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卷 三十七、頓悟
清瘦絕美的男子,眼睛似秋波,黑髮如絲緞,赤足若雪,身影及處,有淡淡的女子香,這,便是宇文軒,眼前那個泡在玫瑰花瓣的洗澡水裡,帶一雙憂憐眼睛的美男子,昨晚嗯嗯啊啊了我的人。
我不怪他,我深知,他那樣的男子,在這偌大的深宮之中,想要佔有一席之地,本就是很難的事情,更何況,身爲本就是爲數不多的皇子,卻又不能被重視,他的內心,一定是很鬱悶,很孤苦,很有壓力的。
“小健…”他俯在我身邊,輕輕呢喃着。
清冽的水澆在背上,宇文軒用柔軟的絲瓜酪輕輕幫我擦拭着,溫柔得宛若剛進門的小媳婦,而我們,安靜得宛若誰都不認識誰,誰都沒見過誰。
宇文軒是這樣的愛我呢。昨晚,雖是我不情願,可是,隱隱之中,我感覺得到,他的悲哀,他的疾苦,他的無奈和他的愛。
“就這樣與宇文軒在一起吧?”我這樣問自己,可內心深處,總是有千百個聲音齊刷刷地發出不滿,是朋友就是朋友,一輩子也不會變成情人的。就算有了靈肉上的糾纏,那也是被強迫的。
戴健你是不是傻了,昨夜你可是被按的那個,被按的那個啊!你還想要跟他在一起,你腦子抽掉了麼?
強扭的瓜不甜,這句話,難道自己還不理解麼?
可是……來到這個世界,除了鄭一帆,便再沒有人像宇文軒這樣對我這麼好了,我心裡有些掙扎。
我這是犯賤麼?爲什麼要留戀宇文軒?就因爲他對我好,就可以原諒他對我做的一切了麼?
可是要不然呢?軒那麼的可憐,一個人處在宛若囹圄般的皇宮之中,整日不得自已。我是多麼想幫他,多麼想他離開這樣的局面啊?
不,那不是愛,那只是可憐。如果因爲可憐宇文軒,而勉強自己跟他在一起的話,那他只會變得更可憐!
可是,這深宮之中,我有機會再逃跑出去麼?出去了,又能做什麼呢?
安靜地被宇文軒抱在懷裡,腦海裡漸漸浮現出宇文誠的身影,清晰無比,揮之不去。
去找宇文誠麼?不,不能。我已經被宇文軒搶佔了,我還有什麼臉去找宇文誠啊?他們不嫌棄我,我自己還嫌棄我自己呢!我又不是勾欄院裡楊花水性的雞仔,我好歹也要給自己留點自尊好不好?
可是想到宇文誠那暴怒的臉,我的心就沒來由的一陣刺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從我心底生長了出來,宛若春芽破土,木藤纏繞,凌虐而恣肆地生長,將我的心箍得好緊,讓我有一種疼痛而窒息的感覺。
這感覺,來得猛烈,來得奇特。
爲什麼?到底爲什麼?竟然會讓自己有一種對不起宇文誠的感覺,就像我背叛了他,揹着他愛別人一般。感覺自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像偷腥的貓,像被抓到的賊…
“小健,起來吧,水冰了,別涼着身子。”宇文軒的輕呼打斷了我的思緒,可他纔將池邊乾淨的衣裳披在我身上,自己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小軒,我看你纔是要小心着涼吧!真是的!明明自己身體這麼弱,還有精力來關心一個身體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的傢伙……”我一邊嘟囔着,一邊順手將另一件外套披在高我一個頭的他身上。然而我卻是不想看他,不想看他落寞的眼睛,我輕輕地拽着他出了池子。
哎!
我在心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逃跑吧!
還是逃跑吧!
這樣的宇文軒讓我我無法面對。我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纔好。到底要怎樣,纔可以既不會傷害他,讓他斷了非分之念,又可以不要勉強自己。
薄如蟬翼的輕紗套在身上,我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自認爲無賴到底、痞氣十足的我,自認爲身上那幾兩肌肉還有些用處的我,饒是在瘦高瘦高還病態連連的宇文軒面前,都無招架還手之力,更別提逃出去之後,那重重防衛的皇宮侍衛了。
看來,有時候光有機靈的頭腦,還不是完全的計策,更何況,我腦子本來就不是很靈光。
可是,饒是如此,我還是想要離開,離開宇文軒,離開這龐大的皇宮,離開這看似金碧輝煌,其實是不知犧牲了多少人才有的這宇文家的基業。
……
藍天,白雲,清風,綠柳,自然勾勒的風景畫,在我眼前,完全成了一張白紙,我靜靜地看着窗外,不帶一點聲音,忽略身邊所有的事物。
我不快樂,現在的我,一點都不快樂。
也許是自從知道了我殺了人之後,知道了宇文軒喜歡我之後,我便再沒有快樂起來吧?是因爲殺人而煩惱,還是因爲被別人喜歡而焦慮?
人爲什麼要無端的有這麼多的煩惱呢?像個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快樂的玩耍不好麼?
這麼長時間想下來,竟然不是因爲前者,但似乎,也不是因爲後者。可到底是因爲什麼,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從日上三竿到天邊出現火燒雲,我一直就這樣在窗外坐着,腦子一片混沌,什麼都想,宇文軒一言不發,挨在身邊默默地陪我坐着,直到天黑。
入夜,他擁我入睡,輾轉反側,我還是下了牀來,他輕輕地翻了個身,我彷彿聽見他心裡哀愁的嘆息。
“我去上茅廁。”我對着牀上的人兒輕聲書道,然後披了衣服,悄悄踱出門去。
寂靜的院子四敞大開,無半個人影,宛若我第一次見到宇文軒的時候,寧靜,孤寂,好似冷宮。
可是自從我來到這裡之後,這裡便變得不平靜,說起來,似乎是我給宇文軒帶來了很多的麻煩和痛苦呢?
藉着這個機會離開,好麼?就這樣悄悄地逃走,讓自己解脫,也給宇文軒些時間,讓他來解脫自己,可以麼?
我暗自忖着,望向頭頂的月亮。
皎白無痕,清涼明澈,月亮四周,似乎帶着不小的光暈,看來,明天也許是個大風天呢。幾片烏雲急速飄來,瞬間將月亮遮了個半亮。
罷了,宇文軒那身子單薄,本就經不起風吹,還是先回去爲他掖一掖被子吧,畢竟打心底裡,我還當他是我最親的朋友,畢竟我曾經說過,要保護他,不再讓他受傷。
轉身的一剎那,忽然有幾許的暈眩,一隻手忽然搭上了我的脖子。
“小軒麼?”我想要回過頭去,卻發現身子被鉗制得緊緊的,半分動彈不得,從身材來看,不是宇文軒。
“戴公子,得罪了。”
一聲輕響,我已經隨着那人飛向了半空,耳邊呼呼的風聲驚的我起了一身冷汗,好在身邊的人抓我夠緊,似乎不用擔心,會被他鬆手放掉下去摔成肉餅。
“小健!小健!你還是要離開麼?你一定要離開麼?啊!……”宇文軒脆弱的聲音忽然從屋子裡傳了出來,那般撕心裂肺,那般痛徹心扉。
我不禁閉上了眼睛,雖然不知道是誰擄了我,雖然不知道過後會面對怎樣的情況,可離開宇文軒,我不應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