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這次帶來五種香品,兩種我母親教我的秘方香品,三種我自己調製的,我還是蠻有信心的。那尹心燈的水平,看着在這些調香師中墊底的,應該不會比我更好。”青青自己還是蠻有自信的的。
很快夜色就漸漸降臨了,當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以下,一彎淡色的月牙掛在柳梢的時候,兩個綠裙子的宮女打着牛角燈籠的敲開了門。
“溫小姐,公主請你去赴宴。”
品香宴舉行在臨水涼閣中,貫通整個涼閣的微涼水汽的輕風柔柔吹在臉上,這正是最適合品香的地方。正中之位是屬於清河公主的,然後其他賓客兩側排開,香師靠前,其他人都在後方。除了參加比賽的選手有一張大案之外,其他人都只有一張小几,然後憑几坐在玉簟上。當然隔開彼此的綾綃畫屏也是必不可少的。
等大夥都到了,盛裝的清河公主就出場了。富家多麗人,何況皇家,清河公主也是個不折不扣美豔女子。她換下了上午刺繡精緻華美的鵝黃長裙,而以一襲泛着銀光的珍珠裙出場,除了燈光下衣袂裙裾的隱隱發光,點綴的珍珠也寶光朦朧,映襯的她如同仙子下凡。
這自然引起了大夥的一陣震撼,看着大夥眼裡的驚歎,清河公主心滿意足的宣佈了品香宴開始。品香宴的表演順序是抽籤來的,有宮女捧着籤筒,挨桌挨席的請人抽籤。等到青青這裡,已經最後一支簽了,青青也不在意,抽出籤來,上面用秀氣的筆跡寫着一十八,二十四人中算是比較靠後了。
宮女看青青抽出籤來。一個捧着空籤筒,一個記下青青的次序,一起到清河公主那裡覆命了。
來的賓客有五十多,比香的只有二十四人,這裡面自然有不少來打醬油的。不過這裡面就屬林鈺和白緋若對香道幾乎一竅不通了,別人至少對香藝還是很有些品位的。
過了一會兒,白緋若第一個宣佈投降了,漂亮的面孔滿是沮喪,“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麼再好的東西也不能多了。實在是受不了了,我現在什麼味道都聞不出來了。”
青青原本正在神情專注的聽着眼下的香師的講解,聞言笑了起來。“你這個算是暈香了吧,還好我早有預備。把這個拿去,聞一聞會好些。”
白緋若接過青青遞過來的小銀罐,用力聞了幾下,果然覺得緩解不少。不免好奇問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這麼見效?”
誰知道青青聽得專注,完全沒注意到白緋若的疑問,讓他鬱悶的不輕。
“看來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調香狂人的心思我們是不懂的。小玉,我出去逛逛,你去嗎?看着你好像也不是很感興趣。”
“我不去了。”林鈺搖搖頭。又叮囑道,“你別亂走,這雖然不是皇宮大內,但畢竟也是皇家園林,不是尋常之地。”
“放心吧。我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再說了。我可是會武功的。”白緋若笑嘻嘻的道。
林鈺一想也是,白緋若的武功極高,就像青青的香藝一樣不符合年齡的強悍,他也不是惹事的性格,便也放下心來。她不出去則是因爲聽到了那尹心燈抽到了四號籤,眼下正是第三位選手錶演的末尾,很快就是她了,總要看看那姓尹的丫頭的水平,她才能放心不是。畢竟以那姓尹的丫頭的性格,如果青青輸了她,免不了要大肆嘲笑青青的。
白緋若出去閒逛自不必提,這邊那位老調香師剛剛展示完他帶來的兩款香品。以林鈺敏銳的嗅覺來看,這位調香師的作品雖然極好,用的香料也是上品,可是似乎是配製的時候除了些問題。不僅有三種香味有些激烈的衝突,甚至有一些細微的雜味,這讓這款香品不能達到完美的頂峰。
“陳真人這款基調是好的,可是似乎配製過程不算很完美啊,美妙的香氣中似乎參雜了一些不該有些的異味。”林鈺正在默默想着,那邊元江流則也開了口,“不過已經很不錯了,用一句詩來說,夜夜有清輝,何須滿月夜。”
青青聞言也點頭,低聲對林鈺道,“陳真人這款月夜,裡面松柏香沒有調製好,而且比例也偏高了,和萱草白芍的味道起了衝突。”
大夥品評一番,讓剛剛陳真人所燃的香氣散去,才請了第四號調香師上臺,正是尹心燈。
雖然林鈺很不喜歡她,但是也不能否認對方是個美人兒,一襲華美紅裙,烏髮如雲,珠寶明耀,眉眼間雖略有刻薄,但是仍然稱得上美豔。在明亮的月光和燭光共同作用下,竟也有些朦朧如煙霞的美人風姿。
“我帶來的這一款香品,叫瑰麗,以花香爲基調。”她開口道,眉眼間倒是沉靜下來,“請大家多多指點了。”
她簡單評說了一下主要原料,然後正式開始品香。林鈺不是很看得懂那一系列複雜的動作,不過不妨礙她欣賞對方動作的優雅。
“本就是優雅的動作,美人做出自然更具風姿了。”林鈺嘀咕道,“衝着她的美貌,其實也不會有多少人口出惡言吧。”
青青則是神色略有點凝重,“我想是我看低了她,她還是很有一些水平的。”
不僅青青凝重了神色,不少調香師也專注了起來,隨着尹心燈的動作,香氣慢慢順着風飄了下來,幾乎所有人認真的品評起來。林鈺粗粗的嗅了嗅,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她對味道很敏銳,以上三組香品,她只要稍微一聞就能聞出一些不對或者說瑕疵來。偏偏尹心燈帶來的這組香品她咋一聞並沒發現什麼問題,而隨着香氣的蔓延,恍若置於萬花燦爛盛開中那種極具衝擊力的美妙味道蔓延開來,真是甜美又絢爛的味道。
四周低低讚歎之聲漸漸多了起來,青青擰起了眉頭,林鈺也只好細細再品,希望找點不足來。青青也好。她也不好,都不是什麼嫉賢妒能的人。青青那幾款香品也絕不亞於這款“瑰麗”,可是這個尹心燈卻不是什麼省事之人,只怕要主動挑釁呢。
林鈺猜的沒錯,正在這時,尹心燈突然朝着她們開了口,“溫姑娘,我這款香品如何?請您指教一下吧。”
這種公然的挑釁的姿態讓所有賓客都是一愣,調香畢竟是個小圈子,大夥雖然都有個親疏遠近。但是公然挑釁這種事情還是很少的。但是對方挑釁了,青青也不能不應答,一時間有點慌了起來。她還真的沒發現什麼不完美的地方。但是她也察覺了似乎有哪個地方還沒臻至完美,還欠缺那麼一點點。
這時候,林鈺輕聲的說了一個字。
“爐。”
青青頓時恍然大悟,再開口時候就胸有成竹多了。
“尹姑娘您這款香品真的無愧這瑰麗之名,讓人恍然如置身百花盛開之中。如錦彩霞之中。”
面對青青的溫言稱讚,尹心燈得意洋洋,剛要開口譏諷青青,卻被青青打斷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問題的。”青青盯着尹心燈,一字一句說。她對這個女人已經厭煩極了,也不打算給她留情面了。
“這麼絕的香品也有問題?”旁邊有人不解。
“不過,看溫姑娘這麼肯定。估計是有問題的。”另一人也道,然後兩人都盯着青青。
青青也不怯場,頓了頓,等大家的討論聲略小之後才道,“尹姑娘。我有一個問題不是很明白。調香一道,從初入門起。就要學會選擇香爐,選擇和香品相配的香爐並不是很難的事情。但是你今天選擇的這款香爐我有的點想不明白,和你帶來的香品毫不相配啊。最基礎的陶香爐瓷香爐或者銅爐銀爐也好,你爲什麼選擇金香爐?”
大家這才主意到尹心燈今天帶來的香爐,只比巴掌大些,也大不多,造型精美,金光璀璨,蓋上鑲嵌八寶,是一件堪稱完美的藝術品。不過大家其實都知道,雖然都說金香爐有靈,但是金香爐卻不是最適合品香的香爐,因爲除了很少的香種,金香爐燃燒出的香氣似乎有金子的味道,不復香草原本清雅的格調。
尤其瑰麗是一款花香基調的香,是絕不適合使用金香爐的,這個錯誤犯的的確有點大而且低級了。
青青深深的看了尹心燈一眼,慢悠悠的道,“連香爐都會選擇錯誤的人,真的能調製出這樣堪稱完美的香品嗎?”
青青這麼一說,大夥心裡也嘀咕了起來,尹心燈調香的水平不錯,這個毋庸置疑。不然她也不會被邀請來參加品香宴。但是這次她帶來的香品似乎比她自己水平要高超很多。雖然調香經常有靈光一閃的神作,但是各種香味都堪稱完美的配比,似乎不是以尹心燈的水平能做到的。
青青也不多說,安然坐下,看着上面一張臉窘迫的通紅的尹心燈,心底一陣暢快。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這個尹心燈一直針對自己和小玉,當然要給她一點厲害看看。
清河公主作爲主辦人,還是很圓滑的,心裡雖然也可厭尹心燈做事,到底出面給打了個圓場,大家才繼續進行品香。只是這款瑰麗雖然幾乎堪稱完美,大家心裡有了疑問,評價時候就保守許多,收起了許多溢美之詞。
尹心燈自己也尷尬非常,不過到底硬挺着下來。她一邊心不在焉的品評這第五位調香師的香品,心裡卻在盤算着抓住青青的錯處後如何刻薄的諷刺青青。這麼想着,她倒是心底暢快了不少,臉色也漸漸恢復了過來。
林鈺對調香到底興趣一般,此時看着尹心燈不可能勝過青青,心理放鬆了下來,便說要出去逛逛。青青也不甚在意,林鈺做事還是挺有分寸的,她一向不擔心。
林鈺站起身來,向旁邊的小宮女說了一聲,拒絕了對方的陪伴,拿了個燈籠,便出去逛了。她打算好生看看這個園子,有可能自己也修個差不多的。
大周眼下國力強盛,奢侈的代表皇家自然也不會在乎那點燈油銀子,園子裡掛了許多燈籠,雖然不能說亮如白晝,但徹底掩蓋了柔和的月光。林鈺手裡的燈籠似乎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她也不在乎這個,只管四處看園子的景緻,越看越覺得精緻。七八畝的園子,左右橫豎看都成景色,不得不說這位設計師水平之高了,當然皇家園林平日維持的好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正看的認真,然後在心裡默默記下,突然有人在她背後開了口,“很喜歡這裡的景色?”
一個陌生男人,林鈺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武功高手,林鈺神情立刻緊張了起來,背部繃緊,迅速轉過身。
“元江流?元公子?”林鈺一愣,看見是那元江流,倒是放鬆了不少。
“別緊張,我在桃花宴上見過你,看着你似乎很喜歡這裡的景色才忍不住開口問的。”
柔和的光線下,元江流的神情似乎也溫柔了起來,和他邪魅的相貌結合在一起幾乎有種特殊的魔力。林鈺看的都一愣,但很快就暗自警惕了起來,這個男人可不像他表面所展現的那副風流才子模樣。起碼他的武功肯定很好,不然以林鈺的耳朵不可能聽不見腳步聲。
林鈺一邊調整心情,一邊笑道,“這樣美麗的景色,自然是很喜歡的。”
“我家有個小園子,也很美,不知道林姑娘有沒有興趣?”元江流也笑道。
“還是算了吧,我對園林藝術也不是很癡迷。”憑直覺,林鈺也不想和他扯上什麼關係,太漂亮的男人都是禍害,漂亮而有才,又家世優的男人更是大大的禍害。
“我可是真心實意的邀請你呢。”元江流似笑非笑的說,“不過我看着林姑娘心情不錯嘛,和某人輾轉反側不太一樣。說起來女人真是無情啊,這麼快就調整好心情了?”
林鈺不是笨蛋,自然聽明白他話中所指,頓時一凜,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和七殿下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