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林玉玲跟軍武說好下午五點鐘在她家吃飯,可到了五點半還不見軍縣長的影子。林玉玲打電話催了一下,軍武說馬上就來。林玉玲突然想到,軍武出門很少步行的。除非他專門安排的微服私訪外,一般都是專車接送。他就是喜歡享受那種與級別同等的相應待遇,喜歡只有他才能使用的坐騎。林玉玲這才意識到,對這樣的縣長,應該讓丈夫親自去接他纔對,否則就失敬了。林玉玲對張顯耀說,用你們局裡的車,你去接軍縣長一下吧。
於是張顯耀就開着交通局的車到了縣政府大樓。軍武正在辦公室裡跟兒子在QQ上聊天談心。見張顯耀去了,沒有理會,繼續聊着。張顯耀就不得不打斷他了,說,“軍縣長,我來請你去吃飯的。”軍武扭過頭說:“你是誰?”張顯耀說,“我叫張顯耀,是林玉玲的丈夫呀。”軍武似乎這纔想起來,說,“馬上走馬上走,我得跟兒子說聲再見。”說完便快速地打了幾個字,然後起身出門,隨張顯耀下樓,上車走了。
車開出去幾十米遠之後,軍武突然對張顯耀說:“把李玉民叫上吧,我一個人去喝酒多孤單呀!”張顯耀說了聲好的,於是準備去接李玉民。軍武讓他別去接了,給李玉民打個電話,叫他自己到你家去就行了。張顯耀就馬上給李玉民打了電話,李玉民正在和公安局局長吳天志談他的出路問題,便藉口說是手頭忙着,不想去。可一聽說是軍武叫去的,李玉民立即答應下來。張顯耀陪同軍武走進家門時,看見李玉民已經捷足先登了,正在客廳裡和林玉玲說話呢。
軍武對李玉民說:“你真快。看來你比我更積極。”
李玉民說:“我是分秒必爭,提前趕來恭候你!”
“你是好同志。”軍武很官樣地說了一句。然後大大咧咧地入坐了,林玉玲連忙座敬上茶來,張顯耀連忙遞煙去,同時伸出打火機給他點燃。軍武皺皺眉頭,說:“你們要陪我喝酒,一個人不行,至少得兩個人吧。”
軍縣長的事兒真多,喜歡隨心所欲,喜歡當家作主,好像他走到哪裡都是主人。張顯耀本來就只請了他一個,是爲了聯絡感情,爲仕途鋪路。結果他硬是增加了李玉民。這還不算,他居然還嫌一個人太少,要兩個人陪他喝酒。張顯耀也不好推辭,就說軍縣長,你看哪個合適,我們馬上叫來。軍武說:“把農業局的汪局長叫來吧。”
軍武說的汪局長其實不是局長了,縣委已經把他調整爲局黨組書記了,可人們習慣地把他叫汪局長。張顯耀就叫了汪局長。十多分鐘後,汪局長也趕到了,進門就氣喘吁吁地說:“我老孃今天八十大壽呢,剛剛上桌子就接到電話。”
軍武一瞪眼,說:“那你快回去呀。母親八十大壽你來幹什麼?就因爲是縣長讓你來的?”
汪局長直襬手,說:“沒關係沒關係,還是陪你喝酒吧。”
軍武說:“孔夫子早就說了,弟子出則悌,入則孝。我對幹部的要求就是,在家是孝子出門是忠臣。儘管忠孝不能兩全,如果有條件的話,就要儘可能地兩全。”
汪局長說:“陪老孃吃飯很容易,陪縣長喝酒是很難的。算了吧,我還是不回去了。”
軍武站起身來,從客廳轉悠到餐廳,目光在屋子裡尋搜着什麼。突然,他從酒櫃裡發現了一瓶大盒精裝的五糧液,也許就是今天招待他們的備用酒。軍武把酒取出來,走到客廳,往汪局長面前一擱:“你把這瓶酒拿去。我借花獻佛,就當是我們大家送你母親的生日禮物。八十歲的人了,生日過一個少一個,你快回去吧!”
林玉玲說:“還是縣長的點子高,作爲我們共同的禮物獻給老壽星。你要代表我們每個人敬老人一杯酒!”
如果是往常,按照這裡的規矩,要是知道哪位局長母親的大壽之日,只要彼此關係尚好,必定是要親自出馬祝壽的。這幾乎成了大家聯絡感情的一種方式。可是眼下,縣長在這裡吃飯,張顯耀和林玉玲就不可能親自去了。汪局長向軍縣長表示了歉意,打個手勢,就拎着那瓶酒匆匆回家了。張顯耀把他送出門,回頭招呼軍武入席。
酒是心情的產物。也許軍武這天真的很高興,心裡很輕鬆,他本來酒量不大的,但卻義無反顧地喝了白酒。最初是張顯耀,李玉民和軍武三個划拳,誰輸了誰喝。誰知縣長的指頭不聽權力的使喚,軍武輸了。後來林玉玲又來助興,頻頻地給軍武敬酒。一來二去的,四個人就喝了兩瓶。在第二瓶酒快喝完的時候,軍武就堅決不喝了,搖晃着腦袋說:“我確實是不能再喝了,好像要醉了。”張顯耀說:“你縣長也是難得醉一次,你就不能來個一醉方休?”軍武連連擺手說:“那不行,醉了難受。十年前我醉過一次,像害了一場病一樣。”林玉玲見軍武確實不能再喝了,便端起杯子說:“我們把杯子裡的酒喝了,你就不再喝了。”軍武一隻手托腮,一隻手搖晃着說:“我真的不行了。你們喝!”
軍武也不管別人喝不喝了,他感到胃裡難受,便往洗手間走,一進去就嘔吐起來,把所有下肚的酒食吐了個精光。李玉民他們聽到了嘔吐的聲音,連忙一齊跑進洗手間,林玉玲扶住軍武的肩膀,李玉民就輕輕地拍打軍武的後背。吐完了,林玉玲用毛巾給軍武擦了嘴,又給他端水漱了口,很內疚地說:“不好意思,沒想到你真喝多了。你先在沙發上休息一下,然後送你回去。”軍武說:“沒關係。一吐就輕鬆了。”林玉玲扶着軍武,問旁邊的李玉民:“張顯耀在哪裡?”李玉民說張顯耀在客廳裡。兩人各站一邊,把軍武往客廳攙扶,剛剛走出衛生間,只見張顯耀歪曲着身子倒在了餐廳的椅子下面。醉熏熏的軍武指着地上的張顯耀說:“那裡好像是個人。”
林玉玲喝得最少,所以她最清醒。林玉玲說:“那是我老公呀,他都已經倒下了。”
軍武說:“你們去處理他,我在沙發上休息一下。”
兩人就把軍武扶到沙發上躺着,然後把倒在地上的張顯耀扶起來。張顯耀一站起來就醒了,喘着粗氣說要睡覺。李玉民問他想不想吐,張顯耀說不想吐,頭昏得厲害,好像站不穩了。林玉玲說你就在家裡睡覺,我們把軍縣長送回去。說着就把張顯耀攙扶到牀上,去了鞋子,讓他躺下了。張顯耀半睜着眼睛說:“我要睡。”
由林玉玲陪同,李玉民就開着縣政府的車把軍武送回了住處。軍武的身子軟成了一灘爛泥,兩人齊心協力將他扶到牀上。林玉玲幫他去掉鞋和外衣,就在準備讓他躺下的時候,軍武又嘔吐起來,把穢物吐在了牀單上,酒味在屋子裡迅速瀰漫開來。林玉玲打來熱水,用毛巾給他仔細擦拭和清潔。李玉民則拿來拖把,一邊打掃,一邊哧哧的笑。林玉玲說:“你還笑呢,今晚喝得太猛了。軍縣長本來就酒量不大的,至少也喝了半斤。”李玉民說:“其實偶爾醉一次,對健康有利的。”林玉玲說:“廢話,那你爲什麼不喝醉?”李玉民說:“我酒量好呀。”
林玉玲像一個賢惠媳婦,把軍武料理好了,讓他很安靜地睡着,然後削了一個蘋果喂軍武,軍武迷迷糊糊的,沒有反應。林玉玲放下蘋果,就坐在牀邊守候着。李玉民的目光又從林玉玲的領口裡看到了她雪白的,他嚥了口口水,說:“你就在這裡守着他,恐怕他還要吐。我回家去一下,老婆出差了,小孩一人在家。我把他安頓好了再來。”林玉玲讓他打個電話回去,讓孩子先睡。李玉民說不行,小孩一人在家裡不放心,他會通宵玩電腦的。林玉玲哦了一聲。李玉民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又從林玉玲的胸部移到了牀上,移到了軍武身上,然後掏出了汽車鑰匙。李玉民附在林玉玲耳邊,小聲說:“只要不再吐了,你就可以放心陪他。”林玉玲打了他一下,說:“你什麼意思!”李玉民狡黠地笑了笑,轉身往外走。林玉玲叮囑說:“你快點來。不要讓我一人在這。”
李玉民匆匆忙忙地下樓了。林玉玲繼續守候着軍武,不過不是在牀邊,而是坐到了臥室外面的辦公室裡看報紙。沒多久,她就接到李玉民發來的短信:“兒子不舒服,我就不來了。辛苦你了。”她馬上回信,讓他快來,她一個人在這裡不方便,可李玉民再也不回信了。她似乎突然意識到,李玉民在給他們創造某種幽會的條件,對於他們上下級關係的孤男寡女來講,這也許是最好的也是最難得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