深沉人相處,他也很不屑。
韶靈的確給他留了書信。卻是吩咐客棧的小二哥,在她消失半月之後,才送到他的手裡。她在信中說,她想去江南。
她已經消失了一整個月了。
慕容燁將整個京城都找了個遍,如今派人下江南,約莫百名手下,但遲遲無一人找到她的行蹤。
在鳴東苑,他總是坐在韶靈的屋內,一坐就是半天。
總有種感覺……她會突然有一日,笑着走到他的身後,抱住他。
“你若真不介意她的心裡擺放着別人的位置,事成之後,朕一定給你們賜婚。她看起來很惜命,不像是不想要自己腦袋的人,到時候聖旨難違,你也再無後顧之憂了。”御塬澈的眼睛驟然一眯,抿緊嘴脣。
慕容燁冷哼一聲,眉宇之間一派不贊同。“這跟霸王硬上弓,有何兩樣?”先前他們各自有情,賜婚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如今韶靈對他淡了心意,用這種手段,當真能讓她回心轉意嗎?
“況且,朕的賜婚聖旨一下,就算你往後想後悔,也沒辦法。一輩子面對一個女人,是不是太無趣乏味了?不如你再考慮考慮。”御塬澈眯起眼睛,跟着也彎脣而笑,卻笑得有些狡獪。
“你面對這麼多女人,覺得有趣有滋味?”慕容燁反脣相譏,毫不客氣。
“有趣啊。”御塬澈笑的開懷。
對於這種多情濫情的皇帝,真沒什麼好說的,慕容燁這麼想,眼底流露幾分不屑和冷淡。
“朕若是想要得到她,爲後宮增添一美,你會拼了命阻礙她進宮嗎?”
御塬澈突然好奇地問。
慕容燁緊繃着臉,眸子一掃,眼底的殺氣更重了一些。
“我會拼了命……對付你。”他直言相告,別跟他說什麼手足情深的廢話,他完全不把御塬澈當成是應該相親相愛的好兄弟。
“朕以前的確有過這樣的念頭,不過,因爲你的一句話,朕改主意了。所以,你還是把這點力氣,花費在拼了命保護朕上面,纔不會讓朕覺得可惜。”御塬澈翻了翻幾本奏章,好整以暇地說。“你說,你只有她。那種處境,讓朕覺得好可憐。”
慕容燁的面色更加鐵青凝重,心頭一凜,你這種左擁右抱卻沒有付出真心才叫可憐!
“是不是因爲朕跟你是雙生兄弟,所以看女人的眼光也差不多?與其成全你們,還不如成全朕自己,人不都是自私的嗎?朕如此大公無私做什麼?”御塬澈彷彿在自言自語,數月相處下來,他在慕容燁的面前不再是一個人前看得到的皇帝,偶爾也有流露真性情的時候。
“這個玩笑太過了,皇上。”“皇上”這兩個字,暗中咬重,慕容燁的眼底一閃而逝一道狠戾,嗓音冰冷。他這一個月,不但疲倦,忙碌,心情極度惡劣,明明派出了雲門最幹練的手下,但她還是音訊全無,到這個關頭還拿她來開玩笑,要是別人,他會面無表情地送他去西天。但御塬澈仗着國君身份,說話毫無顧忌,似乎以此爲樂,他已經沒有耐性陪着這個皇帝閒話家常了。
“這可並非玩笑話。”御塬澈環顧一週,一臉興味盎然的神態,幽然地嘆道。“這天底下的女人,朕若是看中,有人能違抗朕的旨意嗎?”
慕容燁睨了他一眼,不以爲然地開了口。“你的後宮,鶯鶯燕燕十來個,要什麼樣的沒有?”
御塬澈當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俊眉緊蹙,摸了摸自己不曾蓄鬍的下巴,玩味地說。“她……很特別,朕的後宮裡,就缺這樣的女人。”
“今天我不去御林軍大營了,更沒心思陪皇上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慕容燁言簡意賅地說,言下之意很清楚,任性妄爲的人,不只能有皇帝一個。他也可以。
“男人可不能因爲一句話就翻臉。”御塬澈寥寥一笑,不再說笑,話鋒一轉,說了正事。“你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就把所有人治的服服帖帖。朕自然會賞你,喔,對了,朕今早得知,隱邑侯也不曾回阜城。這樣想來……難道他要違抗聖旨,跟韶靈雙宿雙飛?”這個消息作爲賞賜,應該很珍貴吧。
果不其然,慕容燁的神色,越來越難看,御塬澈強忍着心中快意,勉爲其難地說道。“若是賜婚的對象是同牀異夢的,朕豈不是壞人姻緣?他們兩個既然看對眼了,朕還不如賜婚給他們來的方便。”
慕容燁懶得再多說什麼,眸子瞥了幾眼,恢復成往日的幽暗深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心中蔓延開來。別說在御塬澈的眼底,就算在每個人的眼底,他們一道消失在京城,難免不惹人懷疑,結果風蘭息沒回阜城侯府,這裡面的文章就更不容小覷了。所有人都會以爲,韶靈跟風蘭息,私定終身,去過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他的心,不太舒服。
“提到這件事,你的臉色就這麼難看,朕要有了她的消息,會派人直接告訴你的。畢竟,她也算是朕的弟妹。”御塬澈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恢復了以往溫和莊嚴。
慕容燁獨自走出了皇宮,自從韶靈走後,他一次也沒有再邁進仁壽宮。七月初的天,已經格外炎熱,在大營之中稍稍走動兩回,就能大汗淋漓。
他又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了。
甚至,連老馬都不在身邊囉嗦幾句。
洛神前兩日剛回江南,京城的生意已經有了個不錯的開頭,剩餘的時機,他要平攤給每一家洛家商鋪。
在操場上,好幾次遇到宋乘風,慕容燁很想開口詢問,是否他知道韶靈的去向。但後來一想,韶靈不曾給宋乘風留了書函,不見得會告知他。
江南地方很大,也許再找十天半個月,就能找到她把。跟在大漠不同,他的手下常常回來告知她今日去了哪個地方,三天後又去了哪個地方,至少他穩操勝券,才能容忍自己放任她三年時間。但如今,他只知道她去了江南,還不知道她的藏身之所,若是她學乖了,用人皮面具隱藏自己的真實面目,就算不曾男扮女裝,也夠他的手下找一陣子的了。
她不會?!
她當然會。
只因他在鳴東苑的屋子裡,無意間發現留下來的一張人皮面具,是一個年輕女人的模樣,也讓他頭一回覺得緊張。這種相貌平平,毫無特點的長相,若是去了人口稠密的江南……就像是在海底撈針,遠比在大漠這種偏遠人煙稀少的地方,更難找出一人。也是那一日起,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韶靈瞞着他不少事,她有她的苦衷。而他卻一無所知,是否逼走她的人,也有他一份子?!這般想着,他在見到韶靈的最後一面,坦誠不願放棄尋找她的機會,也就是不願接受他們之間再無修復的可能。
就當是放風箏,面對他很痛苦的話,他不會強求,他能容忍她飛的很遠很遠,但前提是……他一定要是握住那根線的人。
他不想承認,他徹底失去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