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什麼時候也變得跟我們一樣愛趕着最後一秒進教室了?
不知道。
小司……我問你個問題你別生氣啊,你昨天爲什麼那樣呢……多少有點過分呢……
懶得說。反正等下也要解釋一遍的,你想聽就聽好了。
7點55分,離上課還有5分鐘,從公寓去教室用跑的話6分鐘,拼了命像跑800米考試一樣的話4分鐘,這些立夏都是知道的。所以她和遇見兩個人鬼叫着從公寓樓上往下面衝,遇見拉着立夏的手,兩個人的笑容像是這個春天裡面盛開的那些嬌豔的花朵一樣,年輕的女孩子臉上有着的耀眼的美麗光芒。
遇見,拉着你的手,無論是在哪裡,我都感覺像是朝天堂奔跑,你相信麼?
——1999立夏
因爲穿着兩件一模一樣的CK外套,小司和陸之昂看上去格外像雙胞胎兄弟的樣子,所以來來往往的人都會往他們兩個看過去。在淺川一中,大部分人都是認識他們兩個的,而且在這種時候不趕着去上課而是悠閒地坐在公寓竺趴冢嗌儆行┢婀幟兀悅扛齟頤ε芄巧肀叩娜碩紀豆春悶嫺哪抗狻U餿酶敵∷競懿蛔栽凇B街旱故敲皇裁矗話卜值鞀巫拍源底挪蛔諾韉目諫冢皇鋇乩敵∷局父此諡械哪襯晨砂2⑶椅摶煥獾氖欽廡┡謁諡卸際恰澳叵不蹲盼搖鋇摹?/p
而之後的相遇,像極了電影中慣用的那種慢鏡頭。傅小司看到立夏和遇見奔跑過來,於是起身走過去,那一個匆忙的照面短暫得使傅小司只來得及說出一個“立……”字,然後遇見和立夏的臉像是模糊的影象從自己面前奔跑過去。
立夏在跑過傅小司身邊的一剎那,有根神經突然斷在胸腔深處,思維跳空一段空白,那張熟悉的臉竟然帶不出任何生動的敘述,於是只是倉皇的一瞥,即使他叫了自己名字的一個字。可是,還有什麼用呢。立夏被遇見拉着朝前面跑過去,傅小司陸之昂頂着一張英俊的側臉,從開始的艱難開口到吃驚再到不動聲色,一切像是熟悉的電影情節,所有曾經看過的膠片全部燃燒起來。在他的那個“立”字出口的剎那全部燒成灰燼。
立夏帶着一種被悲哀的情緒想,不就是這樣麼,再壞還能怎樣呢。
一直到立夏和遇見跑了很遠了,傅小司還是站在他剛剛開口說那個“立”字的地方。陸之昂站在旁邊搓着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嘆了口氣攤開兩條長腿坐在臺階上,擡起頭望着傅小司表情痛苦。
其實他很瞭解小司呢,從小到大,一旦他生氣的時候就是一言不發地,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和一雙白茫茫沒有焦點的眼睛,平靜地看書畫畫,要麼就是帶着耳機躺在牀上看天花板一看就是兩三個小時。而現在他又是這個樣子。站在公寓前面一動不動,像是一棵早晨的樹。是什麼樹呢?陸之昂眯着眼睛在想,本己這個時候該擔心小司是不是開心是不是難過的,可是卻無來由地想要去想他究竟是一棵什麼樣的樹。也許是木棉吧,不張揚,又也許是玉蘭有着無比的香氣,又或者是香樟呢,這些頭頂上終年不凋零的香樟。
第二部分 1997夏至·遇見·燕尾蝶(3)
嘿,傅香樟,該去上課了。
傅小司轉過頭來看了看他,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走了兩三步就開始朝教室跑過去,越跑越快。到後來都有點田徑隊訓練的架勢了。這讓陸之昂慌了手腳,“嗷”地一聲跳起來追過去,一邊跑一邊覺得自己委實很笨,說不定最後遲到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呢。媽的狡猾的傅香樟算你狠。
一整天是怎麼過去的呢?傅小司眯起眼睛也想不起來,只是當自己突然意識到的時候太陽就已經沉到了學校圍牆的爬山虎後面。已經漸漸逼近夏天了呢,日照開始逐漸延長,日落的時間由五點,五點一刻,五點四十逐漸向後逼近,傅小司看看錶才發現已經快六點了。一整天都很忙碌,抄了整整5頁的化學筆記,去學校教導處拿了兩份美術大賽的推薦表,另外一份是給陸之昂的,然後學生會主席找他說是自己快畢業了希望小司能接替他的位置,中午去畫室幫美術老師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石膏像,下午的時候英語老師臨時考試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痛苦,然後放學陸之昂值日,現在他正在掃地而自己坐在窗臺上看着太陽,教室裡除了他們兩個已經沒有人了。
而在這些事情與事情之間的空隙裡,傅小司無數次無數次地看到立夏與遇見微笑的臉,語氣調侃誇張,帶着女孩子的吵鬧和明快,而自己不動聲色的側臉無數次地經過她的側臉,那一次一次的時刻世界是無聲的。而在那一刻短暫的無聲寂靜之後世界又重新喧鬧起來。於是寂靜喧鬧寂靜喧鬧,像是晝夜一樣緩慢來回。
似乎沒有自己的世界,立夏依然過得很好呢。傅小司靠在窗戶的木框上想。以前就覺得立夏很堅強,像是那種無論在哪裡都會生長的野草,而自己和之昂似乎就是活在自己家庭的溫室裡,沒有見過雨雪也沒有遇過狂風,只是在一個有着安全的玻璃外牆的世界裡迸發出別人覺得耀眼的光芒。可是,這些真的是值得驕傲的事情麼?
多少還是有些氣惱呢。本來是一副好心腸,可是卻沒有解釋清楚。平時也對別人的事情不會有興趣,難得的一次爲別人着想卻變成現在不可收拾的局面。傅小司擡頭看了看正在俯着身子掃地的陸之昂想,難道真的像陸之昂以前說過的那樣我有一套自己的世界別人都聽不懂我的語言麼?又不是外星人呢。傅小司心裡煩,順手就拿過剛發下來的物理試卷折了個飛機朝窗戶外面飛出去。
噯,發什麼呆呢,我掃完了,回家麼?擡起頭陸之昂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前面,頭髮亂糟糟的,臉上還有點灰。“哎,做值日真是件麻煩的事情,我寧願去畫靜物。”
我不回去,你先回去吧。
……你要幹嘛?
不能這麼窩囊啊。總歸要把事情說清楚。不然好象我欠她什麼一樣。我也不是像她想的那麼差勁的人呢。
哦,那我陪你去呀。
……幹嘛要你陪……你回去洗澡啊,全身的灰,做你媽真辛苦。
做我家洗衣機比較辛苦吧。
……你廢話越來越多了。說完傅小司就從窗臺上跳了下來,拿起桌子上的書包甩到肩膀上去,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陸之昂把掃把一丟,然後拿起書包也朝教室外面跑。
傅小司回過頭去看到陸之昂,眉頭皺起來於是加快了兩步。身後那個人也加快兩步。
傅小司開始跑了起來。後面那個人也跑了起來。
最後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停在公寓樓下面,傅小司大口地呼着氣,衝陸之昂說,你神經病。陸之昂彎着腰兩手撐在膝蓋上,因爲呼吸太急促而說不出話來,於是只能用手衝着傅小司指來指去的。
等休息好才反映過來,寄宿制學生都是要上晚自修的,於是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死人一樣白。傅小司說,我現在格外地想和你打架。
陸之昂攤開雙手雙腳朝地上一坐,一副隨便你我破罐子破摔了的架勢。
夜色開始變濃了,傅小司坐在公寓大門口的那張椅子上。他從包裡拿出耳機開始聽歌。中途陸之昂離開了一下,等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着兩罐加熱過的牛奶了。他對小司說,我去超市買的,先喝吧,等下肚子要餓了。我打電話給你家和我家了,我跟他們講今天學校有活動要到很晚,不回家吃飯了。
傅小司擡起頭望着眼前這個頭髮亂糟糟的人,心裡其實有些感動的,本來嘴裡想說一聲謝謝,可是卻不太好意思出口,於是趁着喝牛奶的時候喉嚨裡含糊地哼了哼“謝謝”的那兩個音節。
陸之昂馬上一副笑得很欠扁的樣子說,哈哈,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很感動有我這麼一個優秀的好兄弟吧,不要說謝謝啦,我對朋友的好是全國有口碑的啊!
本來還存在的一點點感謝的心情現在全沒了,一個白眼翻過去就不想再理他。這種臭屁的性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掉呢,還全國有口碑,是不是全國還要爲你立牌坊啊。
後來到9點半晚自習結束的時候,傅小司纔看到立夏走過來。可是隻有她一個人,遇見不在。
立夏在經過公寓大門的時候朝旁邊看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朝公寓裡面走去。可是也只有立夏自己知道心裡有多少個聲音在一起嘈雜。在轉過頭去的一剎那看到傅小司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還有傅小司身後陸之昂暖洋洋的笑容,立夏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對這一切漠然,在走上樓梯的時候聽到了身後一聲接一聲的“立夏立夏”。
其實心裡也並沒有多少生氣,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那兩個人。終究還是另一個世界裡的人呢。立夏心裡覺得很沮喪。坐在臺燈下面半個小時,可是面前攤開的化學參考書上的題目一道也沒有做。盈盈她們都上牀睡覺去了,只是立夏要等遇見晚上回來幫她開門,所以習慣性地晚睡。平常立夏都會用這段時間溫書做題,可是今天手中的鉛筆在紙上畫來畫去也寫不出任何數字。
立夏望着窗外,心裡想,快要夏天了吧,風裡都有很多的水氣了呢。什麼時候才能到夏天呢?到了夏天,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噯,小司,要麼先回去吧……估計立夏她……
傅小司沒有說話,帶着耳機仰躺在長椅的靠背上,於是陸之昂也說不下去了,只能低低地嘆一口氣,然後也躺下身子望着天。
昂,你看天上的雲那麼厚,應該快下雨了吧?
突然沒來由的一句話。聲音裡也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是啊,所以要快點回家呢。已經十一點了……
你先回去吧。我等下也走了。
……還是一起吧。我包裡有雨衣的。
一件雨衣也不能兩個人用啊,笨蛋。先回去吧你。
天上的月亮真圓啊……
打賭100塊,我賭天上現在看不見月亮。
……賭1塊就來。
你腦子燒壞了。
小司,有時候總是想,即使呆在你的周圍,哪怕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至少告訴你,你不寂寞,那也是好的。無論是小時候,還是你光芒萬丈的現在。我總是覺得你有自己獨特的世界,沒有人能夠聽懂你的語言,所以怕你會孤獨會寂寞。我從小就有一種很傻的想法,那就是,兩個人一起無聊,那就不算是無聊了吧……所以一直到現在,我時時都會想,小司他現在,孤單麼?
所以當我這些年在日本的街頭,偶爾看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櫻花雨時,我都會想,傅小司不在,真可惜啊。
獨自看到世間的美景而無人分享,應該是一種遺憾吧。
——2003年陸之昂
後來果真下起了雨。春天的天氣總是潮溼的。特別是淺川,似乎春天的每個晚上都是春雨連綿的。小司站起來脫掉衣服兜在頭上,正要拉着冷得哆嗦的陸之昂離開,一擡頭就看見散着溼漉漉的頭髮的遇見從學校外面跑進來。傅小司微微地皺起了眉頭。大半夜才從學校外面回來,傅小司想起班上很多人流傳的關於遇見是個問題學生的傳言。
遇見只顧着低頭趕路,跑到公寓門口才突然看到長椅上兩個人,着實嚇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是傅小司和陸之昂之後就停了下來。
你們在這裡幹嘛?
等立夏呢。不過立夏好象不太願意講話的樣子。真是麻煩啊。陸之昂把書包裡的雨衣兜着頭,看了看全身溼淋淋的遇見然後想了想把雨衣遞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