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威達爾揚起腳,踹翻了眼前鑲金嵌玉的茶几,然後在傭人惶惑的目光中,舉起他最喜愛的琉璃茶壺,狠狠摔得粉碎。
唯有如此,他才能勉強發泄掉部分怒氣,讓火燒火燎的大腦平復下來。
威達爾今年五十六歲,膘肥體壯,梳着一部海象式的大鬍子,臉上的皺紋被肥肉撐開,顯得比同齡人年輕不少。但是此時,這個養尊處優的阿三貴族表情異常猙獰,宛如極力控制自己怒氣的食人妖。
他一巴掌抽中彙報的手下,把這個強壯的漢子抽得像小學生一樣低下頭,不敢有半點反抗。
威達爾恨不得立時下令,全城搜捕劫匪,將這些人殺得精光。可一想到獨子的命就捏在對方手裡,又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沙發上。
“這小孽種……淨會捅出幺蛾子!”
在全體傭人和手下都因爲主人的暴怒而戰戰兢兢時,坐在威達爾對面的男子卻不動聲色,優雅地托起杯碟,輕輕啜了一口濃茶。
男子面容神秘而高貴,細長的眉角向上蜷曲,營造出莎士比亞筆下的紳士風範。不過,他身上的服飾卻破壞了這種氣質,穿金戴銀、珠光寶氣,不管是彰顯細節的手腕腳踝,還是毫無必要的胸口背脊,都掛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珠寶。恐怕男子華貴外套上的裝飾,就足有十幾斤重。
“威達爾先生,請平靜下來,假如您的兒子是孽種,那您也未必就高貴到哪裡去……”神秘男子用謙卑剋制的口吻,說出極盡嘲諷的話語。
威達爾太陽穴上的青筋嘣嘣跳動,預示着即將噴薄的怒火。
在他發作之前,神秘男子用一句話打消了他的怒氣:
“聽您的手下說,前來鬧事的人……徒手舉起櫃檯,然後砸穿了牆壁?他綁架了令郎,卻對滿地的金銀全不在意?”
威達爾驚喜莫名,他知道這種提問的方式,意味着眼前這位先生對劫匪產生了「興趣」。而神秘男子的興趣,往往會帶來掠奪和死亡。
“我我……我來給你帶路,請一定要救出我的兒子!這是那夥綁匪發來的信件,信上說……”
“要求您隻身一人,在某個小旅館中和他們碰面是吧?威達爾先生,您身份高貴,而且又沒有與之匹配的力量……”神秘男子眼眸一轉:“所以……還是老實待在您營造的安全屋裡吧,我看此地非常安全,不是嗎?”
威達爾分辨不出這話究竟是提醒還是嘲諷。他呆呆地看着神秘男子伸出手,隨後虛空中似乎產生某種力量,揪住前來彙報的那個手下,拖曳在男子身後,很快兩人便不見蹤影。
…………
一輛“
六菱宏光”麪包車駛過阿三國擁擠的街道,蜜婭似乎對這個款式的車情有獨鍾,以至於它成爲了蕭喬三人出行的必備品。當然,“六菱宏光”也通過實戰證明了自己強悍的性能。
莫若雨坐在副駕駛上,眼神呆滯。
蕭喬用餘光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脫掉。”
“啊?”莫若雨本能地雙手護住胸口,莫非自己是……纔出狼窩又入虎穴?可是對方明明看起來沉穩正直,不像是那樣的人……
蕭喬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歧義,補充道:“紋身貼還有假髮。”
“你……”莫若雨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像是煮熟的大蝦。
蕭喬才不管她怎麼想,隨口道:“你以爲我看不出來?每個人都有叛逆期,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可以理解。很多高中生都全身貼滿紋身,裝作社會人,自以爲冷魅邪傲。”
“你和他們的區別,無非是你裝扮得比較拙劣,有一種兔子插上掃帚假扮大灰狼的感覺……”
“停……停!我脫,我脫!”莫若雨感覺異常羞恥,心裡的另一面完全被揭開,還是被一個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的青年男子,以理所當然的平淡口吻說出來。
她扯掉淡紫色的假髮,咬着嘴脣一片片撕下紋身,接着脫掉太過成熟的外套,露出下面的白色T恤。然後從車門邊提起一壺礦泉水,對準臉澆下去,狠狠揉搓了幾把。
少女頓時煥然一新,哪怕臉上仍然殘留着化妝留下的痕跡,還有被綁架時留下的紅印,仍然顯得清麗可人,我見猶憐。
蕭喬看了一眼,不自覺露出了笑意:“這纔像個樣子。”
“對了,你難道不想問我要帶你去哪兒嗎?”爲了安撫她的情緒,蕭喬隨口道。
“……如果你想告訴我,自然會說的。如果你不想,或者有什麼邪念,那……以你之前表現出的 ‘超能力’,我反抗了也沒有意義。”說罷,莫若雨飛快地瀏覽着蕭喬的表情,忐忑不安。
“真有意思,”蕭喬笑了:“你真的只是高中生嗎?爲什麼面對綁架和比綁架更驚人的‘超能力’,表現的如此鎮定?”
莫若雨眼中頓時流露出複雜的感情,似乎沉浸於某些回憶內,一時間難以自拔。過了幾分鐘,她終於組織好語言,蕭喬卻豎起巴掌:“不用解釋,我沒必要聽,也不想聽。”
莫若雨被如此直率的話噎得直翻白眼,之前醞釀的情緒一掃而空,狠狠剜了蕭喬一眼。
“好了,我和你稍微解釋一下,”蕭喬聽着耳機裡蜜婭的指示,對莫若雨說道: “我剛纔搬起櫃檯,不是依靠血肉之軀的力量,而是憑藉「替身」,也就是古代傳說中的‘元神’。普通人無法看到替身。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擁有這種能力,還存在更多的「替身使者」,他們隱藏在七十億人之中。”
“更多的信息,你沒必要了解,因爲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遇不到這種情況。如果你再次遇到了,大概率說明你自己也即將覺醒「替身」,因爲替身使者是會互相吸引的。”蕭喬盯着她的眼睛:“到時候,國家自然會找到你,做出進一步的解釋。”
“所以,就把這事忘了吧!就把它當作一個夢,不要去追尋背後的真相。現在你健康地活下來了,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蕭喬試着擠出蜜婭所說“爲了安撫人質,溫柔治癒的微笑”,結果把自己噁心的雞皮疙瘩直冒。
莫若雨靜靜聽着:“但……如果我把信息泄露出去呢?你們……國家難道不在乎這種……超自然事件……暴露嗎?”
“你可以試試啊。在網上鋪天蓋地的假新聞和危言聳聽中,你覺得這些空口無憑的‘替身事件’,又能引起幾個人的興趣呢?當然,如果你一門心思想把這件事公佈天下,鬧得人盡皆知……”
“我覺得,有關部門多半會在一個寂靜的晚上,以查水錶的名義敲開你的家門。”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莫若雨斟酌了一下,認可了他的說法。
“機場。”蕭喬平靜地說道,話語裡卻蘊藏着強大堅定的自信:“自從華國改革後,便一掃幾千年封建王朝積鬱的風氣,再也沒有過國民被其他國家欺凌,而不對他們進行制裁的事情。”
“我送你回家,然後去當地政府那裡討回公道。”
莫若雨低下了頭:“那……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可能吧。”蕭喬絲毫沒有察覺到她話裡蘊含的意味。
…………
地下囚室。
滿目血腥,暗無天日。
希里亞被幾根兩指粗的鎖鏈交叉捆住,懸掛在空中。鐵鏈深深陷入他的皮肉,濃稠的血液順着鐵鏈滴到地下。
他面前站着一個黑布蒙面的人,蒙面人發出森然的聲音:
“第十七號「執事」希里亞·馮·坎貝爾……違背律令,罪一;出賣消息,通敵投誠,罪二;任務失敗,未能死戰,罪三……”
“經「地藏神」審查,罪無可赦,死刑立即執行!”
“呵呵呵呵呵呵……”
希里亞已經被酷刑折磨得說不出話,只能用嘶啞的笑聲表露自己的嘲諷與憤恨。
“所謂的神靈,只不過是擁有強悍力量的「勝利者」罷了……你們不奮起反抗,反而爲自己尋找失敗的藉口,把對方擡高到神靈的地位……”
“住口!”蒙面人眼睛裡露出血色:“先生的意志無可違逆,吾等只需追隨即可。神靈建立了世界的秩序,而你膽敢違逆神的命令……”
“爲了在人間創造屬於我們的國度,希里亞,你必須死……”
“我不知道真正面對神靈的時候,我有沒有勇氣反抗,但是……”希里亞的聲音越來越低,蒙面人將耳畔湊近他:“我非常好奇,你是哪來的勇氣,走進「前途未卜」的射程還敢大放厥詞的?”
蒙面人感到一陣驚悚,對「神國」的狂熱帶來了絕對的忠誠,但也降低了他的思維能力,他完全忘記了希里亞即使受了傷,也是一隻垂死的猛虎!
而他只不過是豺狼而已。
轟隆!蒼藍色的拳頭毫無徵兆地浮現,帶着希里亞壓抑了二十九年的怒火奔涌而出,狂暴的力量在拳鋒面前掀起一陣颶風,使整間狹小的囚室內風起雲涌。氣流肆意沖刷,天花板搖搖欲墜,連帶着吊燈也左搖右擺,在四壁投下瘋狂閃滅的陰影,像是惡魔的利爪。
半聲哀嚎後,囚室裡再沒有聲音。
希里亞站在一地血腥中,聽着警鈴的刺耳尖叫,緩緩用替身扯斷鎖鏈,然後從死去的蒙面人懷裡摸出手機,
“蕭喬,是我,希里亞。我背叛了。”
“我現在和「神國」不死不休,我將加入你們。不,不要求什麼職位,甚至不用將我的身份登記在案。”
“我手上染滿了骯髒的血,這個我很清楚。不過,在毀滅這些神祇之前,我不會死。”
“我將與你們共存亡。”
希里亞推開鐵門,身影在紫色光芒中閃爍消失。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已經死去的蒙面人喉結下方,一個埋藏在血肉中的針孔攝像頭。
監控室裡,一名肩背極爲寬闊,背肌將西裝高高撐起的紳士靜靜坐着,猩紅的領帶在微光中散發着如同鮮血的光芒。他身後,另一個同樣強壯的男人垂手侍立,兩人的臉都隱沒在陰影下。
侍者開口了:“如您所料,希里亞已經叛逃。”
紳士撫摸着後頸:“刪除資料,然後「銷燬」這個地方。”
“好的,包括失職的監管者嗎?”
“不,亞當,我的意思是,包括整個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