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對着我點了點頭,他推開大廚房的門,穿過院子往客棧大堂走。
我停留在爐火邊,神情有剎那間的恍惚。
到底剛纔那個怪異的人去了哪裡?
我覺得這家客棧難道是“風水寶地”?
去了一個怪人,接着來一位。
好像是生怕在這裡投宿的人日子過得太平淡似的,可是我只是短暫停留。
我想起客棧那位目標直指武家人的賊偷,疑問尚且沒有解開,結果還多了個人來攪局。
怪人是真的離開了,還是短暫離開走到樓上去一趟?
他等一下會不會忽然間冒出來呢?
我心中猶豫了片刻,接着走到門口。
冷風裡,我朝客棧樓上的長廊望過去。
因爲這裡的後院正對着客棧的長廊,視線一覽無餘。
要是有人在客棧長廊上走動,很容易就會被我發現的。
正是夜深時分,擡眼望去,別說是人了,哪怕客棧內的貓都沒見到。
我暗自嘀咕了一句,重新走到竈邊。
小夥計還沒回來,我讓他去查看,順帶也是給他和客棧掌櫃的時間。
他們兩個人可以商議一下,要如何對我陳述事實真相。
我收回投向門邊的視線,轉頭揭開了鍋蓋。
熱氣騰騰的湯馬上就能出鍋了。
我用勺子緩緩攪動了幾下,接着在大廚房內找出幾個小碗盛放熱湯。
我忙碌做事的時候,被我派去前面查看情況的小夥計回來了。
“大堂內也沒見那個人的影子。”他笑嘻嘻的道,“可能是湯煮得久,他等不及了唄。”
他的語氣輕鬆,跟我開了句玩笑。
“或者就是您煮的湯聞着不合胃口,他放棄了!”
我無語地望了小夥計一眼,不想多計較了,直接低頭將盛放熱湯的小碗放到一個托盤內。
爲了謹慎起見,熱湯還是預備了四份。
小夥計玩笑歸玩笑。該做的事情不馬虎,他小心翼翼替我端着托盤,順帶還拿了幾個蒸好的饅頭,往客棧的大堂走去。
穿過院子的時候。我忽然覺得長廊那邊好像有個身影一晃而過。
我的耳力敏銳,但是眼力還沒到那麼靈敏的地步,當然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爲眼下是夜深的關係。
我腳步放緩,且在院中停留了幾秒。
走出一大段的小夥計轉頭看我,我纔跟了上去。
”您剛纔是發覺哪裡不對勁麼?“
小夥計手裡還端着托盤。一邊問我一邊視線也往長廊的方向看過去。
瞧見沒有異常,小夥計轉過腦袋道:”掌櫃的還等着您哪,不如先過去再說。“
”行,湯隔會兒就要涼了,涼了不好喝。“我應答一聲,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客棧大堂內已經沒有閒雜人了,掌櫃的站在門邊視線正對着我們這裡看過來。
我走近,望着他直截了當地道:”剛纔被打斷了,這會兒那個人走開,咱們可以說說武家的事情麼?“
掌櫃的略微點了點頭。示意我坐下。
我挑了他面前正對着的桌子。
......從山上下來,天明時分到了肅州城外的地界。
兩名護衛途中經過城外的樹林中。
護衛阿來躊躇之後,決定短暫停留休息。
同伴的眼神看了看遠處下馬來的那個悶葫蘆。
他幾次猶豫後,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阿來先他一步到達林中,同伴下馬往停在樹下的人身邊走去。
好歹是一塊兒出來辦事的,說起來是因爲自己才錯過了時機!
雖說自家那位三少爺一貫行蹤不定,很有主意,但是不能否認夜半輪到自個兒值守的時候確實疏忽過。
此刻談話比較合適,到時候進了肅州城再討論真的太晚了!
福管事這會兒還在是肅州城內的老宅。
臨走的時候少年跟他交代清楚了,南華鎮那邊有了確切的消息之後。後續一定會派人回去傳信的。
看見同伴走近的時候,阿來擡起頭,從思緒中抽離,神情微微一愣。
他猜到對方多半還是在糾結跟福管事交待三少爺行蹤的事情。
走到阿來跟前。同伴轉過頭,朝林中的小路看了看。
其實這一帶去肅州不止一條道,岔路口也不少。
他們接近肅州的地界,選了最近的小路。
這條路還是以前去做任務的時候無意中探到的,除了當地的村民很少有人會經過。
因爲一般人也沒機會知曉從山林中穿過的複雜線路,更沒有那麼大膽子敢輕易嘗試。
嘗試陌生的路線有風險啊!
阿來正要開口。忽然間從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他跟同伴對視了一眼,心中才起的念頭一下子打消了。
他們表情嚴肅望着馬蹄聲響起的方向。
沒隔多久,瞧見一小隊人馬從林中穿越過來。
阿來使了個眼色,同伴立刻心領神會。
兩個人徑直走到溪水邊,低頭洗手。
他們騎的馬,還有他們的裝扮看着都不太打眼,加上已經蹲下來了,溪邊的岸上林木茂盛一半兒遮擋住身形。
路過的人馬當然瞧見了林中休息的這兩個人,短暫打量後沒發覺有需要引起警惕的地方。
加上他們有要事在身,主上雖然南下了,消息還是接連傳遞到肅州。
久尋不見新的線索,只能趕路去往北地,沿途繼續查訪。
主上下的命令,沒人敢懈怠。
馬蹄聲由遠及近,再一次遠離。
......溪水邊,阿來擡起頭望着那一小隊人馬離開的方向,轉頭對上同伴若有所思的目光問:”你以前幾回做任務,遇上過這樣的?“
連綿的大山起伏間分佈着一些偏僻的不起眼的小村落,周邊茂密的山林遮天蔽日。
這類地方熟悉地形的都是當地人。
阿來問起是因爲他看出那幾個經過林中騎馬而行的人......長相氣質迥異於肅州本地的。
同伴想了想,搖頭道:”從沒有過,倒是碰見過附近的村民,樣子一看就曉得。“
”還有一次碰上過誤入林中的人。“同伴回憶着,頓了頓繼續道,”正巧我們也是經過,是個商隊。替他們指路了呢!“
”剛纔那幾個人,瞧着有點......”同伴欲言又止。
阿來低聲道:“都是練家子,功夫還不低。“
他朝那隊人離去的方向重新看了看,繼續嘀咕道:”騎術很過關,我們要是跟他們正面動手。沒有太大的勝算。”
“對方的人數多。”
“哎,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同伴瞪了阿來一眼吐槽道,哪怕是真相,說出來還是挺傷人的。
“我說的是事實,不中聽也沒法子。”
阿來冷冷地道,少頃,他走回溪岸邊,重新騎上了馬。
“你打算等見了福管事......到底怎麼說比較合適些啊?”
同伴在他身後追問了一聲。
阿來沒有回答,過了林中小道,轉過岔路口。肅州城東不遠了。
......王師的隊伍原本沿着既定的線路接連往東北方向行進。
從國都城到南華鎮附近一帶的山中,隊伍的速度驟然慢了下來。
隊中打頭陣的先鋒營的探子,那些人先走了一步。
除了探路,最重要的任務是去觀察前方小鎮的狀況的。
女帝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林中散步,信是交到她手中的。
迅疾看完,女帝抿了抿脣,往溫泉谷的方向走。
她穿過衛兵把守的山谷入口小道,遠遠瞧見那輛熟悉的馬車,一瞬間心情有些激動。
她有種想快些見到那個人的衝動,但是走着走着。徐徐放慢了腳步。
女帝的視線偶然間撇過馬車停留處附近的溪水岸邊,望着冬日裡生長得依舊不錯的花草,一時間走了神。
西蘭宮中花草最多的地方,除了花圃一帶。就是麟德殿了。
麟德殿......那個人......
女帝的視線在溪岸旁停留片刻,接着目光移回馬車上。
谷中很靜,車內的人一直沒有露面,從國都城開始,傳話的人都是墨言。
除此以外,似乎沒有任何的動靜。
女帝不知道爲什麼心頭的感覺總是不太妙。
她嘆了口氣。擡眼望一望西北角的天空,這是習慣性的動作了。
隔開小會兒,甚至還沒走到馬車的位置,忽然聽到林間有鳥兒飛掠過的聲音。
從天而降的一隻白鴿子停在了面前溪水旁的一塊青石上。
這批鴿子不同於一般傳信的信鴿,是護衛營精心挑選之後訓練的。
每回出現,意味着有最重要的情報要直接傳遞到女帝本人的手中。
她面色一變,立刻上前察看,一番動作後很快將鴿子腿上綁着的信取了下來。
上頭有駐守北地的軍隊內的標記,但凡眼前看到的那種標記加上送信的鴿子不同,信報必然要呈送給女帝看的。
北地的動向時時刻刻都在女帝的記掛中。
哪怕鴿子停留的地點有偏差,也沒有人會大膽到直接打開。
這一次,信報準確地送到了女帝的手中。
她低頭打開了那封信。
前文提到過,西蘭送信的鴿子腿上綁着的信紙是工匠們特製的,極輕極軟的紙張。
因爲要考慮到份量的緣故,。
女帝低頭看着信紙,視線一瞬間沒法移開。
她面色沉沉的,足足看了一刻鐘之後,轉身朝谷外走去。
一旦有些異動,總會及時將情報送過來,這一次也不例外。
但是情況......情況似乎越來越棘手啊!
信紙上說北地駐軍先鋒營派到前方去的人馬有去無回,沒有傳回有用的訊息。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到目前爲止,還沒法將北地的動向完全掌握住,特別是對方的隊伍中還有些身份特殊的人。
那些人是此戰最大的變數!
北地先鋒營這批人執行的任務,除了女帝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曉,目標就是對方軍中隱藏的勢力。
任務失敗了!
可惜國師大人的身體狀況,只怕是到了北地前都沒法保證。
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女帝瞬間有種用力打在棉花上的無奈感受。
一貫個性強勢的人,難得露出了幾分沮喪的神情。
......喝着熱湯,我擡起頭看了眼客棧掌櫃的。
他思慮之後開口道:“武大夫在鎮上的口碑很好,一般我是不想提起他大哥的事情的。”
“雖然我跟武大夫算不上深交,但是鎮上的不少人都受過他的醫治之恩。”
我點了點頭,小夥計的一半顧慮也跟這件事脫不開關係。
他們懷疑賊偷的事情,但是沒有窮追猛打,沒有深究,唯一做的不過是加強客棧內的戒備。
連客棧掌櫃的都在夜裡親自巡查,很明顯的舉動。
“我聽說那個人身上有些古怪的地方,請問具體是指什麼呢?”
我話一出口,帶着幾分歉意道:“明日我就離開南華鎮了,掌櫃的,您不需要有顧慮,我答應您,絕不會輕易跟人提起的。”
”武家那個人,也就是武大夫的兄長,很多年前一起到南華鎮來。“
掌櫃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低聲道:”起初的時候,那個人也在鎮上開過鋪子。“
我望着他,神情專注地聽着。
“就是咱們這裡最常見的乾貨店,“掌櫃的跟我耐心說明了一句,”靠山吃山嘛,南華鎮一帶因爲山裡產菌子,很多這樣的店鋪。”
“有些是鎮上的人開的,有些則是附近村裡的山民直接來開的。”
掌櫃的停頓了一下,接着道:“那個時候北地來往的客人已經有不少了,所以鎮上的店鋪哪怕生意不算最好的,維持溫飽也是夠的。”
聽上去,是很正常的生活啊,至少在我眼裡是這樣!
到底那個人後來怎麼會變成那副德行的?
我暗自嘀咕了一句。
“五年前,他去南華北面的山裡跟山民買乾貨,就是那一次......出了點事情。”
掌櫃的說到這裡,視線望大堂內木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忽然間動了動。
他一做這個動作,我險些以爲先前跟着我們去大廚房的怪人又回來了!
我趕緊轉頭看,樓梯旁空蕩蕩的哪裡有人!
我吐了口氣,跟掌櫃的對上視線催促問:“您繼續啊,那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