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馨從那次夷安公主的宴會還有後來白馬寺燒香就知道了二表姐的心思,也一心覺得二表姐和那位郡王哥哥很般配,聽說三舅母要送二表姐入宮,私心裡很爲二表姐着急。
她聽說了顧家事,又有孃的說教,早就覺得皇宮不是好地方,覺得疼人家的父母,都不會捨得送女入宮,不是鄉野之中,聞得徵選宮女,做父母的還要急急忙忙搶女婿麼?
她卻不知道,宮女秀女哪裡是一回事呢?宮女大家都不願意,除了少數極爲狠心的父母,誰願意女兒進宮服侍人,一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宮呢?但秀女卻是奔着當娘娘去的,大多數官宦人家還是願意的,這可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
當然,如寧國府這般門第的人家,當家主事的還能撐得起門戶,子弟也還算過得去的,還是大多都不願意的,自家已不愁富貴,送女入宮反而要捲入宮中的是非,說不定就一朝傾覆,太不划算,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聯姻更好些。
因而基本上的權貴人家都盡力把自家的閨女婚配了,便有送進宮的,多是庶女之流,上不得檯面的,少有像文柔文楚這般出色的嫡女也去送選的。倒是低品的官兒,有不少想要富貴,便巴巴地等着送選的日子。
若是消息傳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笑話鍾家見識短淺呢。
謝蘭馨雖想不到這麼深遠,但卻一心覺得這事不妥,三舅母這麼做是委屈了二表姐,因擔心鍾文柔就像外祖母說的那樣唄三舅母拘在屋裡,便說要去看看她。
自然無人攔她。
此時鐘文柔坐在自己的閨房裡繡花,可是卻神思不屬,繡的花根本不成個樣子,她也沒注意,只管有一針沒一針的扎着。
自聽到選秀的風聲她就在想怎麼辦,原以爲祖母和大伯都不答應,爹孃就會罷休,卻沒想到竟越鬧越僵,祖母都病倒了,爹孃還是堅持要將她送進宮去……
她覺得爹孃是有點有恃無恐,知道祖母不會去告他們忤逆,也不會讓這事兒傳開,所以盡情的折騰,卻根本沒來問過她的想法,不問問她願不願意。
她該怎麼辦?怎麼去和爹孃說?
她是堅決不會同意這樁事的,她與安郡王之間雖沒海誓山盟,但也算心意相通,她不願意進宮去做什麼皇妃,和別的女人爭寵。皇妃再好聽,還不是妾嗎?
指尖一痛,原來是繡花針錯扎到了手上,血珠冒了出來。她怔怔看着指尖地想:爹孃怎麼就不心疼她呢。
“姐姐,你怎麼了?疼不疼?”鍾文楚正巧過來,便看到姐姐細如蔥根的玉手冒着紅色的血珠,馬上上前,抓着她的手,“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呀?”說着就拿出帕子擦去冒出來的血珠,又要給她姐上點藥。
“我沒事。你別費事了”鍾文柔抽回手,又低下頭繡了起來。
鍾文楚便奪過繡繃,蹙眉道:“姐姐,你根本沒心思做女紅,就別費這個神了,你看你繡的是什麼呀。”
“不然我能做什麼呢?”鍾文柔語氣低沉。
“娘這麼做,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你這樣又有什麼用,既然你不願意進宮,就去跟娘好好說說,娘一向疼你,你不願意,她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沒用的,我早試探過了,娘不會答應的。她爲了送我們進宮,在長公主面前陪了多少小心,說了多少好話?就算那次……那樣的風聲出來,娘還是和往常一樣奉承着,以往我不曉得,現在才知道,娘早就盤算好送我們進宮的,不然也不會讓嬤嬤們教我們那麼多宮裡的規矩。”
以前鍾文柔的一些沒有深究的疑惑,現在她都明白了。明白了以後,就知道她孃的心思不是那麼容易改的,因而她便一直裝作平靜的樣子,免得叫娘看出心思,讓她真的一點改變的機會也沒有。
但現在,她真的是越來越絕望了:“娘居然連祖母和大伯都頂撞了,她定是不會爲了我的意願,就打消念頭的。”
鍾文楚知道她的心思,見這幾日姐姐都瘦了一圈了,心中不忍,便給她出主意,“姐姐,你這樣一個人苦惱也沒用啊,不如設法與安郡王見個面,叫他一起想想辦法。我想他總不會扔下你不管吧?”她自家卻是無所謂進不進宮的。
“讓我想想!”鍾文柔覺得這也算是個路子,說不定蕭衡就有辦法呢。
一時丫鬟通傳,說謝蘭馨來了,兩姐妹便沒再說這個話題。
“二表姐、三表姐,你們都在啊,阿凝打擾了。”謝蘭馨笑着走進來。她一眼就看到鍾文柔不如往日那般容光煥發,神情鬱郁,便知道她是爲選秀的事兒煩惱。
鍾文柔還和以往一樣溫柔:“阿凝好幾日沒來找我們了,今兒怎麼這麼難得?”
謝蘭馨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便道:“二表姐,我本是來看外祖母的,外祖母病了,還唸叨着你和三表姐呢。”
鍾文柔一直自傷其身,這兩日一直推說身上不舒服,窩在房內,卻不知道祖母病了,臉色一變:“祖母什麼時候病的,怎麼沒人告訴我們?”
鍾文楚也沒聽說,同樣臉色不好看。
居然被祖母說中了,三舅母果然瞞了表姐。謝蘭馨越發覺得三舅母討厭了:“祖母昨兒和三舅母起了爭執,後來有着了涼,就病倒了。”她便直截了當地說了,也不委婉了。
就有丫鬟怯生生地回稟:“是夫人不讓我們告訴小姐,說讓小姐好好養着!”
“母親真是糊塗了!”鍾文柔沒想到她娘還耍這樣的手段,這是和祖母慪氣嗎?
卻不想想,祖母病了,做孫女的居然沒去問候,這可是太不孝了。
姐妹倆都忙準備去看望。
謝蘭馨便又陪她們去見外祖母。
鍾母卻已經歇下了,她吃了藥,睏意上來,便睡着了,鍾湘帶着丫鬟守在一邊。
鍾文柔和鍾文楚都十分羞愧,低聲連連告罪,鍾湘知道她們身不由己,便好生安慰,讓她們過會兒再來。
鍾文柔離開祖母的屋子,便下定了決心,把謝蘭馨叫過一邊:“阿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第二日,鍾文柔姐妹便和謝蘭馨一起去白馬寺燒香,爲鍾母祈福。
馬車內,謝蘭馨見二表姐眉間的鬱色,卻不知道從何安慰起。
鍾文柔見她擔心的樣子,笑道:“阿凝,我沒事,不用爲我擔心,你今天能來幫我打掩護,就算對我最大的幫忙了。”
“二表姐,這算什麼呀,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希望今天一切順順當當的。”謝蘭馨有些赧然道。
“我也希望一切順利。”
鍾文柔一行到時,安郡王已經如約在舊處等着了。
兩人如往常一般在那清淨處說話。
鍾文楚和謝蘭馨在前頭燒香,求佛祖保佑鍾母早早康復,又希望鍾文柔和蕭衡姻緣能成。
謝蘭馨拜得極爲誠心。
拜完菩薩,鍾文楚和丫鬟們去了安排好的客舍休息,謝蘭馨卻不願悶在屋子裡,便還是去了那個小放生池,去看那些烏龜鯉魚。
只是此番心情與上回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坐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順手扯了一朵菊花來,扯着花瓣一片片往水裡扔,引得許多魚兒啄食,卻大約覺得味道不好,又漸漸散去。
“喂,小胖妞,你幹嘛拿花撒氣啊!”顧謹還是像往常一樣出現在蕭衡左右,見謝蘭馨獨個坐在池邊扯着朵花兒唸唸有詞,便又過來撩撥她。
謝蘭馨卻不理會他。
顧謹見周圍也沒什麼旁人,便撩了衣袍,坐到了謝蘭馨的身邊,問她:“你嘀嘀咕咕的唸叨些什麼呀?”仔細一聽,卻是什麼“進宮不進宮”的,便明白了,卻還是逗她:“小胖妞,你看人家小姑娘扯了花瓣不是做成香囊,就是用來洗個花瓣澡,你倒好,就這麼浪費了!”
謝蘭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要你管!”她還是沒能忍住。
顧謹見有了迴應,便笑嘻嘻地道:“我也不是要管你,只是看好好的一株綠菊,被你辣手摧花了,覺得可惜!”
謝蘭馨這才注意到,自己隨手扯的還是一本名種,便覺得不好意思,又見顧謹那樣,倒有些惱羞成怒:“你怎麼這麼煩啊!”
無奈她五官長得好,就算生氣的樣子,也看起來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一張小包子臉。
顧謹有點想伸手,但還是忍住了,便有點兒尷尬,轉過頭去咳嗽一聲,才正色道:“好啦,別生氣啦,我知道你是爲你表姐的事兒煩心,不過現在不是有衡哥嗎?他會解決的啦。”又道:“你家那個舅母也真是的,幹嘛要把女兒送宮裡去啊,宮裡有什麼好的!”
謝蘭馨難得和他看法一致:“就是啊,而且二表姐還不願意,真不知道三舅母怎麼想的。”
不過話說出口,謝蘭馨就覺得不對,畢竟三舅母是長輩呢,不好在外人面前這麼指摘她。
顧謹卻因謝蘭馨難得贊同了他,便嘰嘰咕咕說了許多進宮不好的話,責備馮氏只要面上風光,卻不管女兒死活。
謝蘭馨心裡贊同,卻不好附和他,便轉移話題:“說這些有什麼用,也不知道郡王能有什麼辦法呢。”
顧謹卻力挺他表哥:“反正衡哥肯定能解決的,你放心。”