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吼了兩聲,然後就聽到關門下樓的聲音還有傅小司冷冰冰的一聲“吵什麼吵”。一句話讓陸之昂就想跟他打架。
傅小司把書包扔進陸之昂的車框裡,然後跨上他的後座。傅小司說,我車昨天丟在學校裡了,你載我去學校吧。
陸之昂踢起撐腳,然後載着傅小司朝學校騎過去。香樟的陰影從兩個人的臉上漸次覆蓋過去。陸之昂不時地回過頭和傅小司講話。他說,靠,你昨天不是說有事早點回家麼?怎麼那麼晚還不走?
顏料忘記在學校了,回去拿。
沒騎車?
李嫣然送我回去的。
……又是她。陸之昂的語氣裡明顯地聽得出不滿。不知道爲什麼,昨天和立夏聊天完之後陸之昂似乎越來越不喜歡李嫣然了。應該說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現在越發地討厭起來。
傅小司沒理他,望着身後不斷往後的景色發呆。
你知道李嫣然昨天對立夏說的話麼?
傅小司搖了搖頭,並沒有意識到陸之昂看不到自己的搖頭。陸之昂見傅小司不回答於是心裡微微有些惱火。於是低聲吼了一句,傅小司你聽到我的話了麼?!
傅小司才突然意識過來,於是回答他,我聽到了。她和立夏怎麼回事情?她們怎麼會在一起?
於是陸之昂就告訴了他昨天晚上和立夏一起的事情。其實昨天早上從教導處出來陸之昂就看到立夏是哭着出來的。進去後看到李伯伯和李嫣然在一起,於是向李嫣然的爸爸問了好,然後在邊上拿作業,卻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多少知道了一二。於是他纔會放學留下來,等着立夏。
陸之昂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在一個紅燈的時候停下來回轉身望向傅小司,結果傅小司根本沒在聽,靠在自己背上睡着了。這讓陸之昂格外地光火,於是推醒他,鐵青着一張臉。
傅小司心裡其實很不明白,雖然陸之昂整天笑眯眯地對誰都很客氣,可是他最清楚,陸之昂這個人是從來不會把別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的,這點跟自己一樣,只不過自己表現得比較直接而已。可是這次卻因爲李嫣然和立夏的事情這麼在意。於是他擡起眼睛望着陸之昂,想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賭氣地互相不說話,然後綠燈,周圍的車子開始動了。陸之昂並沒有走的意思,氣氛很僵硬地停留在空氣裡。連頭髮都絲毫不動。
你到底走不走。傅小司問。
陸之昂倔強地不說話,還是鐵青着一張臉。
於是傅小司跳下來,從他的車筐裡提出書包然後朝前面走去。陸之昂臉色變了一變,但放不下面子依然沒有叫他。直到傅小司走出去一段路了他才勉強地在喉嚨裡擠出了一聲“喂”,可是傅小司並不領情,依然朝前面走,走到前面的車站然後就跳上公交車去了。這讓陸之昂臉色變成了綠檸檬,連着怪叫了四五聲“喂喂喂”,可是傅小司根本沒有從車上下來的意思。
陸之昂趕忙踢起撐腳往前一踏,結果車子紋絲不動。回頭看過去後輪上竟然是傅小司平時用來鎖抽屜的一把鎖。陸之昂覺得肚子要氣炸了,可是擡起頭傅小司早就不見了蹤影。於是一張臉變得像要殺人可是找不到人一樣,充滿了憤怒和懊惱,像只掉進網的獅子,空有一身力氣卻怎麼都使不出來。
陸之昂衝到教室的時候頭上已經是一層細密的汗,頭髮上也有大顆大顆的汗水往下滴,身上那件白T恤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可是還是遲到了,而且遲到了15分鐘。還好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老師沒怎麼爲難他。陸之昂衝進教室的時候用殺人的眼光一直瞪着傅小司,可是傅小司低着頭抄筆記,偶爾擡起頭看黑板,眼睛裡依然是大霧瀰漫的樣子,似乎眼前的陸之昂根本沒有出現過。
陸之昂惡狠狠地坐下來,桌子凳子因爲他大幅度的動作發出明顯的聲響,整個班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立夏沒有回過頭去,可是還是覺得很奇怪。只是也不好意思問。低下頭繼續抄筆記。
一整個上午陸之昂沒有和傅小司說一句話,兩個人都在賭氣。其實傅小司也說不上己到底是在爲什麼而生氣,仔細想想根本沒有任何事情,可是當時看到陸之昂那個生氣的樣子就更想讓他生氣,於是一順手就把鎖往自行車上一栓。現在想想傅小司心裡覺得有點想笑。可是旁邊的那個頭髮都要立起來的人還是鐵青着一張臉,這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笑的。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游泳課。下課後傅小司從更衣室出來,頭髮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穿着一雙人字拖鞋,寬鬆的白T恤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偶爾貼在身上露出骨架的形狀。傅小司擡頭的時候看見陸之昂站在自己面前,也是剛洗完澡,身上溼淋淋的。他木着一張臉,指着傅小司說,來來來,我們出去打一架。
傅小司看着陸之昂,過了三分鐘後笑了,開始還只是咧了咧嘴,後來直接張開嘴笑了,兩排白色的牙齒。這讓陸之昂楞在原地搞不明白了。傅小司把毛巾丟給他,說,你擦擦吧,我先去拿車,學校門口等你。
路上傅小司聽着陸之昂講了很多立夏的事情。陸之昂幾乎是把立夏告訴他的全部都轉述給了小司。傅小司發現陸之昂敘述着這些事情的時候顯得深沉並且帶着一些傷感的情緒。於是他望着陸之昂。陸之昂回過頭來,明白傅小司想問什麼。於是陸之昂說,小司你記得我有個小表弟吧,其實我覺得立夏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我的另外一個小表妹一樣,有着相同環境卻有着一樣善良的性格,所以昨天我看到你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有點生氣,因爲立夏和李嫣然相比無論如何都是立夏更值得去關心的,而不是那個千金小姐李嫣然。小司,你知道我一直
不喜歡那些從小嬌生慣養的富家孩子的。我不明白的是李嫣然那樣的女孩子爲什麼你還要跟她在一起。
傅小司擡起頭,眼睛裡閃了一些光。陸之昂看着那些一閃而過的光芒的時候覺得微微有些眩暈。因爲習慣了他沒有焦距的眼睛而突然看到充滿清晰犀利的光芒的眼睛而覺得有些倉皇。
傅小司停了停,說,我沒有覺得李嫣然有多好,只是她對我媽媽很好,我媽媽也很喜歡她,所以至少我覺得她不壞。
那麼,……立夏呢?陸之昂望着傅小司。
傅小司沒有說話。眼睛重新模糊開去。
後來兩個人一路上也沒有多說話。汽車從他們身邊開過去發出轟隆的聲響。
中途經過紅綠燈的時候停下來,傅小司問他,你早上怎麼會遲到那麼久?我下來的地方離學校已經不遠了呀。
陸之昂憋了半天,然後終於小聲地說,我把自行車扛到學校的……
你有病啊,你沒看見我把鑰匙丟在你的前車筐裡了麼?
陸之昂又憋了半天,然後更加鬱悶地說,我扛到了學校才發現……
傅小司楞了一下,然後就笑得從自行車上翻下去了。
到傅小司樓下的時候,陸之昂低聲地說了句,立夏和她媽媽一起生活的,她的爸爸,離開很久了……
1995年11月23日陰秋天是個傷感的季節
黃葉似乎一瞬間就捲上了山頭,淺川的周圍開始一天一天變換着顏色,從盛夏的墨綠,到末夏的草綠,再到初秋的淺黃直到現在黃色包圍了整個淺川一中。
日子就這樣不斷地朝身後行走,帶着未知未覺的蒙面感朝着更加蒙面的未來走去。
祭祀的畫開始呈現出一種前所未見的色澤,大面積大面積的憂傷佔領了畫面的所有邊角餘料,成爲高唱凱歌的王,在摧城掠地的瞬間昭示着天光大亮。
媽媽來過淺川一次,帶來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放在寢室裡一羣大胃姑婆兩天就解決了。然後對我媽媽非常地崇拜。我們寢室的四個女孩子一直以吃爲最高理想,最偉大的犧牲是三個人在冒着生理痛的情況下每人連吃了三個冰淇淋,而同時所帶來的結果是三個人晚上在牀上痛得滾來滾去。嘴裡大叫着媽的想痛死我啊!據說那一個晚上從一樓到三樓所有的男生都沒睡着,而我們寢室一戰成名-____-b
第二部分 1996夏至·顏色·北極星(3)
淺川一中的公寓很奇怪男生女生住一幢樓,一樓到三樓是男生,三樓以上就都是女生了。夏天的時候每次從樓下走上來的時候都會看見穿着暴露的男生,甚至是頂着壓力從剛洗完澡穿着內褲的男生身邊走過才能回到寢室。而現在是11月,在氣溫十幾度的情況下穿着內褲到處溜達的男生變得越來越稀少。
今天的日記無任何實質性的內容。純粹屬於回憶錄性質的。
1995年11月28日晴發現小山坡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我現在坐在臺燈前面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記錄。我想我始終是不喜歡有錢人家的那個世界的,裡面的人總是帶着高傲的眼光看人,總以爲全天下的人都會等着他們的拯救,覺得自己像是觀世音或者如來佛。
有時候我寧願做一個平淡的老百姓,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喜歡的人,有心裡的理想,有日復一日的幸福和安康。這也是很久以前媽媽對我說過的話。
其實對李嫣然說不上討厭,因爲作爲她而言,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驕傲是因爲有驕傲的資本,怨不得別人。可能還是因爲自己自卑感作祟吧,稍微過分的語言就受不了。像是被人在大街上扒光了衣服。
本來也沒想過需要誰安慰,畢竟自己從小到大長了十多年,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沉默着就把悲傷稀釋掉。最多會找七七傾訴一下,但也不會抱頭痛哭。因爲那是矯情的小女生們愛玩的把戲。
所以下午的時候會一個人在教室裡呆那麼久,結果還碰見陸之昂。真是衰。在自己最不想被人看見的時候被班上最有錢的人看到。想想我真是夠倒黴的。可是,我一直沒有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種富家子弟所應該具有的傲氣,傅小司身上也沒有。這也是我願意和他們談話的原因。也許不應該說他們,應該說他吧。傅小司不是對別人的事情從來都是冷漠的麼。
也許是因爲太多悲傷所以會對陸之昂講了自己家裡的事情。好像自己長這麼大除了七七外也沒對誰講過。本來我想陸之昂可能聽了一半就沒興趣了,我也就好識趣地打住。可是陸之昂聽得很認真,這讓我多少有些感動。
有時候挺羨慕陸之昂和傅小司這樣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有着別人無法分享的世界。
那個小山坡的確很美,傅小司真會選地方呢。
1995年11月29日晴向盈盈致敬
早上從操場去學校的時候就看到傅小司一個人從學校門口走進來,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後來才發現是因爲他一個人而且又沒有騎車。後來上課了十多分鐘纔看到陸之昂全身是汗的來上課。怒氣衝衝像是要殺人的樣子。讓人有點摸不着頭腦。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游泳課。按照我們寢室的方針來說,什麼課都可以堅持,惟獨夏天的游泳課一定要逃。於是寢室裡四個人中的三個人包括我同時打了假條上去慌稱生理期到,無法下水充當浪裡白條。可是惟獨宋盈盈在上個星期就打了假條利用了這個藉口回家休息了一次。於是偉大的盈盈決定去水裡折騰兩下。
游泳課最讓人痛恨的地方是需要和男生一個游泳池,誰都知道那些平時只知道看參考書
的男生談起女生都是一副色咪咪的口吻,所以我根本無法想象穿着泳裝在他們面前游來游去是什麼心態,感覺就跟一隻雞在黃鼠狼面前昂首挺胸地踢正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