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覺得雲杉這個人三觀不正,善於僞裝,但是她說的話,還是讓塗圖失眠了。
她看着天花板上貼的夜光的小星星,喃喃着,“世界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她是感受不到貧窮能帶來多大的惡念,可是就算再困難,也總能找到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
睡不着,睡不着。
塗圖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哀嚎一聲。
【魚魚魚爺:閉嘴啊。】一條微信過來。
塗圖哼了一聲,剛想回就不,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
忍者略微刺眼的燈光,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按出來。
【小兔子乖乖:你今天有沒有跟蹤我?(警惕)】
【魚魚魚爺:你想的可真美,誰瞎了眼跟蹤你。】
“好吧。”塗圖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有點睏意了。
可能那個男生和餘玘背的是同款書包吧,應該是她看錯了,餘玘那個傢伙看起來就不像是……
“嗯,不、不對。”塗圖眼睛漸漸閉上。
那個書包是阿瑪尼開學季的最新款,所以……
“我真好睏啊……”
塗圖真的困了,腦袋迷迷糊糊的,像是想要急切的抓住什麼,卻一直抓不住。
於是到了最後,就是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好棒,把餘玘這回事忘得一乾二淨呢。
因爲昨晚失眠,塗圖起的要比平時晚一些,連早飯都顧不得吃。
不過好在沒有遲到。
英語早讀下了之後,塗圖從書包裡拿出兩塊士力架,啃啊啃。
沐目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塗圖,要我幫你接水嗎?”
塗圖嘴裡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說不去了。
“沐目,你怎麼不問我要不要接水?”康佳亮在身後笑着問。
沐目瞪他一眼,後者臉上全是笑意。
最後兩人一起去接水。
塗圖就接着啃士力架。
清晨的陽光很溫柔,從窗子外照進來,投在少女細細軟軟的頭髮上,少女半趴在桌子上,小幅度動作着,不知道在幹什麼。
餘玘走過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美好而安靜的畫面。
大片陰影投過來,塗圖擡頭。
“幹嘛啊你。”塗圖吃完一塊,正要把袋子扔到後面垃圾桶。
面前的少年微微低頭看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塗圖被看的有點發毛,向後退了一步,被牆擋回來。
“牆、牆咚?”這個是不是有點快了。
餘玘輕笑了一聲,塗圖心臟也跟着動了兩下。
“咚你妹啊。”餘玘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你擋着我看東西了。”
“啊……”塗圖臉上更紅了,轉過身子,果然看見牆上貼着的有關班級政策的各種表格。
“這是什麼意思?”餘玘擡手指着牆上的一張表格。
他手伸過來,雖然沒碰上她的臉,但塗圖還是感覺到有溫度一寸一寸的傳到她臉上。
“是班裡每位同學的貢獻值表格。”
這個貢獻值說的好聽了是無私貢獻的班費,其實就是罰款。
因爲C高採用學分制。
每位新生都有五十學分,扣到只剩三十分學校不頒發畢業證書,剩二十分在學籍裡記大過,零分勸退,也就是開除。
這個學分除了有這個作用,和班分也有關係。
在個人分被扣除時,班分也會跟着扣。班分與班主任的工資有直接聯繫。
一班是重點班,班主任又極其好面子,扣了班分就要有貢獻值。
一分五塊錢,而一扣最少就是五分。也就是說扣一次分就要交五十塊錢。
這還不夠,滾動式的罰款。
第一次五十,第二次一百……
塗圖說完,突然間好像明白了點事情。
她找了一下。
果然。
上週某個小組值日不乾淨被值周主任抓到扣分,小組其中一個組員就是雲杉。
再上個星期,班級紀律不好。雲杉被前座的男同學連累,當場被教導主任抓住……
塗圖心情有點複雜。
慢慢發燙的臉也終於恢復正常溫度。
她又轉過頭,面前的人顯然和他想法一樣。
塗圖問:“該怎麼辦?”
餘玘舔了下脣,盯着她頭頂溫柔的小發旋看了一會, “先上課吧。”然後抽走了她手中士力架的包裝。
上課鈴聲在下一秒響起。
餘玘隨意的把包裝紙團成一團,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投擲的姿勢停頓了幾秒。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帶着巧克力味道的包裝紙,卻依然沒有被扔進垃圾桶。
第二節課下課後,塗圖想和班主任請假,申請不去跑間操。
就說早上沒吃飯,沒有力氣了。
班主任還算喜歡她,應該會同意。
餘玘在教室門口攔住她。
“喂!”塗圖被人從後面突然拽住衣服,嚇了一跳,“你以後能不能別這麼突然的出現,很嚇人的。”
“抱歉。”餘玘看着她,挺真誠地說了句,“我幫你請假了,不用去跑步。”
塗圖眼睛轉了轉,疑問,“你會這麼好。”
餘玘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跟我過來。”
*
校長室門口,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
塗圖抱着餘玘胳膊不撒手,“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萬一校長生氣,我吃不了兜着走的啊。還有班主任,班主任知道我越級,不得吃了我纔怪。”
餘玘費力的把胳膊抽回來,把塗圖整個人都拽到胸前,不讓她跑。
“我身份很尷尬。如果我說完校長同意了,那你讓餘校長以後怎麼辦?”
“餘校長平時對你挺好的吧。”
“校長要是生氣你就說全都是我的主意,我逼你來的。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看着塗圖有點猶豫,餘玘正想着開門把她推進去。
一隻手剛剛落在門把手上,就聽見裡面傳出一聲杯子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餘玘動作一頓,塗圖一愣。
“怎麼——”回事?
餘玘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塗圖嘴邊,塗圖不說話了。
兩人一前一後身影重疊着,靜靜聽裡面傳出來的聲音。
C高一共有三個校長,一正二副,餘玘的媽媽餘校長是其中一位副校長,大聲說話的男人是大校。
“取消?你開什麼玩笑。取消了,拿什麼填補教育經費?學校去年翻新,光銀行的貸款就是你不敢想象的數。”
“手下的老師,有點聲望的都得用錢才能留住。你知道這中間我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口舌?”
餘校長冷笑一聲,開口諷刺,“所以這就是你每年招收自費生、實行用錢買學分制度的理由嗎?”
“每年因爲你提出這個學分制,不得不離開這裡的孩子有多少你知道嗎?”
“那些被自費生擠掉名額的孩子,他們本來可以去清北,可以去留學。”
“現在呢?他們在二中,在職中,在罕中那個打架、抽菸、喝酒、逃課的高中!”
似乎大校也冷笑了一聲,“餘巧樂,你別跟我裝的這麼正義。那你兒子是怎麼回事?”
提到餘玘,餘校長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響亮的一巴掌扇了過去。
塗圖在門外都被嚇一跳,稍微後退了一些,感受到了身後僵硬的身體。
她看着緊握住門把手的那雙手,像是下一秒就要把門把手擰下來似的,快要控制不住了。
那雙手很漂亮。
手背光滑白皙,手指纖細,手掌卻很大,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指甲因爲用力過度,原本粉嫩的顏色泛白。
鬼使神差,她把自己有點肉的瓜子搭上去,卻發現根本掰不動。
使勁,使勁,再使勁。
辦公室外面的兩人在較勁,裡面也一樣。
只聽見餘校長咬牙切齒地說:“你還有臉說。我兒子沒有佔任何人的名額,是我單獨開出來的學籍。可你呢,你還是人嗎?”
大校似乎也被惹怒了,惡狠狠地盯着她,良久,“是,我知道你老公有能耐。所以跟你要了一個北高校的林芳芳啊,你心甘情願做的,怎麼能怪在我頭上?”
塗圖在門外用兩隻手用力去掰餘玘的手,還是掰不動。
她能一點一點的感覺到門把手快要被轉動了。
急得眼睛都紅了。
辦公室裡面卻還在繼續。
“說白了,你餘巧樂不也是仗勢欺人。林芳芳在北京待下去,明年就可以……”
嘭——
堅持不住了,塗圖心裡想哭。
因爲餘玘直接把門踹開了。
房間內的兩個人也傻眼了。
任誰都想不到,會有學生這麼大膽,在校長室門口做些什麼。
餘玘鐵青着臉走了過去,塗圖拉了他一把,沒拽住。
餘玘站在母親面前,鼻尖對上指手畫腳的校長。
校長收回手,憤憤而去。
塗圖想了想,默默的退回走廊,在樓梯口等着餘玘。
餘玘一直沒說話。
餘校長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被餘玘輕輕掙開。
他轉過頭,眼睛通紅,沙啞着嗓子,“媽……”
餘校長笑笑,“兒子,爸爸媽媽讓你失望了。”
雖然呢,從小教他公平正義這四個字是怎麼寫,自己卻沒有以身作則。
她能體會到餘玘現在的感受。
他心中一直引以爲傲的父母,其實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他們也有私心,可那私心卻是爲了自己。
知道真相後,一定很難過吧。
而她作爲母親,爲人師表。
二者她都沒有做到位。
餘玘搖搖頭,食指在眼睛上蹭了一下,長長的睫毛變得溼潤漆黑,模樣漂亮又有點可憐。
他伸手抱住餘校長,在她耳邊啞着嗓子說:“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要不是爲了我,你不會,我爸也不會。”
他感受到懷中瘦弱母親的顫抖,卻仍然是帶着輕快的語調,“我兒子長大了呢。”
肩膀有些溼潤,風透過紗窗吹進來,冰涼涼的,
*
晚上,餘玘做了一個噩夢。
還是校長室的外面,他有點不要臉的強迫塗圖進去。
塗圖張着大嘴喊着不要啊啊啊——
不過他還是把她推了進去。
她由於驚嚇,張着大嘴,看見校長後猛一吸氣。
把校長吃了。
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