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許家回來,茉香便是心事重重模樣,一言不發的坐在院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香塵喚了好幾次,也不見她回神。今兒香塵沒跟她一起回去。故而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心中納罕,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問起。
直到吃晚飯,茉香似乎纔回了神,然後便是向香塵問起路啓是不是在家裡。
香塵搖頭,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要不我出去打聽打聽?”心中越發的納罕——前幾日還冷冷的,一副永不見面也可的模樣,今兒怎麼突然又想見了?
茉香微微遲疑之後,還是點點頭。她想問問,路啓到底想得怎麼樣了。而且,這件事情,也着實需要路啓幫忙。她本想去直接找樊青桂,可是想來想去卻還是覺得不太妥當。樊青桂現在對她恨之入骨,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
香塵出去打聽了,她匆匆的刨了幾口飯,便是吃不下去,只好放下碗筷癡癡的看着門口,等着香塵回來。只是,發呆的時候,心裡卻是不期然的想起了許父白日裡說的話來。反反覆覆的想着,癡癡的,連香塵回來也不曾注意。
香塵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皺眉搖頭,然後將她神智喚回,這才道出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聽說還沒回來,今兒和外頭幾個朋友喝酒去了。要不要我去吩咐門房,等將軍回來就告訴他,咱們找他?”
茉香琢磨了片刻,搖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然後讓香塵去找件披風,她打算親自去等門。讓門房通知,太不靠譜了。到時候,別被樊青桂知道,橫插一腳,反而什麼事都辦不成。
香塵微微詫異之後,也沒說什麼,只是提醒一句:“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讓別人看着,終歸覺得是咱們太不矜持了。”
茉香搖搖頭,苦笑:“這會哪裡還顧得上臉面?只要事能辦成,我就是被人恥笑也無妨。”要知道,她決不能讓許父大半生的心血就這麼毀了。況且,爲了這份家業她做出了多少犧牲?怎麼能在此時輕言放棄?
所以,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保住許家的家業。哪怕是和樊青桂對抗,也在所不惜哪怕是因爲這件事情,給路啓帶來傷害,她也不會顧忌路家欠她的太多,她不能再這樣繼續默不作聲。以前的她可以就這麼算了,可是現在她不會再沉默下去。
茉香知道路啓即便是在外頭喝酒,也不會太晚,所以趁着天還沒黑,便是和香塵慢慢地朝着大門口走去,權當飯後的散步。路上,她和香塵說了許家的事情,倒是讓香塵愣了半晌。
在香塵看來,樊青桂真的是瘋了。可是卻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宮裡是這樣,宮外也是這樣。總是有人無奈地過着自己不想過的日子,卻又沒法改變。或許離開路家,真的是對的。若是繼續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個人要瘋掉。
茉香的估計是對的。天剛擦黑,路啓便是回來了。遠遠的看見路啓踏進門,茉香便是深吸一口氣迎了上去。
只是,沒想到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當看見樊青桂扶着腰巧笑倩兮的迎上路啓,親暱的挽住路啓的胳膊時,茉香甚至嚇了一跳,愣了好幾秒纔回過神來。
就這麼一個愣神的功夫,路啓和樊青桂已經看見了她。路啓一愣,停住了腳步,看着茉香沒說話。而樊青桂卻似乎早知道茉香就站在那裡,盯着她笑得異常燦爛。
而樊青桂的這個笑容,在茉香看來,有一種奸計得逞的得意。而正是因爲這個笑容,她才陡然明白過來——只怕這不是巧合,而是刻意吧?樊青桂應該是知道她在這等路啓,所以先一步的迎了上去,目的就是爲了讓她沒法子好好和路啓說話。
在樊青桂的心裡,大概認爲她等路啓,是爲了想要重新得寵吧?只可惜,根本就不是這樣。本不想讓樊青桂打擾,可是奈何她自己非要湊上來。那就沒辦法,索性就一次性的解決了這個事情,豈不是更好?
微微一笑,在路啓尚未回神的時候,茉香便是行禮喚道:“將軍,夫人。”
路啓驚醒過來,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然後裝作自然的樣子招呼道:“茉香啊?怎麼,這麼晚了還要出門?”
茉香笑容不減,甚至是刻意的看着樊青桂柔聲道:“不是出門,是特地在這等將軍的。就跟夫人一樣。”
路啓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甚至不敢看茉香一眼。就連聲音,都透着一股逃避的味道:“我喝了酒,有些醉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罷?”很顯然的,他有些不想談論上次的那個話題,在刻意的逃避。
茉香見他這樣,微微的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雖然有些心軟,可是卻仍然堅持道:“這件事情很重要,必須現在說。將軍若是不舒服,也請稍微忍一忍。”
樊青桂這時卻是開了口,語氣聽上去雖然溫和,可是話裡的意思卻是有些嚴厲和苛責:“將軍的身子重要,還是無關緊要的事情重要?將軍既然說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那就明日再說吧。”
雖然樊青桂氣勢拿的挺足,可是茉香卻是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一絲心虛來。當下輕笑一聲,看着樊青桂的眼睛言道:“夫人,這件事情,和你也有關係呢。況且,我三言兩語就說完了,耽誤不了多大的時間。”
樊青桂一皺眉,聲音越發的嚴厲:“和我有關?那就和我說罷,將軍累了,要休息了。”一面說着,一面就要拉着路啓往屋裡走。
可是路啓畢竟不是木頭,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任由樊青桂擺佈。況且,茉香說和樊青桂有關,卻要跟他說,這其中的意味,只要稍微一動腦子就能想明白不是麼?
不過最終讓路啓決定留下來聽聽茉香到底要說什麼事的原因,還是因爲聽茉香的意思,不是要說休書的事情。不可否認他在知道不是他想的那事情之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定了定心神後,路啓抽出了被樊青桂拽着的手,看着茉香柔聲言道:“是在這裡說,還是去屋裡說?”
茉香微微遲疑後言道:“還是去屋裡吧,在這裡,被人看了笑話去不好。”
樊青桂的面色頓時有些發青,不過當着路啓的面,卻是沒表現出來,只是死死的抿着脣,腳步也有些僵硬,看着茉香的雙眼,更是幾乎噴出火來。
而茉香,雖然感覺到樊青桂的眼神,卻是隻當沒感覺,昂首挺胸,淡然的走着自己的路。
路啓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握住樊青桂的手,牽着她護在自己的身旁。雖然心知肚明只怕樊青桂又欺負了茉香,可是他卻是仍然無法視而不見樊青桂的這幅模樣。尤其,現在樊青桂的身子這樣脆弱的情況下。
面對路啓的溫柔,樊青桂微微一愣之後,神情便是緩和下來,乖乖的跟在路啓後頭走着,再沒了方纔凌厲強勢的模樣。
茉香在後頭看着,忍不住搖頭——對於樊青桂來說,路啓果真就這麼重要了麼?重要到,甚至願意爲了他喪失自我......而若這都不是愛,那什麼纔是愛?
路啓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說到底,還是終歸跟古代人的觀念有關係。大概古代的男人,都認爲妻妾成羣,乃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吧?全然沒有一心一意的想法,更別說什麼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路啓對樊青桂,不是沒有情,可是卻終歸還是會被其他的女人迷惑。雖然她是路啓的小妾,路啓喜歡她也沒什麼不對。可是在愛情的觀念裡,就是犯了滔天大錯啊......所以,樊青桂纔會那樣激烈的想要保衛自己的愛情?
不管如何,今日,都將這一件讓所有人痛苦的事情,好好做個了斷罷。
路啓,是樊青桂。既然如此,她就將他完整無缺的還給樊青桂。如此一來,不管是樊青桂也罷,或是她自己也罷,都是一種解脫。
進了屋子,茉香讓香塵在外頭候着,然後轉頭看向路啓。路啓會意,也遣退了其他的奴僕,只留他們三人坐在屋中。
屋裡頓時清淨下來,甚至是安靜得都有些滲人。茉香低着頭,沉吟着該如何開口。畢竟腦子裡想的是一回事,可是等到真格兒面對的時候,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啓也沒開口,只是靜靜的等着。而樊青桂,似乎不願意開口,於是就都這麼僵持着,沉默着,等着哪一個人耐心耗完率先開口。
而最終開口的,卻依舊不是茉香這個提起事頭的人,而是樊青桂。她看了路啓一眼,不鹹不淡的催促了一句:“不是有事要說嗎?快說罷,將軍喝了酒,要早些休息的。”想來,樊青桂是有些心疼路啓的身子了。
茉香被她這麼一催,倒是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後看着他們夫妻二人緩緩的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