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是否可以擺脫敵人的追逐,燕威已經絲毫不擔心了,此刻最讓他好奇的是,老鄧這些花招到底是和誰學的。
“老鄧,你這些手段,都是從哪學的?軍校教的?”跟着老鄧快步向前走着,燕威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詢問道。
“軍校?哈哈,我斗大的字認識的不足一籮筐,人家軍校能要我嗎?再說了,軍校那是多高深的地方,咱這小伎倆,可入不了人家的法眼。”燕威的詢問,讓老鄧輕鬆地笑了起來。
“那我就不信,你這身本事,還能是胎裡帶來的?”見他沒正面回答,燕威索性直言道。
“那是我們老排長”老鄧立刻回答道,可是話剛說一半,他卻再次打住。
這已經是老鄧幾次在談論老排長的話題時打住了,這更勾起燕威對這位從未謀面的老排長的好奇。
沉默重新成爲兩人之間的主旋律,隨後的一路上,兩人之間再無對話,只有在經過某些看起來特殊的地方的時候,老鄧纔會用眼神或是其他的方式提醒一下燕威。
時間在沉默中變得飛快,很快的,原本湛藍的天空就被一片暮色所取代,看着晚霞投射在樹冠上那鮮亮的顏色逐漸地升高,老鄧在趟過一條河之後,終於停下了腳步。
“休息一下吧,敵人估計不敢在晚上追得這麼兇。”靠在一棵大樹旁,老鄧緩慢地坐了下來,掏出口袋裡的一塊壓縮餅乾,掰開一半遞給身邊的燕威。
“等打完仗,你想幹什麼去?”接過這熟悉到厭煩的食物,燕威咬了一口,隨後向老鄧問道。
“打完仗?不知道,退伍吧?現在部隊裡的軍校生越來越多了,那個李參謀不是說了嗎,以後打仗靠的不是人衝鋒了,靠的是先進武器和飛機,還有潛艇什麼的。咱這些匹夫之勇恐怕是用不上嘍。”聽到燕威的詢問,老鄧略微一愣,隨後說道。
“嗯,恐怕該是這樣,等打完仗,我想去軍校,我也想學學以後那些打仗的法兒。”感受着逐漸降臨在身邊的黑暗,燕威憧憬道。
“嗯,行,當初老排長也這麼說過,他說他要是認字的話,保證會去上學,可惜,年紀太大,不好意思坐在娃娃堆裡聽課。”聽到燕威對未來的憧憬,老鄧支持道。
“唉,老鄧,你說,你的老排長是不是也厭惡打仗了?他會不會有可能借着這個機會主動復員,安享幾天消停日子?”燕威猜測道。
“不知道,當初他倒是和我說過,就想過一下兩畝地,一頭牛的日子唉,我說,你小子是在變相安慰我是吧?”忽然明白過來的老鄧友好地一拳打過來,笑着對燕威說道。
“那倒沒有,我只是覺得,像我們這些打仗的,其實才是最渴望和平的人。”被揭破想法的燕威臉一紅,幸好黑暗中老鄧看不見,所以連忙轉移話題道。
“嗯,是啊,誰希望打仗,不過人家欺負到頭上來,連屁都不放一個,就實在說不過去了。行了,咱倆也別在這裡窮磨牙了,馬上休息,明天爭取和隊長他們會合,你值上半夜,我值下半夜。”聽到燕威的話,老鄧在黑暗中附和道。
聽到老鄧的安排,燕威應承了一聲,拿出揹包裡的塑料布小心地鋪在自己身下,隨後靠在樹幹旁,陷入沉思之中。
濃重的夜幕將充斥在叢林中的殺氣徹底掩蓋,在這一片寧靜幽暗的氣氛中,似乎一切的不美好和殺戮都被掩蓋得彷彿從未發生一般,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知道,其實並非如此。
寧靜的環境讓所有原本可以忽略的聲音都瞬間被放大了數倍,聽着耳邊那忽然多出的很多絢麗的聲音,彷彿將人帶入一個從未發現過的世界一般。
黑暗的叢林中,一片鬆軟的地面上,一塊樣子普通的草皮忽然輕微地向上挪動了一下,如此輕微的移動即便是在白天時不仔細看也很容易被忽略過去。而在這塊草皮下面,一個臉上塗滿綠色草汁的面孔正睜着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不遠處靠在樹幹上的燕威。
在叢林外稀薄的月光映襯下,燕威一舉一動此刻都清晰地落入到對方眼中,當燕威轉身看向這邊時,雖然明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但是藏匿者仍舊警惕地悄然將身子向下縮了縮,頭頂上的草皮再次被挪回到原位,整塊地面重又恢復到剛纔的狀態!
冷風,林間忽然吹來的一陣冷風,讓迷糊中的燕威心中猛的一凜,這感覺就如同格鬥中對方忽然踢出的那招撩陰腿一般,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白毛汗。被睏覺襲擾的大腦也因這奇怪的感覺而立刻清醒過來,在警惕地左右挪了挪身子之後,他藉着投射在林中那斑駁的月光仔細觀察起四周來。
四周仍和之前一樣,平靜得一塌糊塗,可心中的那種感覺卻並沒有因此而減退,相反,卻更加強烈起來,就彷彿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有個敵視的目光正在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一樣。
輕輕地舉起手中的步槍,可是忽然從暗處伸出來的一隻手,卻一把抓住了燕威的手腕,被嚇出一身冷汗的燕威慌忙向旁邊看去,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鄧已經醒來,此刻正睜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冷靜,放下槍,唱個歌曲向那邊走。”手心上,老鄧悄無聲息地用手指匆忙地寫了幾個字。得到命令的燕威,立刻遵照老鄧的安排,隨手放下手中的武器,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來胡亂地哼着小曲向另外一棵大樹旁走去。
“喀啦!”草叢裡的枯枝響了一下,雖然輕微,但是卻和周圍顯得不太協調,但是在燕威嘴裡哼唱的小曲掩蓋下,響動卻輕易地被忽略。可聽到聲響的燕威,神經立刻變得緊張起來。走到樹下,他一邊裝作小解,一邊悄悄地將腰裡的匕首拽出來,緊緊地攥在手中,仔細聆聽着身後的一切響動。
另一聲響動突兀地在咫尺之間響起,猛回頭看去的燕威,恰好看到一道黑影向他撲了過來,本能之下他轉身用腿向外踹去,膠鞋鞋底立刻觸及到一處柔軟和堅硬混合的物體上,黑影被踹了個正着,同時發出一聲沉悶的哼聲倒退了兩步,可是在下一秒鐘卻又勇猛地撲了過來。
老鄧哪去了,燕威本能地想轉頭看一眼,可是他馬上抑制住了自己這個想法,一個後踢擺正了自己的位置,並且隨手舉起匕首向對方迎了過去。
寒光一閃,帶着破空聲的匕首猛地扎向對方的胸口,可是在還沒接觸到對方的時候,就被一根堅硬的東西盪到一邊,緊接着,一隻帶着黑影的拳頭就如同迅速放大的圖像一般撲向他的面門。
燕威勉強後撤了一步,堪堪躲過對方的拳頭,可是迎面卻有一隻沾滿了新鮮草汁的膠鞋踹向他的胸口。
現在一切只能取決於高強度的日常訓練所產生的本能反應,迎着對方的攻勢,燕威猛的一側頭一拳抽在對方的小肚子上,而與此同時對方的拳頭也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胸口上。
撞擊讓兩人暫時分開,趁這個機會,燕威調整好手中匕首的角度,再次衝了過去。
“唰!”就在燕威舉起匕首準備再次搏鬥的時候,忽然一道寒光擦着他的鼻子閃過,距離近得他甚至都能聞到鐵腥味,伴隨着寒光的閃過,右側忽然有人發出一聲悶哼聲。
“噗,噗,噗,噗!”手槍連續近距離速射,讓遲了那麼半秒鐘的對手立刻如同觸電一般渾身顫抖起來,汩汩鮮血飆出半米多遠,濺得四周的草地一片血紅。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在燕威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的時候,事情似乎已經結束了。叢林從之前的喧囂再次回到寧靜之中,可是看着四周橫七豎八地躺着的幾具屍體,燕威卻始終無法平息心中的波瀾。
“三個,兩個偷襲你。”老鄧不知什麼時候再次出現在燕威身邊,一邊掂量着手中一支造型奇特的手槍的分量,一邊向他解釋道。
之前的一切在老鄧的解釋下,變得明朗起來,顯然,燕威在老鄧的安排下成功地完成了一個誘餌應該做的一切——吸引了對方兩名特工前來偷襲,而老鄧則趁這個機會順利地摸下對方的後援,並且在燕威即將遭毒手前,將敵人擊斃。
低頭看了看躺在身邊的兩人!
其中與燕威搏鬥的那人已經被子彈打出數個透明的血窟窿,汩汩而出的鮮血在月華的照耀下,顯得分外的純淨,而另外一個剛要加入戰鬥的敵人則被一支鋒利的匕首貫穿了左眼,鋒利的刀刃此刻被緊緊地卡在額骨上,拔出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怨我了?”看着燕威不出聲地凝視着眼前這一切,老鄧一邊迅速地打掃着戰場,一邊出言詢問道。
“沒!”
燕威說的是實話,雖然之前老鄧在沒有讓他了解情況之前,就貿然地安排他當誘餌確實很冒險,不過燕威心中卻沒有絲毫怪罪對方的意思。
從上戰場以來所經歷過的一切,已經可以讓他可以從容地將情緒隱藏在腦海深處,完全不需要表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