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七.

“十一”假期後,學校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鬥毆事件,共糾集校內外人數百餘人,傷殘數不祥。在我們學校,有能力發動起這樣鬥毆事件的人只有小暴和小狼。

運動會的時候張珂瑩被李爽打的事情被小暴知道後,小暴找到李爽要求李爽向張珂瑩道歉,但李爽更本不屑小暴這種低年級的小學弟,一句:“道你媽的歉。”回給了小暴。小暴當時並沒有對李爽不客氣,還一口一個姐的喊着李爽,可李爽不識擡舉,一口一個賤貨的罵着張珂瑩,終於使小暴失去了耐心,他一巴掌扇在了李爽的臉上,並指着李爽說:“你記住,今天這一巴掌是我替張珂瑩還的,你要是有什麼不爽來找我,別去欺負小女孩!”

小暴說完轉身走掉了,後面的事情就進展的很快了,李爽一個電話打給了小狼,說自己被人欺負了。小狼雖然已經不喜歡李爽了,但是好歹也有個“百日恩”,於是決定要替李爽出頭。

這些事情都是在打完架後我才知道的,我想如果我早點知道或許我可以做個和事佬,這事也就那麼過去了,充其量就是讓小暴跟李爽再道個歉。但事發太突然,小狼找到小暴就留了一句話:“今晚放學,校門口,把人找好。”

那天傍晚的天氣很不錯,天邊的雲彩美成了一幅藝術品,而在這幅藝術品下,我們的校門外卻是殺機四伏。太陽終將落下,黑夜終將來臨,就像小暴和小狼終於還是碰面了,我對這種冥冥中的安排稱之爲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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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一放學就帶着一羣人跑到校門口等小暴,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人,心想這小子不是跑了吧。正想着,他看見小暴拎着書包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教學樓,身邊沒有其他人,就小暴一個人。

小暴走到小狼面前,小狼略低着頭看着小暴。在小狼面前,小暴的身型顯得有些瘦弱。

小暴先說話了:“帶這麼多人來堵我,怕我跑了麼?”說着從兜裡掏出煙和火機準備點上,卻被小狼一揮手全拍在了地上。

小狼說:“你不是高二抗霸子麼?怎麼沒叫來人啊?那我也不欺負你,你要是沒叫人的話我就和你單挑,你要是不想單挑你就去給你李爽姐跪下道個歉,這事就算扯平了。”

小暴根本不理會小狼在說什麼,彎下腰把煙和火機撿了起來,從容的把煙點着了。

“呵……”小暴冷笑了一聲說:“你叫我找人,我當然要好好爲你準備一下。”

此話一出小狼的心就涼了半截。他今天雖然叫了很多朋友兄弟來,但是根本沒準備傢伙,就想着嚇唬嚇唬小暴,難道小暴叫來的人都帶着傢伙?——小狼心裡不安的猜測着。

很不幸,小狼猜對了。

五分鐘後小暴糾集的校外人員出現在小狼視線中,手裡都有鐵鏈和甩棍,慶幸的是他沒有看到片刀。這是很尷尬的時刻,小狼想撤,但是面子上不允許他撤,於是他只能硬着頭皮和小暴的人幹了。結果在意料之中,小暴的人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裡就把小狼的人給打散了,小狼的人七零八落的全跑了。畢竟是一羣穿着校服的學生,打仗是不能太玩命的。小狼也跑了,他第一次輸的這麼狼狽,他想不到小暴會找那麼多人和他火拼,這都是因爲他對小暴的輕視。

此後小狼消失了好久,我在學校裡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他就像是江湖中戰敗的武林盟主,在消失的這些日子裡被人們議論紛紛。

有的人說他喝了假奶粉,結石住院了;有的人說他炒股賠錢,跳樓了;還有的人說他的家被拆了,他無處可去,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自燃了。對於這些謠言,我當然不信,我認爲他應該是在那晚被打之後,看破紅塵,爲自己修了“故居”,歸隱山林了。(此段每個傳言都可對應當時的社會新聞,有着諷刺和即時性,現在過時了,所以看上去比較尷尬)

再見到小狼的時候,這座城市已經下過兩場雪了。

那天我和Roman正在校門口打掃分擔區,突然一個人在後面捧住我,一下子把我放倒在地,我正吃驚是誰這麼大的力氣,小狼的笑聲已經傳進了我的耳朵裡。

小狼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我拍了拍褲子對他說:“有日子沒見着你了,中500萬了啊?學都不上了。”

小狼說:“哈哈,是啊,中獎了,去遨遊世界了。”他說着跟我揮揮手,轉身進了教學樓,留下了一個強壯的背影。

這強壯的背影吸引住了Roman。幾秒鐘後Roman認真的問我:“我是不是應該增加一下每天的運動量了?……”

回教室的路上碰到了陶小桃,她一臉殷勤的朝Roman跑過來,撒嬌的拉着Roman的手嗲聲嗲氣地說:“親愛的,聽說今年元旦聯歡會是在禮堂舉行的,你有沒有什麼特長啊?報個節目吧,人家想看你在臺上表演呢。”

我本來想等Roman一起回教室的,但是聽到這麼影響食慾的話我實在等不了了,我怕我會承受不了他倆往下的對話,當場自刎。

回到教室時,老班正在講臺上講關於元旦期間的具體安排,班裡一片躁動,同學們興奮地等待着老師宣佈元旦放假消息。可老班故意和我們“打太極”,告訴我們很多元旦前的安排,講了很多關於元旦聯歡會的事,告訴我們有節目就上,重在參與,她還不忘提醒我們,說我們已經高二了,明年這個時候你們就高三了,別一天總想着玩,可就是不告訴我們元旦放假幾天。

其實同學們心裡都有底,不是放一天就是放三天,假是一定會有的,但這短暫的假期一定會有很多的作業,放這樣的假的很沒勁,甚至很折磨人,所以通常“五一”、“十一”、“元旦”這樣的假給我們的感覺就像是來了例假。

我們的班長終於向老班發問了:“老師,咱們放幾天啊?”

“三天。”老班瞄了一眼班長說。——這意味着我們將面臨時長爲三日的“例假”。

我們班的班長叫董娜,她是我見過最不作爲的班委,學習也不拔尖,組織上的事情更是從不操心,老班基本上都交給姜恆了。老班選她當班長的原因是因爲她從沒當過班委,所以希望她當一回鍛鍊鍛鍊,當然這是她父母的希望。爲了這個“班長”她的父母沒少下功夫,整天找老班溝通做工作,最後都要送紅包了,老班一看這樣下去事情會不可收拾,就乾脆讓她當了班長。

在成爲班長之初,老班還是交給董娜一些事情處理的,但是董娜顯得很不情願。班長手握班級門的鑰匙,每天要早些來,最後鎖門走。董娜家離學校很近,老班是考慮到這點才把這個任務交給她的,但是董娜往往早上來的很晚,讓早來的同學就在門外等着,放學先把鑰匙交給別的同學,每次都說有事要先走。這樣時間長了同學們就對她產生了煩感,形容她最多也是最貼切的詞就是——自私。

自私的董娜從此再沒有被老師安排什麼工作。老班也考慮過把她這個班長的頭銜拿下,但是一想到她父母的用心良苦就心軟了,索性讓她掛着這個頭銜。

董娜沒有朋友,兩年了,大家在一起相處了兩年她仍沒找到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這都是因爲她的自私,因爲自私的我們忍受不了一個比我們還自私的人做我們的朋友。

臨近學校的元旦聯歡會,沒有朋友的董娜這次倒是來了勁頭,她主動找女生們討論聯歡會節目報名的事情。女生之間的關係是很複雜的,一旦排斥一個女生就不會很容易再接納她,所以董娜是自找沒趣,被人當了空氣。

韓小鎂看見董娜被晾在了一邊,心裡有些不好受,就當着大傢伙的面問她:“董娜,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啊?”

董娜有些受寵若驚,磕磕巴巴的說:“我會跳印度舞,中學的時候學過,還有現代舞,我都可以幫你們編排的……”

“你會跳舞?”韓小鎂有點驚訝的問,在旁的女生都用懷疑的眼光看着董娜。

董娜說:“初中的時候我就幫我們班同學排過,你們想學麼?”

“還有兩週左右的時間,我們能學會麼?”

“是啊,難不難跳?兩個禮拜趕趟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低估着。

董娜面露一絲喜悅說:“咱可以跟老師請假,自習課的時間、午睡的時間我們就去練,兩週的時間夠用。”

“那咱今天就開始練吧,要多少人啊?”韓小鎂接着問。

董娜說:“印度舞要十二個人,現代舞五個人就行,看咱班有多少女生想跳了。等會我在全班問一下確定人數吧。”

幾個女生開始都猶猶豫豫的,但是也沒有其他更好的節目計劃了,再看董娜難得那麼有誠意,就先答應了下來。

上午兩節課結束後是眼保健操時間,大部分同學都利用這個時間,聽着音樂趴在桌子上閉着眼睛流口水,董娜走上講臺,喊醒了處於昏睡狀態中的我們。這是她第一次在講臺上以一個組織者的身份講話,很多同學心裡都感覺怪怪的,我感覺董娜腦子裡一定是哪根弦搭到火線上受刺激了。

“下面我要說一下咱班元旦聯歡會的事情。”董娜低頭看了一下她的小本子擡頭接着說:“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我希望大家可以踊躍報名,我現在有一個舞蹈類的節目,不知道有沒有人感興趣想報名。”

話音剛落班級裡“唰”的一下有近二十個人舉起了手,董娜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接着說:“這個節目只能女生來表演,所以請男同學們把手把下吧,謝謝捧場。”然後男生們嘻嘻哈哈的把手都放下了。

董娜接着鼓勵女生:“這樣的機會不多啊,能在全校師生的面前展示我們的才藝,大家應該積極些,等到高三了學校就不允許我們參加聯歡會的表演了……”董娜說着又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小本子說:“這是獻給未來的回憶,我們回憶一下初中和高中這一年多,我們記憶深刻的不是某一次考試,也不是某一次挨批評,而是我們參加的集體活動,不論成敗,這將在很遙遠的以後,成爲我們生命中不可抹去的寶貴一筆。所以請同學們踊躍一些,不要怕自己不行,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只要你願意參加,兩週多的時間絕對可以學會,也請大家成全我,我很想在未來的日子裡爲自己留下這美好的一筆。”

董娜說完向大家鞠了一躬。她這疑似遺言的發言一結束就引來同學們的掌聲。董娜又統計了一次報名人數,我們班三十四名女生有十五人舉起了手,這是一個讓董娜比較尷尬的人數,如果跳印度舞就多三個人,跳現代舞可以組織三組。董娜在沒有舉手的女生中點了兩名:“小可和王思夢,你倆也參加吧,你倆這身材不跳舞都可惜了。”

小可看看王思夢,王思夢又看看小可,兩人同時搖了搖頭。王思夢說:“我這腿腳不行,不行啊,萬一……”

“沒事,試試唄。你倆入選了。”董娜打斷了王思夢的講話,宣佈小可和王思夢被入選。

“十七名女生,這樣的話我們班就可以表演兩個節目了,印度舞和現代舞都夠用。”董娜接着說:“請男生們鼓掌爲我們班這些美女們加油吧。”……

正當大家欣喜於這和諧的氣氛的時候,突然從走廊傳來一陣叫罵聲,樑亮展現了其反應快跑得快的特點,第一個衝出教室,隨後走廊就混亂了起來,各個班級的人都涌到了九班門口。我聽到了那熟悉的罵娘聲,是小狼的聲音。

我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小暴那天被揍的很慘,他的眉骨處被打破了,縫了六針,那天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小狼,他被開除了。兩個人都爲他們的成長付出了代價。這件事告訴我,有些東西是真的要還的,當這些東西都還清的時候,就是大家兩敗俱傷的時候。

張珂瑩在看到滿臉是血的小暴的時候“哇”的一下哭了,她知道這些事情都與她有關,但是她接下來該怎麼彌補小暴呢?或許她就是因爲這個問題而哭的。那天也是李爽在學校的最後一天,她在下午自習課的時候帶着幾個好姐妹闖進了九班教室,準備教訓張珂瑩,還好當時被九班的男生們給拉開了。

教訓未遂的李爽第二天退學了,這似乎到了一部小說要結局的時候了,該走的都走了,留下來的也沒佔到便宜,這如果寫成小說會是典型的悲劇,但可惜這一切都不是小說,於是它成了我們旁觀者眼中的喜劇。

在這場“悲喜劇”結束的第二天,老班發表了講話:“最近學校裡出了不少挺熱鬧的事,咱班同學都穩住了,別再這風頭上給我惹事,順順利利的度過這學期,要不沒你們好果子吃,聽見了沒?”

“聽見了……”同學們三三兩兩、有氣無力的回道。

“老師,跟你說個事。”董娜舉手從座位上站起來說。

“什麼事?”

“我想和您請假,我要組織十七個女生跳舞參加元旦節目,所以需要自習課和上美術課的時間,您能給我們這假麼?”

“時間可以給你們,但不能自習課都去跳舞啊,咱主要的目的還是學習,每週二和週四你們可以去排練,剩下的時間老實兒在教室上自習吧。”

老班話音剛落就引來女生們略帶不滿加沮喪的嘆氣聲。

“老師,就剩兩週時間了,那樣時間根本不夠,要不再加週三一天行麼?”董娜懇求着。

“別跟我討價還價了,你這一下就要十七個人去練舞,我能同意就已經是給你好大面子了。我這也是爲你們着想,你們還沒明白你們的主要任務是什麼嗎?跳舞參加演出這些東西都是額外的不重要的,你們的學習纔是主要任務,就每週二和週四,剩下週六週日你們愛跳到幾點就跳到幾點,我管不着。”老班的話說的很明白了,董娜怕再說下去老班會直接禁止她們參加表演,索性就不再爭取了。

當天董娜在一次下課的時候找老班談了會兒話,結果老班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允許女生們去排練了。很多同學都問她:“你和咱老師說什麼了?她怎麼就同意了呢?”而董娜只是笑笑,不回答。於是大家就猜測,她一定是威脅老師說:“您要是不允許我們去排練,我就讓我爸我媽天天給您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