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是長兵器中殺傷力比較中等,靈活性卻極高的一種。
這不比長刀等兵器,比如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又名冷豔鋸),重量相當於兩個半的煤氣罐,且不論殺傷力,光是砸就能砸死人,常常能在三招之內便與對手分出上下,但是人的力氣有限,三招過後仍不能打敗對手,自己就會落於下風。
槍對使槍之人的靈活性要求很高,重量和殺傷面積方面的不足只能用速度來彌補。
馬超和徐榮的兵器都是長槍,徐榮招式偏力道一些,祖朗曾建議他改用長刀或斬馬刀,只是他槍用慣了順手,一時沒有改便擱置了下來。
而就速度來說,趙雲和馬超都是個中好手。
一套槍法乾淨洗練,一招一式看似簡單,連貫之間卻渾然天成,滴水不漏,從頭到尾練下來,倒似一副銀鉤鐵畫的筆墨,從外看來中正平和,卻鋒芒暗斂,勾畫之間銳氣逼人。
背後是廣袤的大地和悽悽的冷月,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面色冷峻,微微揚眉,眉梢眼角都是森森戰意,手中的槍快如風,疾如電,投到地上的影子直如孤傲的驚鴻。
換作以前,想都未曾想過會有一日看到趙雲在自己面前練槍。
原本應該屏住呼吸好好觀賞,但是若自己很有可能立刻就會成爲這位矯健靈敏如獵豹的年輕將軍的獵物,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腦海裡的弦緊緊繃着,手扣在弓身上,依着趙雲之言仔細觀察着他槍法裡的破綻。
一路看下來,待他一套槍法練完了……
“可看出來了?”趙雲回頭,喘着氣問她。
蕭若輕輕搖了搖頭:“將軍的槍法滴水不漏……”不是故意要奉承,是心裡話。
如果她真的要放暗箭,也找不出有一半把握以上的空當。
趙雲微微一哂:“那你再看一遍。”
“……”
這次她腦海中的弦稍微放鬆了一些,作爲觀賞地從頭看到尾,只覺得賞心悅目,差點沒拍出手來。
“可看出來了?”
再次停下,他額上已經有細密的汗珠,目光灼灼地盯着蕭若問。
蕭若遲疑了片刻,輕聲道:“將軍這個動作的時候……”說着接過他手中的長槍,右手上舉,槍往左下斜插:“右邊腋下容易被人暗算。”
趙雲眼裡瞬間多了幾分讚許的意味:“還有呢?”
“……”他就這麼放心將自己槍法裡的破綻暴露給別人?蕭若愣了愣,開口:“屬下愚鈍,只看出這一個。”
“不錯了。”趙雲微笑頷首,也不知道是在誇她眼力好還是間接誇自己槍法妙。
說話之間重又擡起槍來,做出另一個招式:“這招叫盤龍,看似迅如雷霆,實際上我常常收手不住,左側下腹會暴露敵前……”一面耐心地說着,一面回頭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我對敵之時,你便用弓箭守我下盤。”
他的目光專注而誠摯,澄澈如靜水。
蕭若瞬間在這樣信任的目光下有了一絲微微的罪惡感:“嗯……屬下定不辜負將軍期望。”看來趙雲完全沒有懷疑她,否則也不會將這麼攸關性命的重要信息說出來。
“好。”趙雲槍豎着扎到地裡,語氣清朗:“今**回去琢磨,明日校場練武之時與我配合對敵。”
“是。”蕭若恭恭敬敬地答,心裡卻忍不住納悶不已……難道對於自己易容的事他沒有覺得奇怪?
“早點回去休息吧。”
下一句已經是攆她走了,聲音裡帶着不着痕跡的關懷意味,只在她就要轉身之時,提點了一句:“世道亂,你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改裝是好的,只記得別輕易露出破綻。”
……
“……”
“……是,多謝將軍關心。”
先是怔住,在看到他眼底真切的關懷時,她心裡一陣震動。
能想到他所有的反應和懷疑,唯獨沒有想到答案會是這樣。
在這爾虞我詐滿眼都是,背信棄義空前盛行,人對人的關懷都值得被懷疑的亂世裡,似乎很久沒有聽到一個認識不久的人說出這麼一句話了。
還有這樣的人……
這是蕭若腦海裡彈出的第一個想法。
接下來想法的便是……自己爲了滅劉備陰差陽錯投到他的麾下,不知該說是慶幸還是該覺得荒唐。
……
在迅速熟悉身爲一個副將應該做的事情同時,蕭若也漸漸摸清楚了自己上司槍法和作戰方式裡不爲人知的特點和弱點,此時的趙雲膽色已然非凡,已隱隱有大將風度,然而還缺少戰場的歷練才能達到以後使出“空營計”時的幹練和老辣。
比如他非常珍視自己的坐騎,親自餵養,隔三差五也親自刷馬。
比如他作戰常常在糧草方面考慮不足,需要自己時常注意提醒彌補。
再比如他出身常山,馬術高超,馬戰一流,但是……方向上常常判斷不夠準確。
這也是上次沒有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九里山救援劉備的原因……
聽趙雲面色微紅地將自己這個弱點講出來,蕭若呆住……然後忍不住暗暗腹誹,這算不算某種程度上的路癡?
再接着自然地聯想……原來《三國演義》裡寫趙子龍單騎救主,在曹營七進七出,殺了曹操五十多名大將……是因爲找不到逃跑的路所以亂殺一氣?
……
不久之後,一直暗暗接近糜竺等人的蕭若接近了自己最想要的信息——玲瓏石的走向。
劉備現在需要傳國玉璽的神威來召集人馬度過這蝗災肆虐的一年,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袁術那裡也有一個傳國玉璽,現在與袁術撕破臉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所以一定要摸清楚劉備打算怎麼處置玲瓏石,纔好在其中找到下手挑撥離間的突破口。
這天,替趙雲送公孫瓚的信到劉備大營的時候,剛走到門口,她就聽到裡營裡傳來低語的聲音。
“使君,竺已遵照主公之命,使人仿製了一塊玲瓏石。”
蕭若腳步頓住,嘴角漫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
就在同一天,嚴羽也千里迢迢從滎陽趕到了鄄城。
看到前來迎接的人冰冷的臉色,嚴羽便察覺不好,一面下車,一面裝作輕描淡寫地問道:“徐將軍,鄄城局勢一切可好?”
徐榮微微眯着眼盯着他,不答他話:“主公何在?”
嚴羽怔了怔,看來是自己替寫的家書被發現了……怎會……明明模仿主公那種奇怪的字體模仿得神形兼備的!
“這個……”嚴羽下意識伸手想摸自己鬍鬚,指尖碰到冰冷的面具便縮了縮,心裡暗暗叫苦——這個習慣的動作遲早會壞事。
口裡輕咳了兩聲帶過去,作出一個讓的手勢道:“將軍稍安勿躁,待屬下緩緩給你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