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麼來什麼, 沈玉最怕這位六公主提及昨日救人時不慎摟抱一事,先前這位六公主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一直未提, 如今竟是反應過來了。
他漲紅了臉, 張了張口, 卻什麼都沒憋出來。
六公主自以爲善解人意:“我沒有逼你的意思, 你若不願答, 那待會上場,我與你一道比試,我贏了你再告訴我可好?”
沈玉臉紅脖子粗, 吞吐道:“與,與女子比試, 勝之不武。”
“沈小將軍可不要瞧不起女子, ”六公主驕傲地揚了揚小包子臉, “我的騎射可好了,我就要同你比!”
沈玉本想再推, 可六公主儼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只好改口道:“既如此,那,那末將讓你三箭。”
六公主也沒再同他多辯,只拉弓試了試弦, 背手輕快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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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比試開始。
明檀與江緒坐在一塊, 擺足了端莊嫺靜的王妃姿態。她其實覺得這些騎射比試甚是無聊, 人長得不夠英俊, 便是百發百中也沒什麼意思。
靜坐半晌,見到六公主與沈玉一道上場, 明檀總算打起些精神。
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沈玉做出“請”的姿態,六公主隨即握着她的弓箭上前,挺直小腰板,瞄準靶心,開始射箭。
之前只聽這小公主自個兒胡吹,林中射兔也是兔子被釘死了她才發覺有人,是以並未見過小公主射箭到底是如何風姿,今日一見,小公主自吹自擂得倒也不算過分。
她那張小包子臉緊繃,嚴肅緊張,集中精神拉弓,從背後箭袋不停取箭,十箭連發,竟是箭箭直中靶心。
反是隨後上場的沈玉,雖也箭箭命中靶心,可他只射了七箭便停下了。
明檀湊近江緒,小聲問道:“夫君,你覺不覺得這南律六公主與沈家表哥站在一起,還挺相配?”
江緒罕見地點了點頭。
昨夜從沈玉營帳離開,他尋了暗衛細查,才知是他想得太多,小王妃問及沈玉,應是爲了這位南律六公主。
很快,眼前這場比試結束,明檀瞧着六公主那張小包子臉笑容燦爛,驕傲地挺着小胸脯,也心情大好地抿了一小口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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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騎射比試過後,便要拔營回城了,南律使團來京數日,也早已定下後日返程。
可回城途中,六公主突然惆悵地鑽上了明檀的馬車。
明檀見她心情驟然低落,小心翼翼問道:“怎麼了?”
“比試之前我與沈小將軍說好,如若我贏了,他便要回答,如今可有喜歡的女子。”她托腮,滿面愁容,“我方纔問了,他說沒有。”
明檀鬆了口氣:“那不是很好嗎?”
“我又問他可願做我駙馬,他說他乃大顯將士,至死也應保家衛國,豈可爲他國駙馬。我說他誤會了,我沒有要他離開大顯的意思,我嫁過來不就好了嘛!那他又說,昨日方識,如何談婚論嫁,嫁娶需得互相瞭解才能決斷,可我後日就要回南律了,哪有時間與他互相瞭解。”
說到這,六公主整張小包子臉都垮了下來。
“你說他是不是討厭我纔多番推拒,你們大顯嫁娶都如此麻煩的嗎?我雖能稟於你們大顯皇帝強行爭取,可他若是不願,我這樣做豈非更討他嫌?”
以前求南律王修國書讓人休妻的事兒都幹過,如今竟會想到沈玉不願,明檀意外之餘也頗覺欣慰,看來小公主是長大了呢。
她想了想,斟酌道:“想來沈家表哥並非故意推拒,你們委實也相識得太短了些,婚嫁之事,他需慎重,你更應慎重。”
“真的嗎?”六公主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明檀點點頭,又招了招手,示意她靠過來些。
她猶疑湊近。
明檀輕聲道:“方纔你們比試時,我問過夫君,夫君說沈小將軍的騎射之術,定北軍中無人能出其右,他若是想,方纔便能在命中靶心的同時,將你的箭射下來。”
六公主呆怔片刻,遲緩道:“那他是故意讓着我?”
“不然呢?所以,他並非討厭你。”
六公主忙握住她的手:“那他既非討厭我,我們要如何互相瞭解呢,只有兩日了,而且,而且我父王已在南律爲我相看好了駙馬。”說到最後,她有些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不過她想到什麼,又忙補充道,“可沈小將軍若向父王求親,父王定會重新考量的,你也知道,父王極爲重視南律與大顯的邦交。”
如此……明檀點了點頭,念頭一轉,就有了法子。
只不過她冷不丁想起被小公主抱回去的白狐,到了嘴邊的主意,忽然又咽了下去。
她故意咳了兩聲,緩道:“這法子,自然是有的,就看公主是不是誠心想知道了。”
六公主有點懵:“我很誠心的。”
明檀也不看她,只慢條斯理地撫平衣上褶皺,雲淡風輕地碎碎念道:“眼看就要入冬了,今年冬衣還沒做呢,去歲便沒做新衣裳,哎,堂堂王妃,委實也過得太節儉了些。”
六公主總算是反應過來了:“白,白狐皮送你!”
明檀擡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昨日你誠心送,便是如此價碼,可你收了回去,今日就不是這個價碼了。”
“那,那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明檀又故作沉思,半晌才道:“走之前,來王府給我烤一隻羊腿。”
“好!”
明檀滿意了,這才笑眯眯地示意她將耳朵靠過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六公主聽了,稍稍琢磨了下,包子臉就立馬燦爛起來:“兩隻羊腿,本公主給你烤兩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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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南律使團預備返程。成康帝備了十數車禮,並慰問國書一封,算是聊表大顯友邦心意。
明檀一早起牀梳妝,乘着王府馬車,特意趕至城門相送。
見是明檀,六公主忙從馬上下來,握住她的雙手,展笑道:“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怎麼會,說好要來送你,自然會來。”
綠萼適時奉上一隻錦盒,明檀接過錦盒,送了過去。
“送給我的?”六公主接了,好奇打量了會兒,“我現在能看嗎?”
明檀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六公主迫不及待打開,裡頭躺着一隻極爲精緻的香囊,她目不轉睛感嘆道:“好漂亮!這是你繡的嗎?”
那日下馬車前,六公主隨口問了問明檀,定北王殿下腰間那隻香囊是何處所得,繡得可太好看了。明檀便將這事兒記在了心上,回府便給這位小公主也繡了一隻。
六公主愛不釋手,仔細翻看了會兒,指着裡側暗繡的“淳”字驚喜道:“你還繡了我的閨名。”
明檀彎脣頷首。
“不過這是什麼?這是包子嗎?”六公主看着香囊上的繡樣,有些迷惑,這怎麼看怎麼像包子,可爲何要在香囊上繡包子呢。
明檀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臉蛋:“就是包子!”
……!
“好了,反正此事若成,你遲早也要再來上京,我便不多送了,你快上馬,你皇兄都等急了。”明檀催促道。
六公主本還有些不捨,可這麼一說,好像也是,她點點頭,看了眼騎在馬上背脊挺拔如小松的沈玉,歡喜地與明檀抱了下,還小小聲附在明檀耳邊說了聲:“你就等着我來給你做小表嫂吧!”
明檀:“……”
這六公主年紀不大,怎麼一心惦着給自己提輩分呢。
沈玉莫名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正在與檀表妹嘀嘀咕咕的六公主,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無端被派了個護送使臣與回禮至南律的差事,他就有些莫名,南律使團來了一大幫人,回程亦是一路暢通,有什麼好護送的,總覺得聖上派的這差事,來得有些奇怪。
出城沒多久,六公主故意放緩了行進速度,待到與沈玉並行,她笑眯眯道:“沈小將軍,回程路遠,如今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了解了!”
“……?”
沈玉終於反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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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六公主後,明檀好幾日都懶在家中休歇,未再出門。
如今靈州事畢,收復榮州一事似乎又重新提上了日程,這幾日,江緒總在萬卷齋會客,明檀也沒去打擾。將要入冬,便是又近一年年尾,她亦有許多事需要忙活。
倒是裴氏,竟難得登了回定北王府的門。
她是王妃之母,來王府本也尋常,可她想着自個兒不是明檀生母,到底也不好將王府當自家後花園似的,來去隨意,平日若有什麼,多是明檀回靖安侯府。
“母親,今兒怎麼有空過來?”明檀扶了裴氏落座花廳主位,又吩咐素心去上了裴氏喜食的茶和點心。
裴氏撥了撥茶蓋,溫和笑道:“無事,今兒去昌國公府看了會兒福春班的新戲,順路過來看看你。”
昌國公府與定北王府,這路順得都能回兩趟靖安侯府了。明檀會意,示意裴氏不識的王府丫頭們暫且退下。
待得左右屏退,明檀才問:“母親,到底是有何事?”
裴氏倒也沒多繞彎子,想了想便斟酌問道:“近日……王爺可有與你說過些什麼朝政之事?”
“未曾。”
裴氏沉吟片刻,又道:“倒也沒什麼,只不過這幾日我瞧着你父親心事重重,我問他,他也不說。”
裴氏嘆了口氣:“我與你父親,你也是知道的,從前便也罷了,只是如今……”她有些難爲情,半晌,她在明檀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明檀一聽,驚得瞪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