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擡起頭看了一眼鎮口出入的車子跟行人。
接着他又轉過頭看向店內端坐着的神色平靜的天放。
他的嘴脣無聲地動了動。
終究還是沒問出些不該問的話題來。
他們像是守株待兔般守在了這裡,但是在護衛看來能等到那個人的希望很小。
單看鎮上出入的馬車數量跟行人的多少就能輕易得出判斷。
不知道自家主上的心裡究竟是什麼打算!
鎮北這條街上的這家店以湯麪在附近出名。
天放他們停留等候的時間裡,一碗碗熱騰騰的麪條先後被端上桌。
給乏味的等候過程......沉悶的氣氛起到了點調節的作用!
就在天放幾人動了筷子沒幾下的時候,在他們鄰座剛剛坐下來點了吃食的兩個人開始壓低了聲音小聲交談起來。
見狀,天放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一旁坐着的兩名護衛幾乎不約而同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三個人的注意力被新來的那兩名坐着交談的客人所吸引。
他們的腦袋雖然沒有轉過去,耳朵卻是一直都在捕捉着隔壁桌傳來的聲音,留心着那一桌人談話的動靜。
關於這一點,海國的護衛幾乎有某種與生俱來的敏銳。
他們在外出做任務的過程中總是能輕易覺察到周圍環境裡的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比如那些閒暇談話的陌生人,街上經過的馬車跟行人之類的。
此刻那一桌邊上坐着的人,他們談論的內容便是鎮上新近的熱點。
也就是王師在鎮上徵集先鋒營人手跟鎮上百姓見到徵兵告示後是否響應的事實。
按理說這件事並不稀奇,因爲這些消息哪怕走在大街上都能隨處聽到。
都已經是熱點了,鎮上議論紛紛啊!
即便在麪店這種地方被人拿出來當成話題也不奇怪。
之所以能引起天放他們的注意,則是因爲另一則他們口中正在談論的話題。
那便是今早當地官府的車子,送了一批人去往北地!
聽說在今兒一早......天剛剛亮的時候隊伍就出去了。
送往北地的那些人是先期徵集到的先鋒營的第一批人手。
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等消息傳出來的時刻,已經是車子出了小鎮之後的事了。
......天放側耳傾聽,緊接着他身旁的護衛壓低了聲音道:“主上,他們在說的也是昨晚咱們在客棧大堂聽說的消息。”
護衛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看清楚天放的表情。
他停頓了一下後道:“主上,看來咱們聽到的消息的確是真的!”
空穴來風,不至於連續傳遞假消息。
從客棧到鎮北一帶的出入口,要說都是假的,未免太誇張了點。
只是天放派出去的情報網,事前居然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捕捉到。
看起來自從上次先鋒營出事之後,女帝方面的警戒明顯更高了一層。
昨晚護衛三人在客棧大堂商議過這件事,關於偶然間聽到的情報,護衛們其實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沒有十全的把握,但是他們最終決定深夜打攪自家主上。
爲的就是講消息說與天放知曉。
今兒坐下來再度聽到同樣的訊息,不知不覺中護衛的底氣足了幾分。
在他看來,從側面證實了接受到的消息是真實的。
護衛打量天放,瞧見自家主上還是神情平靜,看不出端倪。
聽到護衛出言打岔,天放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安靜下來不要干擾。
......馬車一路往前行駛,停在了大街上一處僻靜的巷子口。
駐守在北地的海國護衛從車子裡鑽出來,立刻被外頭猛烈的北風吹得哆嗦了一下。
他從車上下來後站定,擡眼眺望遠方。
小鎮遠處便是附近的山脈,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住了。
聽說王師跟那位公主的軍隊,雙方交戰的地點離這裡大約有幾十裡地,選擇了一處適宜的地點。
海國護衛坐的車子一路出了他們在北地的據點,直到這裡,方纔停下來。
他去見的,自然是長住在鎮上的聯絡的人。
說起來,海國護衛們先期被派來北地的人已經將附近的地形環境都瞭解得差不多了。
今次到鎮上找底下辦事駐紮在這裡的人,則是因爲臨時接了天放的傳信。
海國的人馬到了北地之後,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
唯獨有一件事,那便是跟蹤國師大人身邊的暗衛一路去了雪山中,但是卻沒找到對方的去向,因爲對方就在山裡失去了蹤跡。
等那人再度出現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一整天了。
那人蹤跡可疑,海國的護衛特意留在山上繼續觀察周邊的動靜,然而在那一帶仔細搜找都未曾查找到更多線索。
無奈之下,權且只能理解成對方在山上滯留了一天。
問題是眼下滴水成冰的天氣,北地周遭的山中溫度更低......種種嚴苛的條件實在讓人很難想象那人滯留的原因跟地點。
事出蹊蹺!
商議之後,海國的護衛只能傳信給還在途中的天放告知這一消息。
近期接到回信,先將後續的事情籌辦好,算是未雨綢繆。
如若途中跟隨天放的護衛也在並且知道這個消息的話,肯定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的。
因爲自家主上既然已經着手安排離開北地的事宜,那就代表他並不會在這個地方停留太久。
他們心心念唸的還不是希望主上能快些離開西蘭儘快回到海國去!
上回得到的情報裡透露出海國的防護有漏洞,正在進行中的工事居然都會走漏消息。
對方的手伸的太長,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如果不盡快查出漏洞並且想出辦法彌補的話,繼續下去......難以想象整個工事會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等到了進行不下去再放棄的話,根本連彌補的可能都沒有了!
這種前提下,海國護衛一接到天放的傳信,頓覺肩上的擔子一鬆,接下來自然是盡心盡力去安排天放吩咐的事情。
馬車停在了巷子邊的大樹下。
海國的護衛沒隔多久就聽到開門的聲音,接着靠近巷子口的店鋪的門被人打開了。
一箇中年男子從店鋪裡頭走了出來,徑直來到馬車邊對着護衛道:“天兒太冷,趕緊進去。”
倆人先後進到店鋪裡。
外頭的寒冷跟店鋪裡暖融融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護衛擡眼看去,屋內放了炭盆,炭火燒的正旺。
這家店鋪開在北地鎮上已經有好幾年了。
早先海國的人曾來過一趟,看出這片地方的位置特殊,所以佈置人手,設下這個鋪子。
一方面可以注意到北地異族人的動靜跟西蘭女帝手下的動向,還能留心那位公主治下的區域邊境的動靜。
這地方因爲彙集了各方勢力,原本就是一處頗爲敏感的地點。
設下自己的人手,有個聯絡的據點,以備不時之需,是很有必要的。
也代表他們的眼光放得遠,要是趕在眼下戰事即將重啓前再設置,很容易就會引起注意被人盯上。
長線佈局要安全得多了!
這一次海國的護衛到了北地鎮,去了天放在鎮上的宅子。
店鋪的掌櫃則及時接到了飛鴿傳書,是北地鎮上宅子內的人聯絡主上之後得到的訊息。
他一直都在等着自己人到來,現在來了,連忙迎接。
當初海國的人也曾經在西蘭國都城中安排人手接應,那會兒要做的事情如今到了北地換成另外的人接手。
作爲海國在這裡埋下的聯絡點,掌櫃的自然會看重這次任務要做的事情。
倆人前後到了室內坐下。
......這家店鋪是售賣雜貨的,平常生意還算不錯。
可是眼下時近年關,鎮上生意最好的都是些跟吃食有關的店。
人們趕車到了鎮上的,多數都爲了籌備年貨而來。
快過年了,當然很少有人會大冷天的來雜貨店光顧了。
掌櫃替來的海國護衛遞上一杯熱茶道:“你送消息過來,我就曉得主上已經傳了訊息,信上說到需要提前預備好離開西蘭時候坐的馬車是不是?”
倆人並沒有繞彎子,直接切入話題。
海國的護衛點了點頭回憶了一下道:“主上其實早在肅州的時候......那會兒他還沒去辦西蘭南的事情,他就在城東宅院內跟大家夥兒提到過幾句的。”
他尋思了片刻,脣邊掠過一抹淺淡的笑道:“在肅州那會兒大家都聽過的。”
掌櫃的聽言沉默了幾秒後道:“上回咱們的人到鎮上之前跟我傳信提起過。”
他看向護衛,思量了一會兒問:“不知道最近還在路上跟隨主上的人是不是聯絡過你們?”
海國的護衛聽言迴應道:“送來的是主上的親筆信。”
言下之意,聯絡的事情都是主上親自在過問的。
他看向掌櫃的遲疑後問道:“有一件事想跟你打聽。”
“什麼事?”掌櫃的微微一愣。
“我們在宅院裡非辦事不出來,你倒是在鎮上瞧見過不少人,”海國的護衛垂下眼瞼思慮後擡起頭問道,“想問問主上的師傅有沒有來過這裡?”
掌櫃的跟他視線對上,仔細想了想之後說:“那位老人家我只見過一面,還是兩年前,最近確實沒瞧見過。”
“話又說回來,他要是刻意改裝,哪怕到過店裡也是很難認出來的。”
“這一點你比我瞭解。”
海國的護衛聽言面色僵了僵,掌櫃的話不假。
接着他嘆了口氣,頗爲無奈地道:“主上的師傅的確行蹤不定,說不準幾時會出現,跟你說的一樣沒準到了店裡還是易容過的。”
“咱們也很難認出是他本人。”
如果穿上了當地老百姓穿的衣裳,加上相同年紀的老人鎮上有不少呢!
要認出他可能比認出易容後的主上都更困難。
“主上信中提到要咱們留心些,若是他在鎮上出現了,得儘快傳信讓主上知曉,這一點你記好了。”
掌櫃的聽言點頭,語氣誠懇地道:“放心,主上吩咐的事情,一定會盡心辦好的。”
室內有片刻的安靜。
海國的護衛端着熱茶喝了兩口放下茶杯看向掌櫃的接續道:“這是我來的第一件事,至於第二件,剛纔也跟你提過一句了!”
“國都城那邊咱們的人傳信過來的時候提到過,他們曾經在國都城那邊瞧見過主上的師傅。”
海國的護衛沉吟片刻後道:“只是主上也不清楚這一次北地的戰事,老人家是不是打算出現。”
“主上是確定在路上了?”
掌櫃的帶着一絲探究的詢問道:“預計會在幾時到達咱們這裡?”
“我從外頭經過的時候,路上一直都在察看天氣,看着有些不太靠得住。”
海國的護衛臉上浮現一絲擔憂的神色道:“若是半道碰見雨雪,行路的途中又以山路居多,到時候會影響主上他們在路上耗費的功夫。”
“這個......的確是不好說啊,”掌櫃的聽言看了護衛一眼遲疑着道,“只能咱們這裡先開始安排車子。”
“你有什麼建議,或者說主上有具體說過要求沒有?”
掌櫃的看向海國的護衛再次詢問道。
“我這裡倒是有一樣東西,可以拿出來給你參考一下的。”
海國的護衛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賴。
掌櫃的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動作看,瞧見他將信封打開,從裡頭取出一張摺疊的紙來。
海國的護衛走到一旁的大桌邊,將那張紙平放在了桌上,隨後動作輕緩地鋪展開了。
掌櫃的立刻走過去,低頭細看。
只見桌面上鋪開了一張圖紙,薄薄的紙上繪製的分別有幾張圖。
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這張圖畫的正是一條船的佈局跟結構。
掌櫃的看向海國的護衛問道:“這是......什麼?”
海國的護衛語氣沉着地解釋道:“這是國都城那邊送來的信件附帶的圖紙。”
他嘴角輕輕扯了扯,語氣和緩的道:“是當初主上帶着小師妹從西蘭國都城出發,一路去肅州時候走水路乘坐過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