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鎮定點！”李姓搭檔深呼吸一次，見蕭喬仍然立在原地不動，似乎被嚇傻了，不禁略有些焦急。用力拍了拍蕭喬的臉，他低聲說道：“這種神頭鬼臉的事，當久了警察，多少知道一點。大部分談不上詭異，格老子的，比如這個，就是普通的屍僵……我們進入房間引起的空氣流動導致環境條件發生變化，所以屍體的肌肉受到觸動，手臂因而落下……”
搭檔也不管蕭喬信是不信，反正自己是相信了：“無論是誰殺死了阿木，他現在肯定還沒有離開現場。這裡高達十幾層，公寓又只有一個出入口。要我說……”他眼中厲芒一閃：“這喪心病狂的狗崽子是想連我們也一起做掉，纔會這麼囂張地等在這裡！”
蕭喬眼中閃動着思索的光芒，微微點頭。他經驗豐富並不遜色於當了十幾年警察的搭檔，怎麼可能被這種小場面嚇倒。之所以表現異常，其實是蕭喬從小刀上嗅到一種熟悉的氣息，這種“嗅覺”很難用現有的知識解釋，非得說的話，不如稱之爲一種預感。
咚咚……
這時，天花板上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兩人想都不想，一個翻滾就躲到了牆後，然後不出聲音，用脣語交談起來。
“他在二樓！那是怎麼控制開門的？”
“或許那扇電子門有其他的開關……這不是重點！”
蕭喬躲在樓梯一側的牆角中，勉強把高大的身材隱藏起來，只露出一隻眼睛死死盯着樓梯口。敵人就在樓上，但除了難以辨別的腳步聲，沒有其他任何線索。
究竟是靜觀其變，還是直接衝上樓進行逮捕？
蕭喬的瞳孔突然收縮。樓梯上走下一個漆黑的影子，說是走下，其實是飄蕩而下。影子步履輕捷，悄無聲息，簡直如同鬼魂。他身穿層層疊疊的黑色長袍，長袍花紋精美而極其纖薄，看起來彷彿紙裁，在空氣中懸浮飄蕩，似乎不具備重量一樣。
蕭喬眼睛瞪大到了極限，試圖捕捉影子黑色長袍中的五官。槍口已經對準了目標，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下，他選擇直接擊斃敵人。只要影子從樓梯扶手的遮擋下離開，蕭喬會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老李躲在樓梯背後，正是影子視角的盲區，不必擔心他的安危……我直接開槍，不用通知他……以免打草驚蛇……”蕭喬眼睛突然一跳：“混賬，他在幹什麼？！！”
搭檔居然完全不顧黑影已走到了眼前，宛如什麼都看不見一樣，伸出腦袋向樓梯上張望。他一臉謹慎的神色，四處掃視片刻後，向一旁的蕭喬比出“安全”的手勢。
“該死！”這個動作不僅把他自己完全暴露在黑影前，甚至導致蕭喬所在的方位也被發現了。眼見黑影手臂微動，蕭喬心念電轉，再不猶豫，揚手就是一槍！
槍火乍現，照亮四周。黑影如同一灘爛泥瞬間失去形體，縮入了地下。子彈射在水泥牆上，火星四濺。蕭喬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那真是鬼魂？否則怎麼能變化莫測，憑空消失？
不過，在黑影身體坍縮的一瞬間，他的兜帽垮下，露出模糊黯淡的面容。
蕭喬眸子噴出一道金色火花，左半張臉上浮現鎏金色的花紋，光芒照得他皮下的血管纖毫畢現。元神的超絕視力發動！電光石火間，蕭喬看清了他的臉，無論怎麼看都不屬於人類的一張面孔。烏黑帶着金屬色澤的皮膚，無瞳泛白的雙眼，形態扭曲的鼻樑，兩頰上數十道裂隙，其中生長出類似魚鰭的器官輕輕翕動。這張臉化爲一灘黑液遁入地下，連帶着整個身體也消失不見。
“那是什麼東西……！！”
蕭喬震驚無比，大口喘氣，而後感到領子一緊，被人狠狠提了起來。
李姓搭檔憤怒得很，蕭喬明明是很可靠的戰友，今天卻像是中了什麼m藥，先是在探查案發現場時魂不守舍，然後又任意開槍，險些擊中自己。要不是他和蕭喬的交情，早就動手打人了。他怒火填胸，狠狠壓住嗓子衝蕭喬低吼道：“好好看看你開的槍！畜生，你中了什麼？！暴露位置也就罷了，險些把我當場打死！嗑藥出幻覺了嗎！”
他一手指向黑暗的樓梯口：“敵人在樓上！不要打草驚蛇！”
蕭喬眸子一動，也不在意他的無禮，反手狠狠抓住搭檔的肩膀：“你是不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李姓搭檔覺得對方今日行爲迥異於平常，心裡正思量着任務結束後要帶他見見醫生，蕭喬盯着樓梯口遺留的黑袍，已經轉過了幾百個念頭。
“不是幻覺，老李完全看不見！黑袍是實體，但那個影子不是……”
“案發現場殘留着奇怪的味道，讓我覺得熟悉，甚至有一種隱約可查的吸引感
……”
“殺手也擁有元神？”
“原來如此，和我之前的猜測一樣，只有元神持有者才能察覺彼此的能力……而普通人永遠對此一無所知，即使元神就在眼前經過也不會發現……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其實只是粉飾的太平……直到我覺醒了元神，才發現背後暗藏的真相……”
“爲什麼我覺醒元神只有幾天，就這麼快碰見了第二個「同類」？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大量的元神存在，還是元神之間會互相吸引？”
“元神的持有者如果像那個殺手一樣，生活在世界的陰影中，用能力攫取利益，普通人幾乎沒有抗衡的可能……只有元神才能對抗元神……我該怎麼向搭檔解釋？哪怕我直接坦白，正常人估計也不會相信……”
震耳欲聾的槍聲打斷了蕭喬的思緒，搭檔把他壓倒在地。殺手毫無顧忌，用某種奇異的能力收回元神後，立刻就從二樓以奪得的手槍向兩人開火。
搭檔吐了口唾沫，也不說什麼我們是警察立即束手就擒的廢話，拔槍還擊。雙方交火，子彈把四周破舊的傢俱轟得粉碎。
“等等……幸虧我沒有直接召喚元神！我雖然剛纔向殺手的元神開火，殺手卻沒有直接見到我的元神，最多有所懷疑，不能確定我有沒有元神……我元神的行動範圍只有三米……太近了！應該繼續隱藏下去，示敵以弱……然後暴起突襲……”蕭喬以自身感受倒推敵人的想法。
槍聲持續了一會停息下來，兩人並未說話，在昏暗寂靜的樓梯下調整呼吸。雙方對峙，一股凝重的壓力四下瀰漫。
不料僅僅過了幾秒，一陣腳步聲傳來，敵人似乎要逃跑！
搭檔轉眼望向蕭喬，他顯然認爲蕭喬今天狀態有問題，不應該冒進，不如撤退以圖後計。何況他們的任務只是與臥底交接，與阿木不熟，也沒有抓捕罪犯這一條。
蕭喬嘴脣微動：“往上突進！我打前鋒！”見搭檔露出動搖，他急的卡住對方脖頸，死死盯着對方的眼睛。情況不允許蕭喬大聲說話，但他眼中噴出的厲光卻明白無疑地表露出四個字：有進無退！
搭檔嘴裡咕噥了一句：“孽子，次次都是你忤逆爲父的……”
蕭喬不理睬他的詛咒，一步邁上樓梯。他如此冒進，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剛纔一瞥間看到二樓尚未建設完畢，樓梯頂上只有一個幾百平米的開闊空間。雖然周圍全是雜物，影響視線，但周圍別無出路，只要守住了樓梯口步步推進，就相當於把對方逼進了死地。
砰——槍聲襲來，不過兩人久經訓練，躲避的位置十分之精妙，子彈只能徒勞地打出一串火星。他們一邊開火一邊推進，槍口亮起的火焰將四周映得如同白晝，而房間西北角一堆布匹包裹的雜物後面，被光映出一個拉長的清晰人影。
蕭喬雙目緊緊盯着人影，力喝一聲：“殺人兇手！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這倒不是他例行公事，只是稍微轉移了一下敵人的注意力，手上的槍一秒都沒有放下來過。
“桀桀桀桀——現在的小警察也會使詭計了——”一個嘶啞刺耳的聲音從那堆雜物後面傳來。蕭喬絲毫不爲所動，步步逼近，眯起的眼縫中金光時亮時滅，元神隨時都能以萬鈞之勢發動攻擊。
搭檔躲在左側的一堵牆體後面，兩人左右包抄，只要對方稍有動作，立刻會受到雙面夾擊。
蕭喬的思考則還要深入一層，他隨時防備着敵人使用元神攻擊。
“之前殺手以爲我們是普通人，元神毫不掩飾地從樓梯上走下來，被我射了一槍，這時多少有些懷疑。不過，這也暴露了他能夠以某種方式遁入地面躲避攻擊，而之前阿木屍體死而不倒，估計也是元神能力使然。……奇怪的是，爲什麼我的元神目前除了超人的力量、速度與感知，並沒有什麼「特異功能」展現？”蕭喬皺起眉頭。
窗外幾輛車駛過，車燈將屋內照亮了兩三秒。兩人沒有發現一道狹長的黑影隨燈光一起劃過了牆面。
砰！！搭檔猛開一槍，射中了那堆雜物。他們不是迂腐的正義使者，面對殺人兇手，又在這種隨時可能斃命的狀況下，下手毫不容情。
蕭喬正欲繼續射擊，其實在真實的戰場上，百分之九十的子彈都是落空的，現實裡不存在燕雙鷹，只有大量攻擊才能確保命中率。
但是蕭喬聽到背後傳來咔嚓一聲響，渾身立刻繃緊，那毫無疑問是槍栓拉動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就是強烈的三聲槍鳴，蕭喬完全來不及回頭，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怎麼可能？什麼時候到那邊去的……”
蕭喬背上爆開一個大洞，彈頭強烈的動能讓他失去重心，在空中側翻，重重摔在地面，不知生死。
“喬喬！！他媽個……”傳來一聲嘶啞的驚呼。
殺手在倉促之間開槍，三發子彈裡只有一發打中了目標，另外一粒子彈射中牆壁，一粒子彈則打碎了一盞燈，頓時室內又昏暗了不少。
蕭喬側躺在地上，這個角度是他特意選定的，正好遮住了一滴血都未流出的背部。在子彈襲來的一剎那，元神自動護主，接住了子彈，蕭喬的有意控制下，元神的所有動作都在寬大的外衣裡完成，沒有絲毫泄露在外。就殺手來說，應該只是以爲蕭喬被一槍打中後背，不死也重傷。
蕭喬假作昏迷，暗暗盯着後方，一個幽靈似的黑影現出身形：“殺手的元神並不是遁地，而是使用了類似之前的瞬移能力，到了我後方。幸虧他首先攻擊的是我，射向老李的兩槍又打空。接下來他必然要轉移陣地，只要敢向我走近一步，就是死期……”蕭喬握緊拳頭，強大的力量在掌心中流轉，那是能粉碎鋼鐵的元神之力！
“你的本體與元神被迫分開，元神在我背後五米左右，只要靠近，我隨時可以發動攻擊。本體則被老李用槍指着，他沒看到我中槍與否，第一選擇必然是先擊斃對手，你無路可逃了！”
蕭喬釋放元神，臉孔鍍上一層金色。強大的動態視力下，整個世界宛如被施加了減速效果，時間的流逝放緩了百倍。
“媽的！先宰了你這老不死的抹香鯨！！”
正如自己所料，李姓搭檔聽到身後傳來槍聲，震驚過後，最先做出的反應不是躲閃逃命或回頭救援，而是立即扣下扳機，先擊殺最近的敵人。這是最正確的抉擇！
搭檔的手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上，彈簧繃緊，擊錘蓄勢待發……
燈光從他身後照來，搭檔的臉隱沒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個剪影……
燈的位置很低，他腳下的影子被拉的極長，變形扭曲，一直拖到了那堆雜物上……
影子映在布匹表面，顯得奇形怪狀……
蕭喬總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
他們剛進門時，阿木的屍體似乎也正是這樣的姿勢，背光而坐，影子拉長，面孔被黑暗吞沒。
蕭喬心頭一點警兆閃動不休，但總是無法清楚意識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當蕭喬看見那堆包着布的雜物上伸出一點寒芒，一把小刀從布匹表面刺穿時，心裡所有的不安終於轉化成了恐懼，他再也顧不得隱藏，從地上一躍而起，光芒四射的替身從身後升起，急速突進，狂衝向搭檔身前，同時口中也爆發出最大音量的怒吼：
“老李！！！快改變位置——離開那裡——離開那束燈光啊啊啊！！！”
寒光一閃，鋒利的刀刃毫無阻礙地切斷了布料，也把李姓搭檔映在布上的影子一分爲二。
布匹斷落。
血光噴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