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心裡很明白,自家這位大小姐是不願意的。
她要騎馬也得到北琅山馬場才肯,所以只好坐馬車過去。
比起這會兒駕車的小心,護衛暗道還是那位先去了北琅山的弟兄更倒黴一些。
萬一被宇文家的三少爺發現了......肯定少不得一頓教訓!
但要是沒被宇文家那位三少爺發現,很有可能就會跟丟了人。
兩種情況都好不到哪裡去!
北琅山地形複雜,一邊是馬場,另一邊緊鄰的山林茂密,人跡罕至。
要跟蹤騎着快馬的那位且不被他發現是件高難度的事情。
宇文家三少爺是會功夫的,但是平常沒有人有機會見到他出手。
他的功夫到何種程度,至今還是個迷!
護衛知道跟蹤他的那位弟兄多半會選擇保持點距離的,換成他也是一樣的策略。
一旦跟丟了,到時候教訓同伴的便是自家這位脾氣很不好的大小姐了!
以往見到的例子還不夠多麼?
護衛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得到,前景不樂觀。
眼下,他要負責的任務,便是先將車上的大小姐平安送抵北琅山下!
其餘的,要等知道那位宇文家三少爺的行蹤才能決定去向。
幸而天氣還算不錯,是冬日裡難得晴朗溫暖的天氣。
不過,北琅山那一帶肯定比肅州城裡要冷得多,四野開闊的緣故,特別是馬場上無遮無攔的。
深山密林陽光都被遮蔽,一樣很冷。
護衛在肅州東宅等候的時候,驚鴻一瞥見到自家大小姐的裝扮。
跟着她一同坐車的丫鬟穿了靠身的棉襖,瞧着暖和且輕巧,然而大小姐身上穿的是騎裝。
那種式樣跟質地都用很輕薄的料子做的騎裝。
若是沒看錯的話,似乎還不是這個季節穿的,爲了保暖外頭加的也不過是一件披風。
這樣穿也有好處,就是看上去身材顯得格外苗條。姿容曼妙並且瞧着有種楚楚動人的韻致。
在馬車上有炭火盆暖着,裡頭鋪的厚實毛毯,一點都凍不到。
可要是耗到晚上再從北琅山回來,護衛心道這般穿着哪裡能抵得住山上的寒冷呢!
在他看來。自家小姐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那麼想不開!
肅州城內地方雖然不大,但是可供挑選的青年才俊也不是一兩個。
至於宇文家......家大業大,反而沒那麼好相與的。
說起來,家中長輩的希冀不過是花家這個嬌養的女孩子一輩子平安順遂。衣食無憂而已,無奈拗不過她的個性。
就是認死理,認準了非宇文家三少不嫁!
看上去完全是她單方面的執着,宇文家那位三少爺一直都是冷冷的,委實瞧不出有哪裡心動的樣子。
無論打扮得多麼花枝招展,好像都難以入得了那位三少的眼。
住進來說是走親戚,可是到現在,人家哪怕有空來北琅山狩獵都沒興趣去玉蘭堂走一趟。
哎,大小姐這是何苦呢!
站在護衛的角度看,她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其實一點都不差呀。
這些念頭不過是在護衛的心中暗暗浮起罷了。
無論是在花家做事的底下人,還是宇文家這裡的人,都不敢隨隨便便提起的。
......一行三個人從山上的深林內出來,腳步從容地走在林間小道上。
距離下馬的地方還有一段路。
少年對別的獵物都沒了興趣,因爲注意力轉移了。
他時不時看一眼那隻被捕到的兔子。
走在他身邊的護衛都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家主子這會兒心情很不錯!
偏偏這時候,跟着的兩名護衛其中之一說錯了句話。
他也是多嘴。
看着三少爺心情不錯,他趁機上前問了一句:“三少爺,這隻兔子您是打算給玉蘭堂那位花家的大小姐送去麼?”
“她這會兒住在玉蘭堂。“護衛眨眨眼睛問,”聽福管事說,您還沒去看過她呢。”
少年猛然間變了臉色,望向護衛的眼神陰沉得快要滴水一樣!
“你知道什麼!”
少年的好心情一下子被人破壞了。瞬間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爺幾時說要將這個給她了?”
難道不是?!
護衛嚇了一跳,後悔都來不及,都怪自個兒多話,瞧着少爺瞬間就不高興了!
他的同伴送了個白眼給他,意思是自作自受啊,要你多嘴!
護衛低下頭。默默的跟在少年身後,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少年咬了咬牙,依然有點惱火。
在他眼裡,隨同跟來的護衛太沒有眼色!
他心道這兔子他早就想好了,很適合給在清音閣住着的那個人。
除了一整面書牆以供消遣外,送只兔子過去陪陪他!
好像那個傢伙,還挺適合玩這個的,怎麼想起他的身影來都覺得不違和呢!
算算時辰,這會兒小菱那傢伙一定還在肅州城裡兜來兜去的碰運氣找人。
他的師兄......少年一想到,就冷哼了一聲。
師兄神馬的,聽上去真是太討厭了!
在肅州城內漫無目的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爲什麼就不能直截了當跟自己說明情況,隱隱晦晦的。
難道求助一下自己就有那麼困難麼?有麼?
只要一想起這個,少年的面色立刻變得更不好看了,心中也覺得鬱郁的,那股子悶氣再度涌上來!
跟在他身旁的護衛這會兒犯愁沒有後悔藥,大氣都不敢出,只求降低存在感。
少年懷着心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從深茂的山林裡出來,沿着小道往前走,用最短的時間到了來的時候下馬的地方。
三匹坐騎都好好的等在那裡,少年走過去,翻身上了烏騅馬。
......車內暖意融融,花家那位大小姐此刻正捧着手爐靠在墊子上。
對着身邊人發了一通脾氣。然而她此刻望着窗外,眼神茫然。
隨行的丫鬟飛快瞥了她一眼,低頭默不作聲。
前方就有個岔路口。
這會兒護衛學乖了,沒有出聲問自家小姐。雖然山道崎嶇些,今日天氣不錯,還是可以走近路的。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將馬車往那條通北琅山最近的路上趕過去了。
既然大小姐希望早點到北琅山馬場,他就儘量挑近路,趕快些!
行駛大約一刻鐘之後。意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這聲音讓趕車的花家護衛霎時一愣!
連帶在車廂內的花家小姐跟丫鬟都聽到了。
拉開車窗簾子,看清楚外頭情形,帶着寒意的山風撲面而來。
馬車正好行駛至一處略微開闊的地方,擡眼望過去,另一條岔路上遠遠有幾個人騎馬過來。
聽到的馬蹄聲便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不光是護衛,連花家那位大小姐都覺得驚訝。
因爲這片地界已經靠近宇文家的北琅山馬場,平日裡經過的人少之又少。
再說這一帶岔路有好幾條。
無論是山民去往肅州城還是肅州城經過的人要去北地,都有路況更好些的道兒可以走。
很少有人會在這條路上出現。
難道是那幾個人錯判了方向,無意間闖到這裡來的?
護衛不動聲色,然而攥緊繮繩的手已經捏成了拳。
荒郊野地。瞧見忽然出現的陌生人,對方還是騎馬來的,不免讓人手心捏把汗。
馬蹄聲漸近,看清楚馬上人的裝扮,護衛長大了嘴,眼神更加驚異。
看起來着裝整齊,清一色的成套衣裳,望着似乎是支隊伍,數了數,加起來一共是五個人。
瞧見馬上那幾個人還帶了佩劍的。這......
護衛吃不準到底該怎麼做才妥當,他快速做出判斷。
第一步先放慢了車速,接着將腦袋靠近跟車廂相鄰的小窗邊。
護衛壓低了聲音對着車廂內的人問道:“大小姐,您看咱們要不要回避?”
若是得到肯定的回答。護衛不介意調轉車頭往另一條岔路上去。
最多到達北琅山馬場的時間比計劃中的更晚一些。
要是出於安全的考慮,似乎那樣做纔是最合適的。
考慮到自家大小姐的脾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所以還是得到她允許再做更好些。
“不需要,過去就是。”
車廂裡的那位大小姐一直若有所思的在盯着那五個人來的方向看。
聽到護衛問起,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了他。
“咱們在肅州城又沒有仇家,無緣無故的怎麼會找不痛快。“她語氣冷淡地道,”依我看,就是路過的人而已!”
護衛應答了一聲,馬車繼續沿着直走的線路往前去。
照這個速度,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應該就會跟那幾個來人交身而過的。
坐在車廂內的丫鬟聞言心中卻有些擔憂。
她握緊了拳頭,望向自家小姐眼神猶疑,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她一句纔好!
這幾日住在肅州東宅,丫鬟私下裡聽到一件事。
說是宇文家三少爺坐船到肅州來的時候,就曾經在半道上碰到了劫匪。
當時也是沒有任何徵兆,連肅州城附近最險的那一片水域都平安經過了。
沒想到三少爺快要出谷的時候,猛然間遇上了放迷煙的劫匪。
因爲這一場變故,宇文家三少爺到達肅州城東宅院的時間比預定的晚了好幾天。
可是眼下就算跟她提起,自家這位大小姐能聽得進去麼?
丫鬟剛剛被她教訓過,陰影未散,心裡還有點恐懼。
她暗暗咬緊了牙關,幾次想說都沒敢出聲,差了點勇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未說出口的勸解沒能來得及!
終於還是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馬車掉頭的時機!
除了花家的大小姐,另外兩個人心情都很緊張。
......兩邊的距離慢慢拉近,近到足以看清楚馬上人的長相。
護衛先前被震驚過一回了,這次馬車到了近前倒也沒那麼慌張。
事情再一次出乎他們的意料,這幾個騎馬的人幾乎是停都沒停的就往他們的身後過去了。
雙方交錯的時間裡,除了打頭的那位輕輕瞥了一眼外,其餘幾個連一個眼風都欠奉。
馬車很好認!
護衛駕駛的馬車出來時候換成了肅州城東常見的普通式樣。
這樣一輛車在路上,相遇的陌生人看着很難生出警惕心來!
馬車裡頭坐着的多半是城東的居民,至於是去山上游玩還是去廟裡燒香,跟他們交錯的人沒有一點興趣知道。
肅州城東的居民有錢有閒,自家關起門來過舒服的小日子。
這類人生活安逸,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會平白給自己招惹是非的。
除非真是想不開了呢!
兩邊都順利地往前而去。
護衛將馬車趕至山道的轉彎處,纔有空看了一眼來時候的方向。
那幾個騎馬的人早就跑的不見蹤影了。
車廂內此刻一片靜默,花家那位大小姐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小丫鬟蹲到角落裡,將炭火撥弄了一下,忽然聽見自家小姐輕聲嘀咕了一句。
“是軍中的人!”
乍一聽讓人反應不過來,軍中?
小丫鬟手頓了頓,擡眼望向自家小姐。
前頭駕車的護衛同樣聽到了,心生疑惑,軍中是什麼意思?
莫非大小姐發現了蛛絲馬跡?
等到了一處背風的地方,護衛迫不及待地停了馬車,從駕車位置下來,走至車廂旁問詢。
”大小姐,小的沒聽明白,您說剛纔的幾個人是軍中的?“
護衛跟丫鬟對視了一眼,不懂自家小姐怎麼會一出言就那麼肯定。
軍中?哪裡能看出來呢?
花家的小姐放下手爐道:”怨不得你們不知道,肅州城的百姓是還沒機會見到王師。“
她頓了頓,接續道:”但是在我小時候,堂姐在軍營的時候曾經偷偷溜出去一趟找過她。“
她追憶往事道:”那回國都城來的人駐紮在肅州城外,不入城,北移二十里。“
她沉吟片刻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看適才經過的那幾個人,感覺太熟悉了!“
就跟那次她偷偷溜出去到了堂姐軍營中瞧見的情形類似。
他們這些人身上有種相同的氣質,在軍中歷練之後的氣質!
某些時候,人在幼年時經歷的事情到了成年後反而記得更加清楚。
護衛跟丫鬟都沒有機會見到過西蘭軍中的人,感覺比不上她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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