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可怕的夢，畫有陰陽圖案的盤子……慢慢的旋轉，漸漸放大，直到將我完全的吞沒。
十四、吃人的盤子
我伸手按住林傑的肩膀，直接導致那傢伙大叫一聲，坐地上了。
“不會吧，我成三頭六臂了？”
沒有，林傑說，掙扎了幾下還是沒能爬起來。
“我以爲你不會醒過來的，你看看腳底下。”
腳底下？還不如說是屁股底下呢，都是土，怎麼了？林傑呲牙咧嘴道：“什麼土啊，那是油！長明燈的燈油！佈陣用的。”
哦，那這個是什麼陣？
這個叫做招魂陣。林傑道，踏入這個陣的人，會看到自己前世欠下的債，很危險，我看你上輩子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要是我來得再晚點，說不定你就被報仇的惡鬼吃掉，骨頭都剩不下半根啊！
林傑，沒必要這麼抒情吧，你又不寫恐怖小說。我手一撐地，沒爬起來，左腿在發麻，似乎失去知覺了。
手熱辣辣的疼起來。
“地上真的是油嗎？爲什麼我手上發紅？”
“那是——”林傑猶豫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是冥都害怕的東西！我說你趕快從那個陣裡走出來啊，不然會很慘的！”
又努力了一次，結果我只能告訴林傑：“我準備爬。”
然後我們兩個聽到一陣令人發毛的冷笑。
江榮站在風雨樓的門口，望着我和林傑，表情詭異。
“看在你是通靈家族的人，我可以放你一馬，趕快走，別礙我的事——至於你，小狼，就算爬也沒有用的。”他對林傑道，轉而向我拋出一張銀色的符咒。那張長條形狀的紙片飛在我的額頭上方爆炸，一股冷氣襲來。林傑大叫：“你……你竟然對活人使用召喚怨鬼的符咒？天師條例第八條，不能利用鬼魂傷害人類！你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江榮笑了笑，說：“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通過天師資格考試吧？我記得三級天師裡，並沒有你的名字。”
林傑被戳到痛處，漲紅了臉，道：“用你管？”
江榮道：“我不是想要管你，只是給你提個醒，我是可以進入無憂閣的二級天師，你絕對打不過我。”
“喂，我要提問？”我大喊一聲，“江榮，你煞費苦心的把我騙到這裡來，到底要幹什麼？”
“你們也看到那張照片了？小燕給你們的照片。”
那是高強照的，風雨樓的正門照吧。
“這張照片是我照的。高強跟我關係很好，因爲跟同學打賭的事情，專門叫我跟他一起去了風雨樓。那張照片，你們誰都沒有仔細看後面的東西。
林傑極爲不解，掏了照片出來，把手電筒叼在嘴上，仔細看了半天。
“不就是正門嘛，啊，門裡面全是些爛磚頭……”
磚頭裡面，有那個箱子的一角。
那是個繪有圖案的精緻的箱子，我也不知道它爲什麼在那裡。箱子上有很詳細的說明和圖案，我把它帶回去研究了很久，終於明白了。
江榮頓了頓，說：“那就是我們夢裡出現的盤子！我知道了盤子的來歷，就懷疑我們五個人跟它的關係……我很怕，就越了高強，又到了風雨樓。”
“高強是怎麼死的？”
江榮道：“我讓高強……碰了那個盤子。我挑開鎖，對高強說，你幫我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吧，我腿有點疼。高強根本沒有懷疑，毫不猶豫的走過去，伸手進箱子，想把盤子撿起來，誰知道他剛剛彎下腰，頭低下去，臉正對着陰陽魚的圖案——那時候忽然從盤子底部涌起一股風，好像刀子，又像電鋸一樣，就那麼一瞬間，他的整個臉就被鑽開了！血……鋪天蓋地，噴了我一身。”
陰陽盤子是邪惡之物，如果我們真的在出生的時候跟它訂過血盟，那麼遲早有一天，它會收回所有的東西。
林傑道：“你是天師，對於這種事情再清楚不過，所以你纔不敢自己碰那盤子，但是你爲什麼要讓高強去碰？他不是你兄弟嗎？”
“如果我的懷疑是真的，那兄弟還有什麼用？”
江榮繼續道：“我也不知道那麼突然，而且如果不是我抓住了他的腿，高強整個人都會被盤子吃進去。我傻了，緩了好一陣子，纔打電話給小燕。小燕來了之後也害怕的不得了，但是說，她哥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陰陽盤子，既然我們兩個誰都不能碰，又不想讓它落到別人手裡。那唯一的辦法只有搬開高強的屍體，不能讓他在風雨樓前面被發現。我用一塊黑布包裹住高強，把他放到背上，貼了障眼咒使別人看不到。趁着夜晚，離開了風雨樓。我走了很久很久，腿都麻木了，纔到他們家樓下，他父母睡熟了，小燕開的門，穿過客廳的時候，高強的褲子掛在茶几上，我感覺走不動，就是使勁一拉，結果除了衣服，還掉了很大的一條肉……”
“夠了！”林傑嚷道，“做了這樣的事，你就不害怕嗎？”
我當然怕，江榮說，等我做好了一切回到住處，低頭一看，褲子上全是血……高強似乎在問我，埋怨我，爲什麼讓他去死？我沒辦法回答他。我只能不停的洗手，不停、不停的洗，但我的手上仍然全是血。我知道我這輩子都躲不開這血跡了！當時我真的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樣了，還不如死了乾淨呢！但是後來小燕來了，她抱着我的肩膀，說我相信你……你是個天師，又有本事，一定可以把我們兩個，從那個盤子的宿命裡救出來的。
“什麼盤子的宿命，你們不去碰，不就好了？”林傑大聲道。
江榮，悲劇性的搖頭，說：“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東西，從出生開始就控制了你的生命，並且隨時，都可能把你全部吞噬。你還可能冷靜嗎？我不知道我們五個到底是怎麼來的，還有那個夢……哈，說不定那盤子就是我們的母親！它遲早會奪回它贈給我們的東西，生命，靈魂，或者還有別的。”
小燕是怎麼死的？我問。
江榮繼續搖頭，說不知道，但是小燕似乎知道的比我多，我們只是想通過你們擾亂一下天師聯盟的人。但是事情變得更復雜了，小燕打電話給我，說她知道了兩件事。
第一，我們五個人的命確實是合爲一體的，高強死了之後，我們便會有一個人，得到本來屬於高強的生命能量。
第二，小燕說，她是個失敗品，盤子似乎對她不滿意，我不明白這個意思。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江榮說，我在等。
“等什麼？”
他擡手，指着我道：“周良，我選中了你來代替小燕！自從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合適的人選。你愛多管閒事，還是吸引鬼魂的體質。小燕死了，但是她的身體還完整，我想她並不是被盤子吃掉的……她雖然沒有了生命，但是靈魂還會在附近遊蕩，所以爲了不讓盤子吃掉她，必須找到可以代替她的靈魂……”
我的手心在冒汗，使勁撐地，坐直，說：“你打算怎麼……怎麼讓我代替小燕？”
殺死你……江榮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來。
十五、借刀殺人
是錯覺嗎，怎麼感覺到四面八方的風都朝着我的方向吹來？
四周很靜，奇怪的是無論江榮還是林傑，都在扯着脖子說話。而我的耳朵變得不靈光，拼命仔細聽，才能辨識出一兩句。
林傑在說……
趕快逃？我逃得掉纔怪，左腿麻的一塌糊塗，只能靠着右腿，勉強的站起來，走都走不動，還怎麼……
我愣住了。
不遠處，有個人在慢慢的向我走來。
脖子後面一陣陣發冷，那是不祥的預感，還是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低頭，果然腳下是個燈油滴成的，銀白色的陣，隱約的發着光。
這些光有些來自我身上，好像是剛纔江榮扔來的，那張符的殘留力量。林傑曾經說，那是召喚怨鬼的符，但面前走來的明明是個人。
我看看江榮，他的臉上掛着莫名的笑容，在光芒的襯托下，反而黯淡起來，整個額頭都在發黑，眼睛裡也看不到半分光亮。
林傑跳起來，渾身上下亂摸，似乎在找道具，同時不往衝着江榮喊。
內容我聽不清。
新來的人已經走近了，我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尺來長的，明晃晃的刀子。
“小狼！”
耳朵通了？我側頭望去，林傑居然弄了個喇叭出來，放在嘴上，對我喊：“那個是人類！這小子用手段讓怨鬼附在人的身上，製造傀儡……你還不快跑！”
林傑，我要是能跑，要你幹嘛？
可是林傑繼續大無畏的喊道：“我腿抽筋了，你不用管我！快跑吧！”
我……我是很想動，費了很大力氣，才擡起一隻腳，又放下了。江榮的殺手已經走進了招魂陣，身上也沾染了銀色的光屑，雖然低着頭，從頭到腳都是光亮的……等等，這個衣服角很眼熟啊，難道，我聲音哆嗦起來：“英飛？”
但是他沒有像每次那樣回答我。
“英飛？別隻給我看半個下巴啊，你怎麼了？爲什麼拿着刀？”
不守約定……他似乎在喃喃的說着什麼，你不遵守約定。
“什麼約定？”
“別裝傻，剛纔不是看到了嗎？三年前，你迷路到了白石山……”
我將來有空，一定還來看你！林朗對陸遷笑笑，說，到時候咱們可以做好朋友，好兄弟，你也不會這麼悶的慌。
……陸遷，是命中註定會夭折的，但他不想活了一輩子都沒有朋友。林朗給了他希望，又把這個約定忘記了。陸遷不知道，以爲對方是認真的，他咬着牙，堅持活下去，忍受了三年無法形容的痛苦，只爲了等到林朗回來看他的那一天。
然而……
江榮在陣外冷笑，說：“你剛纔不是看到了嗎？那不是什麼時光倒流，只是你們兩個的靈魂，對於前世記憶的迴光返照。陸遷是抱着無比的怨恨死去的，原因就是你的背信棄義！”
我的確想不起來，但是英飛——話音未落，英飛的胳膊擡起來，手中的大號水果刀猛然向前。與此同時，林傑看見那刀的影子跟我的身體重合，絕望的大叫一聲，拳頭捶在地上。
“小狼！”他的慘叫劃破夜空。
十六、圈套
三天前，我的朋友程英飛還在一家名字叫“夜闌珊”的酒吧裡好端端的坐着。這裡燈光很暗，音樂很吵，回憶很多。
英飛對於喝酒並不在行，他只是擅長避免喝醉，好讓自己隨時保持在清醒狀態下。他習慣邊喝酒，邊想心事，清醒，但不快樂。十一點半鐘的時候，英飛打算走，此時有人拍他的肩膀。
是個高個青年，身材跟英飛相仿，皮膚很白，眉眼秀氣。
“我不認識你。”英飛說，習慣性的向後退，以保持安全的距離。對方笑笑，把香菸從嘴邊拿開，淡淡的說，我想跟你做筆交易。
英飛把他又伸過來的胳膊格開，說你來這個地方就應該知道我是誰，趕快滾。
“我叫江榮。”
英飛轉身就走，卻聽到江榮在背後說，如果我給你理由呢？你有必須跟我交易的理由，你的一個朋友，剛剛被襲擊過吧，差點把命丟在一具屍體手裡。英飛轉身，問他：“你都知道些什麼？”
江榮聳聳肩膀，把煙掐滅，說：“比你想的多，比如他爲什麼會遇到危險，接下去還會有什麼麻煩，等等的。”英飛撇撇嘴，江榮的身上沒有酒味，他可能說真的。於是過了幾分鐘，英飛道：“你想要什麼？”
“一個盤子，地點是廢棄的風雨樓。對飛賊家族的掌門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
英飛搖頭，說：“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很奇怪嗎？”江榮道：“我有不能親自拿那個盤子的理由，如果你幫我把它拿回來，我保證你的朋友平安無事。”
“你憑什麼保證？”
江榮拿出一張白色的卡片，努嘴，道：“這是天師聯盟的二級天師證書，我可以證明自己比一般的天師強，比如通靈家族的那小子，或者三級天師何恆炎。”
英飛道，我不想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
可他沒有走。
江榮眼睛裡有一種很不好的東西，讓英飛想起了這些天來的不安。
半個小時後，江榮已經要了第三杯啤酒：“你考慮的怎樣了，飛賊？”
英飛說：“爲什麼來找我？”
江榮側着腦袋看他，笑了，說：“因爲你跟我是一樣的人，我是說，你，跟我。我們都是生來就倒黴，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被老天爺虧待了的人。”英飛被他說的鬱悶，放下手裡的杯子，道：“我們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吧。”
“你的朋友，小狼。”江榮道，“似乎活得很好，沒有什麼煩惱，還有半個通靈的體質。本來紅綃——就是我們天師聯盟的主席，是很想招他進入無憂閣的。可是，說來有意思，你知道我對她說了什麼嗎？”他湊過來，以便確認英飛能夠聽得到：“我說小狼的女朋友，是一個附在屍體上的女鬼，而他本人，不但知道，還幫助那個女鬼在學校裡吸取人氣。這不該是個正常人做的出來的，所以，他八成是魔，說不定就是那個魔鬼的轉生……”
“紅綃的母親是個著名的天師，她被一個自稱爲神的魔鬼殺死了。但是同時，那個叫地靈的魔鬼，也被封印了全部的法力，它的命核轉到了一個初生嬰兒的身上。那個孩子本來在很多天師的監護下長大，但是在三歲時候的某一天，不見了。”
“如果他還活着，應該跟小狼的年齡差不多。紅綃懂事之後，一直想要報仇，魔鬼轉生到人類身上，就已經是人類了，天師不能對付人類。但是如果人類修煉邪術，想要恢復魔鬼身份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現在紅綃嚴陣以待的對付小狼，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考慮別的。”
英飛道：“你跟我唧唧歪歪說了這許多，到底什麼意思？我不愛動腦，請你長話短說。”
“好，”江榮笑一下，吐出個漂亮的菸圈，卻很快一把抹掉，“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我隨時都可以把你那個朋友弄死，救不他，就看你了。”
……
這是個圈套，英飛後來對我說，但是如果我不跳進去，就永遠不知道答案。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