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見到蕭喬,柳次郎就被嚇昏了過去。
蕭喬很納悶,自己並不是歪瓜裂棗,柳次郎也不是膽怯的小綿羊。他倒是不知道柳次郎正在盤算怎麼處置這兩千美金,突然見到正主,恰似從天堂掉進地獄,心理落差巨大。
幾個男孩女孩搖晃柳次郎的肩膀,把他粗暴地喚醒,蕭喬居高臨下,盯着他驚恐的眼睛道:“小鬼,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悠悠醒轉的柳次郎:?
他轉頭看了看,心裡有些動搖了:柳次郎的家人們從小就受到歧視和欺凌,非常排外,但此時看他們簇擁着蕭喬的樣子,似乎把他當成了主心骨,看來蕭喬確實沒有做什麼壞事。
他很好奇,蕭喬究竟用什麼打動了這些孤僻的孩子們。真誠?慈愛?尊重?這些在貧民窟都是行不通的。
彷彿知道自家老大在想什麼,一個黑炭似的小男孩擠上前,衝着柳次郎揚起手,指間夾着一大把花花綠綠的鈔票。
哦,原來還是最俗氣的金錢。
蕭喬向後望了一眼:“去,把他擡過來。”
很快,一個渾身捆着荊條的粗壯大漢被幾個孩子合力搬了過來,此人臉上有一條巨大傷疤,看着像一隻暗紅色蜈蚣,非常可怖。正是柳次郎口中的“鐵腳牛”,一個同樣是低等種姓,仰仗蠻力向弱小者收取保護費的壯漢。
“孩子們已經把你遇到的事告訴我了,哼,一個 ‘上等人’不知道爲什麼看你不爽,非要把這條臭水溝填平,讓你們失去立身之地。你幾次三番通過賄賂執行此事的‘鐵腳牛’來拖延進度,卻被對方非打即罵,偏偏你又是個膽小鬼,不敢反抗,是不是這樣?”
“哈哈,聽起來很殘酷,但更殘酷的事情還在後面。”蕭喬看着柳次郎,後者的眼睛裡流動複雜的情緒,憤恨、傷感、不平,唯獨沒有反抗的勇氣:“這種破事,在我們華國,那就是小說裡的劇情,還是三俗的狗血小說。什麼以上欺下,以下犯上,完全就是人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寫進書裡都要遭到貶低的事情。”
“人們都很熟悉,所以不想看這樣的劇情嗎……那……你們的生活難道比我們還……”柳次郎帶着莫名其妙的希冀,結巴着問道。
“不,剛好相反,”蕭喬無情粉碎他的想法:“正是因爲這種事情離大家太過久遠,所謂的‘上等人’‘下等人’更是聽起來像個笑話一樣,所以纔沒人願意看。華國當然有階級分化,但只是地位和利益的分化,永運不會涉及人格的貴賤。”
“你在這裡待得太久了,以至於從來沒見過世界真正的樣子,”蕭喬平靜地說道:“如果我今天沒有把這個什麼牛打翻,你也許會繼續受到他的欺凌,一直忍耐,直到發現忍耐沒有任何意義,徹底麻木迷茫爲止。”
聽到這麼尖銳的話,柳次郎像是被踩到尾巴,彈簧一樣從地上蹦起來,然後又頹然倒地:“我不相信你今天是來給我灌輸道德理念的,你有什麼想讓我幫忙的,完全可以直說……沒必要,通過這種方式……”
蕭喬微微笑了一下,即使在昏暗的環境裡,他潔白的牙齒依然反射着光,就像柳次郎一輩子沒見過幾次的太陽。
“小鬼,你是聰明人。我,不,我們的目標,就是那個多管閒事的上等人, ‘剎帝利’威達爾·普里之子。”
…………
當天夜晚,一家金碧輝煌、但又無法擺脫暴發戶審美的賭場內。
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推開,投下一個魁梧的黑影。周圍的賭客見到推門者的樣貌時紛紛側目,投以好奇兼具讚歎的目光。
他身穿敞開衣襟的華貴外套,堅實的腹肌毫不掩飾地暴露在外,兩條粗壯如攻城錘的胳膊炫耀似的環在胸前,顯露出宛如虯龍的肱二頭肌,渾身散發着爆炸性的力量感。外套邊線燙金,衣領處圍繞着黑色的狐狸皮毛,雖然對保暖起不到多少幫助,但卻增添了一股威嚴凌厲兼而有之的氣場。
來人邁着沉重的步伐,轟隆坐在一條賭桌前,其勢如同巨山崩塌。
他對面是一個典型的阿三貴族,乾瘦的身體上塗脂抹粉,散發出濃烈的香味,鼻子上還掛着幾個金環,一動就叮噹作響。他周圍立着兩個彪悍的保鏢,懷裡摟着美女。
不過,來人的目光沒有在這些人身上停留,而是微不可查地掃過角落裡的一名女子。他能看的出來,女子雖然面上掛着和周圍賭客一樣興奮的笑容,瞳孔中卻藏着恐懼,而她滿身的刺青底下,是與阿三人不同的嬌嫩肌膚。
來人眼睛閃了閃,他深藏在耳道中的對講機內傳來柔和的女聲:“對,就是她,那是一個來此地旅遊卻被擄走的華國女生,只有17歲。在完成任務的同時,你也要確保她的生命安全,並且將之帶走。喬喬,她是我們的百姓。”
經過蜜婭的能力作用,調整了膚色和麪部線條,又改頭換面的蕭喬在心裡應了一聲,張開雙手,把一大把籌碼嘩啦灑在賭桌上。
“眼前這傢伙就是威達爾的兒子,我的任務是把他‘帶走’,現在又多了一條,救出這個無辜的女高中生。阿三的統治階層的確是爲所欲爲,連一向以外交強硬,極爲重視子民安全聞名的華國人都敢綁架。”蕭喬暗暗想着,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動手。
不過,他發現威達爾之子眼神波動,顯然是對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很不放心,畢竟作爲軍閥的兒子,多少有一些警惕心,行動魯莽的話,容易造成不可預計的後果。
面對威達爾之子與其保鏢懷疑的眼神,蕭喬淡定地把二十幾個最大面值的籌碼壘成一座小山,向前推去。
一個籌碼象徵一萬美元,這兒就有二十多萬。
蕭喬自己肯定拿不出來這筆錢,全靠團隊裡的富婆贊助。
果然,蕭喬看見對方的眼睛裡噴出不知是貪婪還是興奮的火焰,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面前的一多半籌碼也推到中間。看來和資料上所說一致,這傢伙是個嗜賭如命的癮君子。
兩人就此開始了無聲的較量,每一個籌碼的移動,意味着數以萬計的金錢流,而每一次骰子的落桌,都潛藏着足以把人推上財富堆砌的天堂,或者負債累累的地獄之可能性。
賭場內有一股撲鼻的酒腥氣,混合汗水與煙塵的氣味,沖人欲醉。蕭喬不動聲色,沒有露出第一次來賭場的生澀以及厭惡,非常鎮靜地出牌,動作比威達爾之子顯得還熟練。
不到二十分鐘,威達爾之子的眼眶裡就佈滿了血絲,他把懷裡的美人扔垃圾一樣推倒在地,然後用乾瘦的雙手重重抽擊桌面,狂叫道:
“這怎麼可能?!”
蕭喬默不作聲,這段時間內,他沒有做任何出人意料的事,只是規規矩矩的洗牌、發牌、擲骰子。當然,要說出人意料也是有的:他一直贏到了現在,沒有輸過哪怕一個百分點。
擁有「鎏金歲月」的蕭喬,可以肆意用替身偷看對面的牌面,或者以極其精確的力道拍擊桌面,調換骰子的點數,乃至於在骰子還在搖擺不定時將其直接按住,完全把局面操縱在自己手掌下。
即使蕭喬只是在來的路上纔看了一些賭博規則,這一刻,他就是賭桌上的神。
“你……你出老千……”威達爾之子抽風似的顫抖着,用快要凸出眼眶的眼球死死盯着蕭喬,說出了每一個窮途末路的賭徒最常見的口頭禪。以他的身家,也在這短短二十分鐘內輸得精光,還欠下了數百萬亟待歸還。
實際上,他也沒有說謊。蕭喬每次的牌面總是恰如其分地比他大一些,有時是一個點數,有時是多一張牌,甚至於剛巧利用到了規則中最不起眼的一條,用最小的幾張牌湊成一副能贏過最大點數的“五星”。世上不可能存在這種運勢。
蕭喬嘆了口氣,他實在不是一個高明的演員,這麼快就被人發現了端倪。
放在桌子下的手掌上,一抹金光流動。
“我可沒有作弊……”蕭喬看着他:“作弊的是你自己。”
“荷荷荷哈哈哈哈哈哈哈——”威達爾之子臉頰的皮肉劇烈抖動,控制不住地咆哮着,口水四濺:“我……我作弊?!!你知道我是誰,我身爲掌握軍權的剎帝利,父親是威達爾,身家億萬,會在這區區一個賭場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
蕭喬鎮定地伸出手,指向他的手掌:“我有明確的證據……你的衣袖裡,就藏着一粒骰子……呵呵!威達爾之子,你就不敢攤開手讓在場的諸位看一眼嗎?”
蕭喬的聲音很大,這種和貴族爭鬥的戲碼,也是周圍賭徒們最愛看的熱鬧。很快,十幾個皮膚黝黑,頭髮蜷曲的阿三人就走過來,不遠不近地圍成一圈。
感覺到“下等人”們投來的疑問視線,威達爾之子感覺火熱的羞辱感在胸腔裡流動,幾乎要把他燃燒成灰燼。他從鼻腔裡重重噴出一股鬱氣,伸出手就要解開袖子,用最明確的方式揭露這是徹徹底底的侮辱!誹謗!!再把這個敢於冒犯他威嚴的人用最殘忍的刑罰處決!!!
不過,釦子才扯開了一個,他就感覺到不對,手腕處有異常的硬物感。他急忙想收回手,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剎帝利,即使出爾反爾,也沒人敢質疑他。
不過,爲時已晚,一顆方形的白色物體掉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什麼……該死的啊啊啊啊!!”威達爾之子發出不可抑制的咆哮聲,差點把自己的聲帶都吼裂了,他像是狂亂的鼴鼠那樣衝上前,緊緊扼住蕭喬的衣領,想把對方提到半空掐死。
不過,狂怒下的他忘記了自己和蕭喬的體型差異,即使踮起腳尖,他也不過能觸及蕭喬的胸口。威達爾之子只能改換方式,揪着蕭喬的腰帶,湊近他的臉,兇狠地咆哮道:“你……你什麼時候把骰子塞進了我的衣袖?這是徹徹底底的栽贓!!我以王族的名義……”
蕭喬轉頭觀察四周,看到兩個保鏢距離自己足足三米遠,便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他也湊近對方低聲道:
“你說得對……我確實有出老千……也真的栽贓了你……那個骰子,是用「時間回溯」的能力塞進你手中的,畢竟,這一整場賭局裡,你的手始終沒離開過骰子,要這麼做真是太容易了……”
“不過,你現在離我太近了。”
沒等威達爾之子被酒精和骨牌充斥的大腦想明白這句話,他就感覺一隻強有力的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頭皮處爆開難以忍受的劇痛。隨後,讓人全無抵抗之力的巨大力量從天靈蓋貫下,把他的整個腦袋重重砸翻在賭桌上。千奇百怪的賭具、籌碼和酒瓶一起震飛到空中,又落在周圍猝不及防的看客頭上身上,砸得他們抱頭鼠竄。
他……他竟敢對我動粗……?
威達爾之子感覺溫熱的液體流進了眼睛,與桌面碰撞的半邊臉漸漸麻木,透過一個碎裂酒瓶的反射,他看清了自身又青又紫,腫脹不堪的臉。
保……保鏢……保鏢……
我……我的臉啊……!
變生肘腋,兩個保鏢只是眨了眨眼,就看見主人半死不活地倒在桌邊,立刻怒吼着拔出手槍。其中一人手指剛觸摸到槍柄冰涼光滑、給人帶來安全感的表面,就感覺胸口一痛,肋骨發出卡巴卡巴令人膽戰心驚的響聲,然後被狂暴的拳力當場打飛,砸爛了兩張賭桌。
另一個人眼疾手快,及時拔出了槍,但他的下場比同伴更慘一點。他剛想扣下扳機,便聽見手中的槍管上傳出一聲脆響。保鏢不以爲意,繼續扳動手指,然後手槍轟地炸膛了,幾十塊滾燙的鐵片打在臉上,保鏢頓時哀嚎着蹲下身,指縫內流出汩汩的鮮血。
「鎏金歲月」捏爆了槍口,這傢伙居然還想着開槍?算他倒黴。
賭場內一片大亂,蕭喬擠過恐慌的賭客們,衝着牆角縮成一團的華國少女伸出手,用純正的漢語說:
“是莫若雨嗎?請和我走。”
莫若雨張着嘴,一時間居然對眼前的世界產生了懷疑。
她混亂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更多,只能乖乖伸出手,由着蕭喬把她打橫抱起,扛在肩上,然後一個縱躍,躲到了櫃檯之後。
砰砰砰……
能開賭場的,自然不會是守法公民。賭場內的保安全部持有槍械,此時見有人公然動手,立刻圍上來。震驚於蕭喬恐怖的武力值,他們再不管事情緣由,紛紛開火。
許多賭鬼喝的醉醺醺,尚未清醒過來,就被四面八方飛來的流彈打得腸穿肚爛,下地獄和閻王爺推牌九去了。
“你……”莫若雨喘息未定,蕭喬伸出食指擋住她嘴脣,然後團身鑽到櫃檯下方。
“喂!!這不是自尋死路嗎?!這裡躲得了一時,可是……”
眼見飛來的子彈在櫃檯上打得噼啪作響,保安們又步步緊逼,莫若雨急得不行。見到櫃檯的抽屜內流出金色的光芒,她腦子裡靈光一閃,急忙抽出一根金條,咬緊了牙對着鎖頭狠狠砸去。幾下之後,莫若雨不顧虎口震出的鮮血,連忙打開抽屜,裡面果真有幾把獵槍。
“櫃檯是用來兌換籌碼的,塞滿了各種寶貝……所以這裡肯定藏有保護它們用的槍械!”
莫若雨拉開槍膛,卻傻眼了,一個學生又怎麼知道怎麼用這種古老沉重的致命武器呢?
“天哪,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只享受了幾十秒的安全感……”
正在絕望之時,她聽到嘎吱嘎吱的斷裂聲,餘光一掃,發現整個櫃檯都晃動起來,腳下的大理石也紛紛碎裂。
“怎麼回……啊!”莫若雨俏目圓睜,一時間呆若木雞。
蕭喬居然把整個櫃檯生生舉起。爲了表現得大氣磅礴,賭場的主人修建這座櫃檯時特意增大了尺寸,足有一人多寬,長達五米,當時用了十六個漢子才把它擡進來。加上櫃臺內大量的籌碼和珠寶,以及與地面緊密連接的鉚釘,可謂沉重到非人所及的程度。
但蕭喬僅以一己之力就將其拔起!
莫若雨徹底傻住了,她當然不是什麼乖乖女,不然也不會獨自一人跑到阿三國來旅遊。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恐怖力量,完全顛覆了她在唯物主義下培養出的三觀。
幾百發子彈暴射在櫃檯上,火星閃爍,卻拿這個精鋼打造的大傢伙束手無策。
蕭喬順手一轉,“叮叮噹噹啷”,櫃檯中傾瀉出瀑布般的珠寶,各類金銀、玉石、瑪瑙、珊瑚向四面八方飛濺,寶光迷人眼目。保安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樣的場景,被這陣寶石雨打得踉蹌後退。
蕭喬掂了掂分量,隨後——
胡!!驟然風聲大作,黑影升騰,巨大沉重的櫃檯被蕭喬當空擲去,尚未落地,便激起無數煙塵在空中瀰漫。一名保安剛撥開頭上的珠寶,就看見這足以嚇死人的一幕,不禁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來。
巨響在賭館中迴盪,險些把屋頂都掀飛了。蕭喬不想傷人,所以只是把櫃檯向牆壁砸去,形成一個足以容納七八人一起出入的大洞。
他一手提着昏迷不醒的威達爾之子,一手牽着懷疑人生的莫若雨,大踏步走出了賭場,只留下劫後餘生的人們竊竊私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