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來不給任何人抱怨和停留的機會。
第四道防線的壓力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幾乎每三個時辰就會有一次妖族大軍的進攻，排山倒海的妖潮，就像是一片片山脈，轟然撞在御守光幕上。
每天都有近萬人傷亡。
這還是在第四道防線玄武戰陣如此密集的情況下，所能達到的最小傷亡代價。
李長安所在的防線之後，已經開始佈置新的防線了，而且相隔距離僅僅只有一里地。
後方援軍在源源不斷涌上來。
但是前方的戰陣消耗極大，甚至沒有時間修補玄武戰陣的陣盤。
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妖氣和血腥氣，讓人幾欲崩潰。
就連半空中的雲層都呈現出妖異的紫紅色。
三千里戰場的天地之力已經被妖氣徹底污濁。
戰場上的文士武夫，只能用文晶或者真元石恢復。
戰損消耗極大。
李長安並沒有這樣的擔憂，哪怕是妖丹，他都可以吞噬。
此時的他，盯着前方十里，遮天蔽日的妖族大軍，正在夜以繼日地衝擊着御守光幕。
“妖族故意留着這些屍體，就是爲了污濁三千里戰場的天地之力，讓我們不得不消耗真元石和文晶來恢復。”
周子瑜手裡拿着真元石，啐了口唾沫。
在三千里戰場廝殺這麼長時間，他的廝殺經驗提升迅猛。
再加上幾乎不停歇的真元石供應，讓他在短時間內衝上了七品巔峰武夫的層次。
安南手裡也拿着文晶，時刻準備激發玄武戰陣，“估計前面一條防線，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這時候已經不能再退了，要是我肯定就頂上去。”周子瑜肩上扛着長槍。
“就該讓你當主將，和妖族來一場大決戰！”安南說道。
就在這時，一聲聲急促的戰鼓聲響起。
李長安立刻抽出橫嶽刀，周子瑜也立馬握緊長槍。
“總算來了個有點血性的命令！”周子瑜衝李長安喊道。
“走！換防。”李長安低喝一聲，三人立刻向前衝去。
身後的那道新防線已經佈置好了，現在衝上去頂住換防，也就有了依託。
萬一上去換防出現紕漏，很有可能就會導致御守光幕全線崩潰。
一丁點錯都不能犯。
現在有了依託，頂上去的命令立刻就傳遍了第二道防線。
數十萬文士武夫，幾乎在瞬間，浩浩蕩蕩衝了上去。
最前線有一批文士武夫頂了上去，剩下的人則迅速向後撤，撤到第二道防線，完成輪換。
李長安握緊手裡的橫嶽刀，看着近在咫尺的妖族大軍，不禁緊了緊喉嚨。
太多了。
密密麻麻鋪天蓋地，那猙獰醜惡的模樣清晰可見，看得人幾欲嘔吐。
“李兄不用怕，待會兒我保護你。”安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長安轉過頭，看了一眼明顯比初見時明媚的臉，目光在那微翹的好似狐媚子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下，然後笑道，
“保護我？放心，你沒有這個機會。”
安南被李長安的眼神看的心有點發慌，“你……你就等着吧。”
李長安聳聳肩，重新轉過頭盯向前方，“待會兒要是撐不住，千萬要說出來，強撐只會出大問題。”
“文法別亂用，省着點文氣。”
“有我和周兄在，一般情況輪不到你出手。”
“囉嗦。”安南衝着李長安的後背翻了個白眼。
周子瑜朝李長安笑了笑，“待會兒李兄跟我學就行！”
李長安扯起嘴角，“好的，周教諭。”
“這個稱呼好。”周子瑜哈哈笑道，“回去肯定要弄個教諭噹噹。”
慘烈的廝殺近在眼前。
無窮盡的壓力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這麼插科打諢一番，李長安的緊張總算消散了一些。
“準備！”
“文士先去輪換！”
“武夫跟上！”
……
什長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響。
更加恐怖的壓力，潮水般壓降下來。
“準備！”
“十！”
“九！”
……
“三！”
“二！”
“一！”
“換！”
話音未落，安南率先衝了出去。
等到文士更替完成，御守光幕沒有出問題，前方文士退下來之後，後面的武夫瞬間衝了上去。
李長安朝周子瑜點點頭，二人迅速前掠。
“吼！”
“唳！”
……
妖族大軍的咆哮聲直接衝到眼前，李長安甚至能聞到這些妖族身上的惡臭。
一頭足足有一丈高的巨大黑熊，眼看着半邊身子就要擠進御守光幕。
不斷升騰的光華瘋狂切割着它的身體，鮮血狂涌。
黑熊後面，一頭又一頭妖族撞在它身上，硬生生把它撞進了御守光幕裡。
黑熊身上佈滿了傷口，鮮血淋漓，這樣的傷勢徹底激出了它的兇性，抖了抖身體，朝安南咆哮着撲來。
“噗嗤！”
乾脆利索的一刀，黑熊巨大的身體像布袋子一樣，被一刀兩斷。
李長安一手插進屍體，抓出妖丹收進須彌寶囊，然後順勢把黑熊的屍體甩了出去，砸在才衝進來的野豬妖身上。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在戰場上，根本沒人注意到李長安抓妖丹的動作。
李長安腳下發力，橫嶽刀插進暴怒的野豬妖嘴裡，向右微側。
藉助野豬妖強大的慣性，將野豬妖直接橫斬成兩截。
“全都是七品初期，連妖丹都纔是剛剛凝練出來的。”李長安感受着手裡的妖丹，不爽地撇撇嘴。
這幫妖族，就這麼靠着妖海戰術，當真是一力破萬法。
御守光幕依然堅挺，基本上每百頭妖族，纔有兩三頭衝的進來。
但抵不住妖族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多到讓人頭皮發麻。
李長安手中的刀很少有停歇的時候，身上很快就被妖族的鮮血染紅。
一頭頭妖族被砍死，後面的妖族前赴後繼衝進來。
周子瑜的長槍也換成了斬馬刀。
越來越多的妖族屍體堆在腳下。
大地轟隆隆震顫，地底有土龍族想要鑽進來，可是被御守光幕擋在了外面。
不得不從正面衝撞。
李長安一刀刺出御守光幕，整個人瞬間前衝，半邊身子都衝了出去。
刀光從橫嶽刀上升起，將兩丈長的土龍從中間豎劈了一半。
然後在其他妖族衝過來的時候，退回了御守光幕。
“你不要命了！？”周子瑜衝李長安大喊。
“這種東西太煩人，遇到了越早死越好。”李長安甩掉橫嶽刀上的污血。
二人聯手之下，數以百計的妖族，連安南身前五丈也近不了。
廝殺從天明殺到暮色降臨。
妖族大軍終於緩緩退去。
李長安長出一口氣，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妖族大軍，甩了甩橫嶽刀上的血漬，收刀入鞘。
終於……擋住了一波進攻。
旁邊的周子瑜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水泊一樣的血水，抓着真元石開始恢復。
李長安朝身後的安南看去，笑了笑。
安南靠在玄武戰陣上，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這就叫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周子瑜暢快地笑道。
李長安把妖族屍體一個個檢查過去，然後扔出御守光幕。
收拾完，隨意靠在御守光幕旁的土堆上，抱着橫嶽刀，雙手揣進懷裡。
大多數武夫也都是差不多的動作。
但李長安的手裡已經抓着兩顆妖丹。
《龍象玄功》悄然運轉，妖丹中的妖力順着掌心，迅速涌入體內，爲開啓下一個穴竅積蓄力量。
越靠近前線，妖力越濃烈，哪怕自己身上有妖氣散開，也不會被人懷疑。
體內二十七顆龍象內丹不斷旋轉，玄黑色的武道真氣在體內洶涌澎湃，將妖紫色的藥力盡數吞噬一空。
……
妖族大軍的進攻極其有規律，彷彿沒有盡頭。
前線的傷亡越來越大。
李長安配合着周子瑜和安南，一起輪替換防。
從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到後來已經變得習以爲常，甚至有些麻木。
每次擋下妖族大軍的進攻，就是他收穫的時候。
多的不敢說，每次都能收穫上百顆妖丹。
妖丹對其他人而言，不啻於毒藥，但對李長安，卻是修煉寶藥。
——————
半個月後，
李長安從前線輪替下來，揣進懷裡的手掌，一直都握着妖丹。
連續五顆妖丹內的妖力被吞噬，妖丹應聲而碎，化作碎渣。
李長安身體微微一顫，那雙深邃如墨的丹鳳眸子深處，妖異的紫色一閃即逝。
第四十個穴竅，開啓。
一股股力量在體內洶涌澎湃。
一顆全新的玄黑色龍象內丹，悄然成型，並且迅速吞噬着妖力，不斷壯大。
四十顆龍象內丹分散在全身各處的四十個穴竅內，不斷滌盪着武道真氣，悄然提升李長安的肉身體魄。
四十個穴竅之力，不靠戰法文法，光肉身就有四千五百斤巨力。
雖然《龍象玄功》的氣息還停留在七品中期。
但已經可以比擬一般的七品巔峰，甚至還猶有超出。
底蘊根基的提升，讓李長安戰力再次向上拔升了一層。
羊脂玉書上，斬風刀意的戰力數字變成了“四十一”，堪堪邁入六品初期。
和一般的黃階天驕爆發出的戰力相當。
殺意箭矢更是突飛猛進。
半個多月死在他手裡的妖族，數以萬計，堆積出來的殺意更是難以想象。
白銀殺意箭矢已經凝練出了十根，羊脂玉書上的戰力數字也達到了“四十三”。
不再只是堪堪踏足六品初期的戰力，融合到一起，足以爆發出六品初期極限的戰力。
在黃階天驕中，可稱無敵。
再往上，就是玄階天驕的層次了。
“李兄……剛剛怎麼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李長安身上的安南，詫異地問道。
“沒什麼。”李長安笑着搖搖頭，“在琢磨刀法，有點走神。”
“不愧是李兄，就這種修煉勁頭，怪不得突飛猛進。”周子瑜湊過來，攬着李長安的肩膀。
三人退回到後面修整。
前線已經嚴陣以待，準備迎擊下一波妖族大軍的進攻。
“這半個月，死三萬，重傷五萬，輕傷十萬，再這麼下去，真的快撐不住了。”
有武夫在不遠處輕聲說道。
“後面還有援軍，這半個月，第四道防線堅若磐石，也沒出什麼問題。”其他武夫說道。
“我說的是補給，真元石文晶，哪一樣不金貴？”
“至少現在還補得上來，等補不上來再說吧。”
“別被百夫長聽到，小心挨鞭子。”
……
前線的壓力越來越大，每天從前線擡下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後方雖然援軍一直都沒停過。
但誰都知道，再這樣打下去，先撐不住的，一定是大晉。
和妖族比數量多少，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哪怕玄武戰陣的數量已經密集到了每五張一座戰陣，可大軍被蠶食的速度依然沒有減少。
軍中的氣氛越發壓抑，壓抑到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只是聽着命令，一次次衝上去，撤換下拼殺過一陣的同袍。
要麼死在那裡，要麼活着等待下一批士兵接替自己。
這種看不到希望地堅持，讓人無論是從心靈還是從肉身，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可是他們不能退。
再往後，就真的要到最後的大決戰了。
而所謂大決戰，不過是大晉的殊死一搏，九成九會慘敗。
奇蹟……似乎並不存在。
……
又半個月,
李長安從前線把安南拎下了玄武戰陣，“你必須要休息兩天，接下來的輪換，你不要上了。”
“不……”
安南剛準備反駁，就被李長安的眼神瞪得閉上了嘴。
“我說，接下來讓其他文士替你操控玄武戰陣。”李長安說完，拿出一塊文晶塞進安南手裡。
然後又捏着安南的下巴，往裡倒了兩滴冰髓液。
“你……”安南想要反抗，可是在李長安面前，這點力氣壓根不夠看。
安南氣的想咬李長安，卻被李長安一把按住腦袋，“你怎麼跟個娘們似的，總喜歡咬人？讓你休息，又不是要你命！”
安南雙眼通紅，就這麼瞪着李長安。
李長安乾脆轉過頭，靠在一邊，往嘴裡倒了一滴金身液，開始淬鍊肉身。
穴竅越往後越難開啓，哪怕妖丹數量充足，也很難再像之前那樣勢如破竹。
而且開闢穴竅越多，對肉身的要求就越高。
接下來的這半個月，他僅僅只開闢了九個穴竅，就再也無法繼續。
肉身似乎暫時達到了一個極限，要是再強行開闢穴竅，恐怕肉身會直接崩潰。
雖然四十九顆龍象內丹蘊養肉身體魄的速度，遠超同輩武夫，但仍顯不夠。
所以最近李長安便開始用金身液淬鍊身體。
等到肉身有所提升，再繼續開闢穴竅。
如果有地藏赤血丹最好，這是純粹的氣血靈丹，最適合提升肉身體魄，增強氣血之力。
但很可惜，眼下這樣的情況，想要佈置煉丹陣法，無異於癡人說夢。
這半個月的修行，共修成四十九顆龍象內丹，給李長安提供了極其深厚的底蘊。
殺意箭矢再次突破，熔鍊了整整十六根白銀殺意箭矢，極限戰力已經達到了六品中期層次，不過一個時辰內只有一擊之力。
若是分散成十六根白銀殺意箭矢，那便只有六品初期戰力，但可以射出十六根連矢飛箭。
另外，斬風刀意也邁入了六品初期極限戰力。
提升極爲明顯。
只不過接下來，這樣的高速提升，就要徹底放緩了。
重心要轉移到肉身體魄上來。
這纔是根基中的根基。
周子瑜靠在李長安旁邊，眼神暗淡，又帶着些許迷茫，“我們該怎麼辦？”
“明明擋住了這麼久，可是……卻更讓人絕望。”
“妖族大軍的數量太多了……我們傷亡已經超過三十萬，即便還有援軍，可依然看不到希望。”
李長安攬着周子瑜的肩膀，拍了拍，“會有辦法的。”
然後又攬過安南，“再不濟我也會把你們都帶回去。”
“就算回去了，這場仗該怎麼辦？”安南閉上眼，無力地靠在李長安肩膀上。
李長安看向前線，說出了自己最近一直在琢磨的想法，“如果正面戰場打不過，有沒有可能繞到敵後去？”
“正面戰場都打不過，繞到敵後有什麼用？”周子瑜問道。
李長安緩緩說出了三個字，
“打游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