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漏了個洞,稀稀拉拉的雨下起來沒完沒了。
“砰——”
反器材狙擊的後坐力太大,展鋒的肩膀麻痹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
“擊中目標!”
觀瞄手放下望遠鏡,一張黑不拉幾的臉兒有點泛紅。
“嗯,準備撤離。”
展鋒坐起身,肩膀還在隱隱作痛。
他顫着手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開機後,映入眼簾的照片讓他忍不住低笑了一聲,指尖在屏幕上摩蹉了兩下。
“鋒哥!直升機還有十分鐘就到!”
“知道了。” WWW¤тTk an¤CΟ
不遠處的隊員見他抖着手還要發條短信出去,湊過去小聲同隊友調笑:“哎,來打個賭唄!我賭峰哥這會兒一定是在給林哥彙報‘工作’呢。”
一旁的大高個嫌棄地推開他,“滾你丫的,這種明擺着的事兒,我怕是嫌錢燒得慌纔跟你打賭。”
幾人一邊收整裝備,一邊難得放鬆地談笑着,溼潤到能掐出水來的空氣好像都沒有那麼惱人了。
這次任務難度極大,能完成得如此順利也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啪嚓——”
一顆不起眼的黑色小球突然破窗而入。
“滴——”
大家的笑還停留在嘴邊,卻在下一秒連人帶笑被炸成了碎塊。
展鋒大半邊身子都已消失不見,右手中緊握着的手機裡傳出消息提醒聲。
【展鋒】:報告!已順利完成任務,正在準備返程中!
【林言之】:收到,還要多久到家?你獨自留守在家的弟弟就快要餓死啦。
【展鋒】:馬上就到!
【展鋒】:別吃泡麪啊,不健康。等哥回去給你整點兒好的。
【林言之】:好吧。
【林言之】:你家弟弟距離枯萎僅剩兩個小時,準備開始倒數計時。
【展鋒】:請轉告弟弟讓他堅持住,哥這就出發!
林言之彎着眉眼,一雙淡灰色的眸子裡盛滿了亮晶晶的笑意,乍看過去有些晃眼。
他指尖滑動,挑了個小狐狸抱着枕頭打小呼嚕的表情發了出去,身後傳來助理小心翼翼的聲音。
“林院士,院長請您過去。”
林言之收起手機,“說了什麼事嗎?”
助理臉上一紅,“那個,我沒問……”
“應該是找您跟進一下實驗進度”,話說到後面,助理的聲音已經小到聽不大清。
林言之垂眸看向他,“應該?”
“呵。”
他低笑了一聲,擡手脫去身上的白大褂,“那麼我今天‘應該’要早點回去休息,既然只是跟進實驗進度,照本宣科念念數據你‘應該’還是會的吧。”
助理背在身後的手快要絞成麻花,臉色也有些發白。他一邊上前接過白大褂,一邊小小聲地點頭應是。
“好的,林院士。”
“那個……您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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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嚥了氣,展鋒卻還能清楚感覺到冰冷的剔骨刀在體內進進出出。
薄薄一層排列細密的脂肪顆粒如同蜂巢狀的乳白色果凍,失去了血液的肌肉纖維也變得脆弱不堪。兩者在鋒利的刀刃面前顯得有心無力,只能任由它將自己劃開甚至攪碎。
畢竟人已經死得透透的了,疼倒是不會疼,不過那種被異物反覆侵入的感覺還是讓展鋒不太適應。
大敞着的身體像是漏着風,殘存的溫度沒一會兒就冷了下去。
僅剩的一隻眼珠已經失焦,視線有些模糊,勉強能看到幾顆大小不等的人頭竄上竄下。
那羣人如同解牛一般將他分割開,肉是肉,皮是皮,內臟是內臟,骨頭是骨頭,分得清清楚楚。
半米多長的股骨硬得倔強,顯然是給他們造成了點麻煩。爲首那人沒好氣地啐了口唾沫,掄圓了胳膊向下砍去,一旁傳來同伴們幸災樂禍的笑聲。
剁骨的聲音越來越順,到後面竟帶上了幾分節奏感,聽起來好不熱鬧。
扎手的碎骨混着順滑的肉泥,被一盆盆污水衝進了下水道。
展鋒的意識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跟在那不堪入目的肉糜後頭不知去了哪兒,一半留在原地平靜地看着這羣有說有笑的劊子手。
他們用着他聽不太懂的語言聊着天,時不時放聲大笑,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聲音裡都透着得意。
“叮、叮、叮——”
掉落在不遠處的手機連着響了三聲,笑鬧着的幾人突然安靜下來。片刻後,爲首的一人起身走了過去。
【林言之】:哥,你到哪兒了?
【林言之】:你家小可憐弟弟距離枯萎只剩下一個小時。
【林言之】:馬上就要餓扁了。
“咔嚓——”
那人一腳將手機踩得粉碎,屏保上那張言笑晏晏的臉瞬間四分五裂。手機屏幕一黑,之後徹底沒了動靜。
小言……小言……
手機碎裂的聲音如同一道鳴鐘,將展鋒從那渾渾噩噩的狀態裡拽了出來。沉在心底的情緒像是被煮沸了的開水,一個接着一個地冒出了頭,越竄越高,最後都化作成兩個字:
不甘。
展鋒好不甘心,那種不甘如同利爪撓心,讓他不願就此瞑目。
我不要死——!
我也不能死——!
我還不可以死——!
這些瘋狂叫囂着的不甘,隨着被剁得粉碎的身體,一點點流進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