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腳步,就那麼硬生生的停了下來。看着許景一步步從視線之外走了進來,停在那雪衣身邊,茉香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有些酸,有些堵,有些……惱。
罷了罷了,何苦來?怔了怔神之後,她苦笑着搖搖頭。既然都大了,那東西也用不上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計較這麼多幹什麼?
這樣一想,倒像是心裡真的好受了一些。茉香轉過身子,招呼香塵離去。同時心中有些慶幸——好在她和香塵站的這地方剛好被樹擋住了,不然這會子看見了,該多尷尬?
或許是因爲互相長着一張太過相似的臉,她總是有些不想和雪衣就那麼碰面。許是嫉妒雪衣的年輕美好,又許是怕看到她和許景的親暱心裡不太舒服。
畢竟,她和許景的感情這麼多年了,突然橫插一個人進來,是有些不適應的。加上,又是那樣的一個人。所以這心情,越發的微妙奇怪起來。
“不去打個招呼了?”香塵壓低了聲音問,朝着那處看了幾眼,然後搖頭道:“你要讓我看的外客,只怕也是這個姑娘吧?看着,倒是有幾分相似。不過神態脾性,卻似乎完全不一樣。”
“好了,香塵,我累了,咱們回去吧。”茉香着實不想多留,強挽住香塵便是半拉半拽的將香塵拉着走。只是,背後許景的聲音卻是讓她不由自主的頓住了腳步,想聽聽許景到底會說什麼。
“雪衣,起來。”許景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悅,雖然依舊和氣。可是畢竟從小一起長大,茉香還是從溫和的話裡聽出了一絲不悅。顯然,許景不是很高興。
雪衣卻是沒茉香那份熟悉,也沒那麼敏感,反而有些嬌蠻的撒嬌拒絕道:“不要,你推我吧。我以前家裡也有一個鞦韆——”
“起來”許景這一次的不悅,沒了任何的掩飾。
雪衣明顯嚇了一跳,諾諾的反問:“怎麼了?”明顯帶着疑惑和慌亂。
許景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換成了溫和的語氣安撫了一句:“沒什麼,別碰那鞦韆就是了。你玩別的什麼都可以,但是不要玩這個。”
可是雪衣卻明顯不肯就這麼作罷,執拗的追問:“到底爲什麼不能玩?”
“因爲年成久了,繩子都不結實了。怕摔了你。”許景的回答,很明顯的是個敷衍。不過,語氣卻是極其強勢:“你聽話,不要碰就對了。”
饒是雪衣再怎麼一副不情願,到了這一步也是該知道收斂的。只是,她明顯的悻悻不樂了。從鞦韆上跳下來之後,便是一言不發的快步離去了。
而許景,卻是沒立刻跟上去。而是上前把尚且還在兀自晃動的鞦韆抓住,讓它靜止下來。然後便是怔怔的看着空蕩蕩的鞦韆出了一回神,又嘀嘀咕咕的不知自言自語的說了什麼,這才又走了。只是瞧着那神情,卻是有些落寞的。
待到許景走遠了,茉香這才鬆開香塵,撥開樹叢走出去,也怔怔的看着鞦韆,半晌坐了上去,輕輕的晃盪着,然後悄悄的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就算再怎麼勉強着想要回到從前,可是究竟裡頭都變了味了。倒不如,順其自然得好。”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香塵說了這樣一番話。幽幽的,也頗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再看她神情,竟也是有些傷感的樣子。
茉香聽着這話,心裡難免被觸動了。有些傷感的想——終歸的確是變味了。即便是她自己如何騙自己,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方纔許景那模樣……尤其是兄妹之情?連帶着,連刻意不敢想的爲何偏偏就帶回來一個雪衣這個疑惑,也是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
可是,再怎麼變又如何?茉香苦笑——如今賴在孃家不走,連休書都沒有的女人,怎麼還能惹這樣的情債呢?也不知這許景上輩子是簽了她什麼,這輩子如此癡情……
只是,千不該,萬不該,偏偏看上她這個已經斷了情唸的人。她這輩子,已經不打算再涉足婚姻。縱然許景好極了,可是終歸還是男人。男人都差不多一個樣兒的。時間久了,這感情,自然也都淡了。況且,如今已然是有了雪衣不是麼?
對於香塵的勸解,茉香只是模棱兩可的回了句:“是啊,過去了就過去了。好比在路家的那些日子,縱然是那樣,不也過去了麼?我真累了,咱們回去吧。對了,以後勞煩你替我多操心些,那位女客你也見了,該如何你就替我兜着罷。每次看見那張臉,我就覺得不自在。若是雙胞姐妹也就罷了,這麼大了冷不防的冒出這麼一個來,奇怪得緊。”
香塵瞅着茉香半晌,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看來,日後你是打算躲着這位女客了。可萬一,她成了你嫂子呢?”從這話不難聽出,香塵也是看出了那雪衣對許景的意思了。
茉香有些窘迫,卻是也玩笑着回了句:“那我們就找個藉口去清淨的地方頤養天年去。”
這下香塵再掌不住,笑了個前仰後合:“纔多大,就頤養天年?怕是陪着老爺去還差不多。”
“這倒是個好藉口。”茉香笑笑,心裡卻是認真的盤算了一番。萬一,事情真到了這一步,那躲開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一面玩笑着,二人一面慢慢走了回去。
“對了,前幾日我聽說,將軍來了幾次。”香塵也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起了這麼一出。然後嘆了一口氣,道:“我更聽說,樊青桂的身子越發不好了。現在幾乎都是臥牀休養,不敢動彈,唯恐滑胎……”
茉香也是嘆了一口氣,好不見怪的平淡道出其中的緣由:“喝了藥強行懷上的胎,哪裡是那麼容易保住的?若是此時小產了只怕還好。可是樊青桂那樣,如何肯?她能拼上自己的性命來替路啓生孩子,就爲了將丈夫搶回去,也是下了狠心了。”
香塵聽了這個緣由,卻是狠狠一震,轉頭看向茉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反問:“什麼?吃藥強行懷上孩子?這怎麼可能?”
看香塵這幅樣子,茉香嘆了一口氣:“哪裡有什麼不可能的?不然你以爲,樊青桂懷孕之前,日日喝的藥湯子是什麼?而且,以前從不曾懷孕的人,一下子懷了三胞胎,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可是,可是世間哪裡有這種藥?”香塵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茉香心底冷笑一聲——若不是不是這裡的人,是從那個高科技時代穿越過來的,她也不敢相信啊……不過,事實就是事實,你不信它也是事實。所以當下有些譏諷的言道:“怎麼沒有?不過這方子太傷人,也太危險,尋常醫生只怕根本就不知道。但是,終歸還是有知道的。只是看人敢不敢冒險用罷了。”
香塵愣愣的想了半晌,然後長嘆一聲:“怪道你如此輕易就退讓了。”
茉香有些尷尬,卻是沒回答這個問題。雖然,她離開路啓,的確是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才下的決心。可是,這件事情不過是讓她看透了徹底死心而已。說起來,她還反倒該感謝樊青桂纔是。畢竟,若不是知道這件事情,她還深陷在自己幻想出的平靜和溫馨裡不肯自拔。又哪裡來的現在如此舒心的日子?
只是,每次想起,終歸還是難免覺得樊青桂太過激烈了一些。竟然不惜冒如此大的風險,也要替路啓生孩子,挽回他的心。
也就樊青桂覺得路啓那樣好吧。如今回想起來,路啓其實也不過就是那樣罷了。有着男人的通病,喜新厭舊。只是,可惜了那個孩子……若是那個孩子還在,只怕早就出生了,也半週歲了罷?
想起那個和她無緣的孩子,茉香就忍不住心裡一陣鈍痛。
“其實,該想個法子,去要個休書了。”香塵嘆了一口氣:“既然要離開,索性就斷得徹底些更好。如今這樣,外頭也招人閒話。若是將來路將軍強要人,許家也不好強留的。”
茉香想了想,心裡也有些鬱悶:“也是,只是這事情一時半會的還急不得。再等等吧。”
自從這日開始,又過去好幾日。茉香每日過去陪着許父吃飯的時候,總能遇見許景。甚至是那個雪衣。每次,茉香都低垂了眼眸當沒看見,淺淺招呼過後,只是陪着許父說話。然後吃過飯,便是找藉口溜走。
這麼一來,倒是讓許景沒了任何解釋的機會。只是,茉香本也不想問。她覺得,現在許景的事情,她不聞不問,纔是最好的做法。就這麼冷處理着,終有一日,許景的心思也就淡了。漸漸的,也就放下了。
不過許景卻是顯然不這麼想,這不,這日午後,茉香剛要睡午覺,許景便是來了。甚至,不顧香塵的阻攔,一頭闖了進來。而張口之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茉香,你是不是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